昏沉的感觉，如同被什么怪物牵引到了深不见底的黑暗中，没有温度却会感到燥热，那种残余在身体中的“东西”，再次出现。
交感效应。
觉醒潜力测试时，苏北生强制操作机器引发的后遗症。
这种体验对于林淮来说，无异于没有记忆、却有恶感的噩梦。
“林淮同学，你又要去拯救世界吗？”苏北生按住他的肩膀，“之前在漓川四中的体育馆中，若没有你控住那柄剑，也许暴虐的能量已席卷到无辜的人身上。勇敢起来，直视自己内心真正的意志。”
宋夜行顿时如临大敌，在苏北生面前，似乎自己的水幕不存在一样。
“嘿，别紧张，按辈分算，你可是我的小师弟。”苏北生摊了摊手。
林淮看了宋蔷一眼，然后对宋夜行说：“我要上去，与小漓并肩战斗。这次不只是为了拯救无辜，而因为你们，是我的朋友与家人。”
宋夜行深深呼了一口气，说：“那我们……没时间可以再浪费了。”
十分钟后。
穿铠甲是一种怎样的体验？
这个问题林淮之前从未想过，他曾问过宋蔷，但宋蔷的答案很简单，“每次干完活，都想脱下来。”
现在他就有种想马上把铠甲脱下来的冲动。
庞大的铠甲太厚重了，有种身体被限制的感觉。既让他的行动有些不便，却也有种莫名的安全感。
苏北生在旁边拿出手机，和他一起来了一张自拍，“不错不错，不愧为曾经最强的铠与剑。这套东西……曾经吸收了一条高阶龙族的灵魂啊。”
林淮最后深深看了宋蔷一眼，捧著巨剑前往‘苍之应龙’的位置。
周围的人群默默闪出一条套路，他们明白，这个年轻人在复现神话传说中才有的场景。逆天之意，必遭焚羽燃心之谴！
宋蔷紧紧地看着林淮离去的影子，想伸出手却无力垂下，像要把这场景抓在心里。
“夜哥，自律仆从的驾驶舱……原来是这样的。”林淮有些好奇地看着周遭的一切，但由于臂铠与手甲过于坚硬，他不敢伸手触摸舱内的物品。
宋夜行的额头上都是汗水，他有些虚弱地说：“林淮，一切以自身安全为先，saa与腾雾山所属的战斗机已经就位。若你掉下来，不会直接砸在地上。”
林淮抱着巨剑，好奇地问：“自律仆从，从‘自律’两个字来说，不应该是智能的吗？为什么还要你驾驶呢。”
宋夜行以眼花缭乱的速度操作著仪表盘，说：“不是这样。自律仆从，是使用‘灵魂残骸’为核心制作的东西，它有自身意志，操作者的意志必须与它契合。否则，无法发挥它百分之十以上的实力。”
“当然也有些自律仆从，只是像‘自律仆从’的铁壳子而已。偃师的科技，太过疯狂，一般对其采取且用且防的姿态使用。”
林淮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他看了一眼舷窗之外，自律仆从正在不断提升高度，而雨雪越来越大，甚至变成了完全的暴雪天气。
“大概还有十分钟时间，将抵达预定位置。这套铠甲上预备了一个小型飞行器，小漓会接住你，所以不必过于紧张。”
“现在选择退出，我不会怪你。在你这个年龄，我从未做过如此疯狂的事。”宋夜行回头看了他一眼。
林淮站起身来，“都到这里了，就让我看看，远古的龙族，如此对抗这方天地。”
宋夜行笑了几声，轻声说道：“好，顺便拜托林大爷，尽量不要弄坏这套铠甲，因为修补的材料非常稀缺。”
雷鸣电闪，风雪呼啸。
林淮艰难地呼吸著空气，望着不远处的小漓。
这里的高度目测距离地面不超过一千米，天气原因能见度较差。身上的铠甲，后面有个类似于喷气式背包的东西，而且头盔中配备了呼吸器。
估计宋氏族人曾经也想用这副铠甲搞出个大新闻，但无人能够驾驭它，所以放弃掉了。
林淮感觉自己身体一半冰冷，而另一半燥热，那种无法名状的难受感让他静不下心，好在根据宋夜行的描述，这个任务应该不会很难。
出力的是这副铠甲与剑，而自己顶多算是个电池。
就算这个东西再强大，会有当时操控自己，以及自己曾梦到的那股意志，更强大吗？
小漓在发出痛苦的嘶吼，林淮看清楚那层隐藏在湖水之中的身体。
身体细长，身下四足，覆盖着青色的鳞片。硕大的头颅上顶着鹿那样的双角，铜铃大小的金黄色眼睛看上去威风凛然。
林淮看好角度收起飞行背包，稳稳落在漓的背上。
可能是铠甲的缘故，外界环境对他呼吸之外的影响极小。风雪打落在铠甲上，有种石子滴落至水面的感觉。
“神龙大人，我来救你了！”林淮的声音从头盔中瓮声瓮气地传了出来。
天空中的雷电仍然不停凝聚，像无穷无尽的弓箭，对准了半空上的一人一龙。
蛟龙漓甩动身体，直接把林淮甩到他的脑袋上。
“苏君，我们现在就走吗？”羽宫神炽看着苏北生双手插兜，依靠在大殿边上。
他像变魔术一样，从兜里拿出一根皱巴巴的烟，讨好地说：“来，小姐姐借个火。”
羽宫神炽不情不愿地伸出手指，炽白色的光焰在她指尖燃起，不过不知是故意还是无意，那光焰竟然将烟直接燃掉一半。
苏北生吸了一口烟，苦着脸说：“戒烟戒酒，这日子过不下去了。”
羽宫神炽白了他一眼，说：“苏君，这些对觉醒者来说，既不是必要之物，且对修行无益，更会耽误正事。”
苏北生叹了口气，把烟头扔到旁边孤零零的垃圾桶中，说：“该见的人见到了，能做的也都做了，我不能一辈子当他保姆对吧？男孩子就要是闯啊，凭借一股年轻的蛮劲搅动风云，扬名八方，然后像霸道总裁一样壁咚喜欢的姑娘，这才是十几岁二十岁的生活。”
羽宫神炽的眼神中露出神思的神色，“苏君，难道这又是张洛校长的意思？”
苏北生眼中露出一丝神秘莫测的微笑，揉了揉她的头发，说：“小朋友，你是在问哪个张洛？张洛可不是一个张洛，天师张家是龙夏最后的守护者，听她命令又有何妨。”
羽宫神炽脸颊微红，说：“苏君，你终于开窍了一点呢，竟然会摸女孩子的头了。是不是刚才看到你学生对那位女武神的举动，心里也有些痒痒呢？”
苏北生“嘿嘿”一笑，说：“把那两瓶好酒，分我一些，我就告诉你。”
“夜行哥哥，你刚才没说实话。”宋小七站在风雪中，盯着翘首望天的宋夜行。
他下意识从兜里掏出点什么，却感觉空空如也，“好久不抽烟，都忘记它是什么味道。哪天我死去，大概谁也不记得我是怎样的人吧。”
宋小七摸出一支烟，拿出防风打火机递给他，说：“没关系，在这里，即便有人看到，也不会说些什么。”
在场诸多邀请过来的宾客，出于安全考虑，已全部避到大殿之内。
宋夜行接过烟，犹豫了一下，又把它放回宋小七手中，“你怎么会有这个？女孩子不要沾染它。”
“哥哥，你没回答我的话。”宋小七点起一根香烟，放在嘴角。她的姿势优雅大方，就像高傲的黑天鹅一样。
宋夜行点了点头，说：“那些长老们从未看错过任何人，你，比我更适合接下宋氏的重任。可惜你是女儿身，可惜了。你说的对也不对，我并未说谎，小姐的龙珠就在林淮的腹中，只有它能承受住天华祈咏那诅咒般的压力。”
宋小七弹了弹烟灰，说：“但龙珠必须要让他完全服用掉，才能发挥应有的作用，否则……同样会死。小姐还没来得及助他将龙珠解构，便陷入沉睡。你这些年到底经历了什么，心狠如斯。”
宋夜行从宋小七的嘴角，把香烟拽了下来，扔在地上，他的语气有些阴沉，“没有办法，宋蔷不能出事，她出事的话，小姐的命格同样会受到牵连。而强行唤醒小姐太不现实，那个过程有些漫长。我不想看到腾雾山在父亲与我的手中分崩离析，化为焦土。那样，在龙夏觉醒者的历史，以及烛龙氏族的历史中，我将永远是一个罪人。”
他的腔调有些颤抖，“哪怕，我未来做出何等弥补，都是罪人。而林淮，若他将来会怪我，我会坦然接受。”
宋小七摇了摇头，“对于这种情况，腾雾山自古便有应对之法，天华祈咏只是其中一个。比如在两日前，已有人报告天气可能出现的异常，以及地脉的晃动，若你在那时下令采取预备手段，断然不会造成今日这种龙与天斗的局面。”
她将烟与打火机放在宋夜行手里，说：“哥哥，你这些天，看上去稳重妥当，实际上却总心不在焉。我不知道情况究竟如何，但你要知道在做什么！”
雪落在宋夜行肩头与发梢，拍打他那挺拔的身躯。过了一会儿，他像是累了，倚靠在一棵树前，点燃宋小七留给他的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