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晚的话冯氏听进去了,她双目放空愣愣的发起呆来,
  
  是?杨二真的一直在护着他们?他没有怪罪自己?
  
  明泽也赶忙出声道,“对,一定是爹在天上保佑咱们呢,等明日给爹立好牌位,我一定要多给爹磕几个头!”
  
  冯氏回过神来,点点头道,“是该多磕几个。”
  
  冯氏和杨沐柔的情绪逐渐稳定下来,一家人又聊了会儿明日该怎给杨二立牌位的事,伤感的情绪散了许多,
  
  冯氏强打起精神,理了理衣服和头发道,
  
  “娘要去陪你们三婶了,我这个样子看不出什吧?”
  
  林氏正是需要静养的时候,她不想让林氏反过来担心她。
  
  杨晚仔细看了看笑道,“娘放心,看不出什来的。”
  
  “那就好!”说罢便站起身来,“娘这几日得陪着你们三婶,作坊的事你们姐弟多上点心。”
  
  杨沐柔笑道,“作坊的事娘尽管放心,我明日跟明泽一起去看着,出不了事。”
  
  冯氏不再多说,转身回了房。
  
  杨晚松了口气,有林氏让她操心忙活着,冯氏便没有那多时间胡思乱想,慢慢也就释怀了。
  
  要是没有事情让她操心分散注意力,说不定又会钻牛角尖,沉浸在杨二的死讯走不出来。
  
  ………
  
  杨老头摸黑回到家,家静悄悄的,
  
  来回折腾这一遭,除了早上出门时吃了点东西外就没再进过水米,
  
  先前在外面,精神一直处于极度紧张的状态,并没有觉得多饿,
  
  这会儿回到家回到安全的环境,他才感觉到头重脚轻,肚子饿得一阵绞痛。
  
  杨老头佝偻著身子摸进厨房,点起一盏油灯四处找吃的。
  
  破旧的木柜空荡荡的什也没有,他又去翻灶台上的锅,锅倒是有些东西,
  
  仔细一看是早上出门的时候钱氏煮的红薯粗米糊糊,
  
  当时他们吃完还剩半锅留着给杨大宝吃,此时的锅只剩薄薄一层贴在锅底,
  
  看来杨大宝也是靠这些对付了一天,他十指不沾阳春水怕也不会自己做吃的,
  
  陈寡妇更不用想,她压根看不上这样的吃食,估摸著又回她原来的住处开小灶去了,
  
  所以锅才原封不动的摆在灶台上,连火都没再升起过。
  
  杨老头也懒得生火加热,他现在饿得头晕眼花,随便拿把木勺刮着锅底吃起来。
  
  东西一进嘴便是一阵剧痛,舌头的伤口被食物一刺激又开始流血,
  
  好在都是些糊糊,吃起来不费什劲,杨老头忍着剧痛将锅底刮干净,
  
  虽然没有吃饱,肚子却不那难受了,人也有了点精神,
  
  他从衣兜摸出李采儿塞给他的药粉倒进嘴止血,之后便坐在厨房门口发呆,
  
  望着寂静又狭小的院子,他回忆起当初在清河村的时候,那时候一家人住一个院子,很是热闹,
  
  那时候随时做工回家,厨房都有一锅热水温在灶台上供他随时取用,
  
  橱柜会放着特意为他留的饭菜,他一回来,不管多晚都能吃上热饭热菜。
  
  可这会儿呢?厨房冷锅冷灶的,别说用热水了,他连口热乎的都吃不上,
  
  家没有一点烟火气,冷冷清清的,他有三个儿子,晚年怎成了这个样子?
  
  杨老头老泪纵横,心道:“错了,大错特错,杨二杨三,是爹错了,爹后悔了!”
  
  “爹不该偏心,不该让杨二从军,不该跟杨三断亲,不该让钱氏胡来………”
  
  杨老头坐在厨房门口哭了许久,渐渐平静下来,开始盘算以后的日子,
  
  这两年为了给杨大和杨大宝治病,一家人勒紧裤腰带过日子,
  
  竟比刚落户杨大宝还没考中秀才那会儿还要艰难,
  
  刚落户那会儿有官府和柳家的补贴,他们不仅能吃饱,还时不时沾柳家的光吃上几顿肉,
  
  可自从跟柳家退婚断了来往后,杨大宝名声坏了又欠了钱,这两年过得是一日不如一日了,
  
  米换成了夹杂细糠的粗米,还不够吃,得拌著红薯一起煮,
  
  他一个人种地养一家子人又怎够吃,
  
  若不是官府推广种植的高产土豆,他们怕是连肚子都填不饱。
  
  眼看就要到秋收的季节,偏偏起了战乱,不逃难又怕遇到在清河村遭遇的事,逃的话粮食又收不上来,
  
  去仓河村这一趟他没要到粮食和钱不说还遭了大罪,
  
  剩下的这点粮食也不知道能不能支撑他们走出建州。
  
  杨大宝娇生惯养,十指不沾阳春水,杨大和钱氏残废,
  
  陈寡妇指望不上,等她知道杨大断了腿成了残废需要人伺候,她怕是跑得比谁都快,
  
  这个家难道要靠他一个人撑著?他还要苦多久?
  
  为一个拿摔盆送终来威胁他的不孝儿子,还是蛮横不讲理的钱氏,还是没办法传宗接代的孙子?
  
  他辛苦大半辈子,到头来竟然谁都指望不上,
  
  杨老头心一横,起身回到卧房,蹲下身子在床尾的地上捣鼓半天,刨出一个拳头大的布包,
  
  布包装了整个老杨家仅剩的钱财,钱氏盯得跟眼珠子一样,就怕被陈寡妇偷了去,
  
  杨老头如今对家所有人都失望透顶,钱财他是再不敢拿给钱氏保管了,
  
  在他眼,除他以外的所有人都是累赘,他不指望杨大宝再考什功名了,更不敢想他会做官,
  
  这钱再花在他们身上纯属浪费,钱以后还是要捏在自己手稳妥,
  
  要不然以钱氏的性子,杨大宝多说两句,她便要将最后的家底都掏给他去,
  
  到时候即便逃出建州他们拿什立足!
  
  杨老头一层层揭开布包,面有二十几个铜钱和二两银子的碎银,
  
  怎只有这点钱?杨老头失望极了,
  
  想当初在清河村的时候,家每日都有进账,杨二没从军前每月都能给家挣一两银子,
  
  杨三做完农活去城打零工每月也有四五百文,
  
  杨二从军以后饷银官府直接发到家的有二两银子,
  
  那时候家存银不会少于三十两,钱氏虽然天天嚷嚷着穷,平日伙食也苛刻,但心底是有底气的,
  
  时不时背着二房三房的人偷摸给他和大房开小灶吃肉和蛋,
  
  现在呢,存银竟然只有二两,二两银子怎走出建州?杨老头只觉得眼前发黑,差点气晕过去。
  
  缓了半晌,杨老头把钱全拿出来,贴身放好,不管如何,这钱是不能再落在钱氏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