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阁趣文网 > 其他小说 > 国与剑 > 第七章
  尘土飞扬的马场上,数匹骏马正在角逐。跑在前面的是何家的何星,他骑着一匹劲壮的枣红大宛马,它的额上有着剑形的星斑点。紧追着何星的是江昊,他骑着一匹高大的乌骓马,黑段子般的皮毛油光放亮,四蹄踏雪,奔跑时筋腱结实如块。
  
  
  何星只领先江昊一个马脖子的距离。江昊身子俯在鞍上用力地抽著乌骓马的屁股,乌骓马四蹄飞扬,可无论江昊怎样抽打,乌骓马始终落后大宛马一个脖子,既不接近也不远离。何星听着马鞭破空的声音,眉头轻轻上挑。
  
  
  随着最后一圈的到来,啤酒肚的主持人用亢奋的语气呼喊起来,围栏后押注的人群们也开始躁动,押注何星赢的人的心被嗒嗒的马蹄声狠狠地揪住了,押注江昊赢的人也开始唾骂了。
  
  
  听到这些呼喊与唾骂,何星兴奋地大笑起来,一种火辣辣、飘飘然的催促着他。何星将大宛马身子压得笔直,像风一样加起速来,把江昊甩远了。
  
  
  江昊脸色慌张得像白纸,他拼命地抽打乌骓,皮鞭的爆鸣声穿透着他的耳膜,乌骓马聿聿地嘶鸣,速度却没有提升。他和何星的距离越跑越远了,就像两颗碰撞的弹珠一样拉开了距离。
  
  
  当江昊跨越倒数第三个障碍物时,他忽然听到了一阵急促的哨声:有骑手已经抵达终点了。哨声后是紧接的如雨点般的唾骂声与掷物声,这夹杂着零星的欢呼声。
  
  
  江昊抵达终点时,何星已经在和小伙子欢呼庆祝啦。何星欣慰地拍了拍大宛马的脖子,然后才让侍从们把大汗淋漓的马儿们牵走。
  
  
  下了马后,江昊拒绝了一切人的攀谈。他喘著粗气坐在墙角的板凳上,脸色像猪肝一样难看,被汗打湿的头发与腿毛像马踩过的草一样贴著。江昊清楚地明白了:何星是故意维持那段距离的,他认为这是对他的羞辱。
  
  
  江小桃给江昊递来了一杯放凉了的茶水与一块温热的毛巾,她认为江昊骑得非常好,可小桃明白江昊的脾气,这个时候去夸他只会适得其反。
  
  
  “多谢江少爷的一百银币了”,何星从簇拥着他的人群探出头来,朝着江昊喊道:“江少爷,建议你下次抽鞭子的时候轻点,那乌骓是匹好马。”
  
  
  “不劳何公子操心了”,江昊咬牙切齿地回敬道,说完就把马鞭扔在了地上,转头走进了离开的通道,江小桃斜眼撇了何星一眼,跟着江昊走了。
  
  
  “哎,这江公子火气真大,亏我还好心教他骑马呢”,何星摇了摇头,揶揄地叹息道。
  
  
  “何星,你这马骑得真漂亮,咱们这一带看来没人能跑得过你了”,一个戴着帆布帽子的伙子兴奋得喊道。
  
  
  “嘿,这下看江昊以后还嚣不嚣张,看他还敢不敢成天在街道上骑马”,留着平头的伙子幸灾乐祸地说道。
  
  
  一个体态丰满,穿着旗袍的侍女马场的主持台上款款地走了下来。她脸上带着妩媚的微笑,屁股一扭一扭地端著一个鎏著玫瑰金纹的盘子,上面放着一个装满了银币的布袋。
  
  
  何星吹起口哨,一面捏住了侍女那红绸子包裹着的丰满屁股,一面从瓷盘中抓起了装满银币的口袋。
  
  
  何星抛了抛沉甸甸的布袋子,眉毛飞扬著,高声喊道:“走,我请大伙喝酒去。”
  
  
  马场的正房,许多人安静地围在墙边,有的人一袭黑衣,有的人裹着白头巾,他们泾渭分明地站在两排,眼睛注视着屋中央的商讨。
  
  
  身穿精致乌绒绸衣的江城和脸上裹满白布的普罗莱商人坐在金丝楠木长桌的两侧,江城面带笑意,而普罗莱商人沉默不语。
  
  
  江城抚著瓷杯温润的把手,眼睛就像一颗明珠,他和声说:“阁下,这笔生意对我们都有利。我们之前已经达成了许多合作,这次为什不可以呢?这可是十倍暴利的买卖啊,人家还求着我们卖给他呢。”
  
  
  说完,江城用手中的拐杖敲了敲地板,发出了咚咚的声响。
  
  
  普罗莱商人摇了摇头,说:“先生,鸦片生意我实在不熟悉,您不应该找我。”
  
  
  江城微笑着摇了摇头,说:“您实在是太谦虚了,放眼整个帝国西部,没有谁比您认识更多的鸦片种植户了,他们都敬仰您,听从您。普罗莱和汉国的海关人员也都是您的朋友。”
  
  
  普罗莱商人的蓝眼睛半眯著,语气低沉地说:“我并不认识乔国的鸦片种植户们,而那些海关人员之所以愿意帮我,也只是因为我还没开始碰鸦片。”
  
  
  江城盘著拐杖上的黑珠,语气轻松地说:“那是他们太恐惧鸦片了,隔壁戈岳城的迈克不是把鸦片生意经营的很好吗?”
  
  
  “那是他们还不清楚鸦片是什”,普罗莱商人摇了摇头,就好像是在拒绝一个臭不可闻之物。
  
  
  “人总得学会接受新鲜事物嘛”,江城的笑容依旧灿烂,只是语气已经有些不快。
  
  
  “赌博、女人、酒精与拳击,这些都是人们想要的小娱乐,只是那些朝堂的伪君子们不允许罢了”,普罗莱商人站起了身,视线环绕着四周的随从,眼神透著冷漠,他语气严肃地说:“可鸦片生意不是这样,它会毁掉我们的灵魂,更会腐蚀掉官员对我们的容忍。我的家乡有句俗语:‘不要给围栏打洞,否则农场主会宰杀你的’。今天我们做了鸦片生意,明天那些官员就会来屠宰我们这些不安分的牲畜。”
  
  
  “如果我们不做,迈克也会很快从戈岳城扩张到我们远煌城的,与其让他们做,还不如把握在我们手,至少我们不会把鸦片卖给孩子”,江城的笑容逐渐变淡了,脸上像线一样细小的皱纹微微地颤动着,他注视着普罗莱商人的蓝眼睛,攥紧了手中的拐杖,那杖尖已经在地板上划出了一道浅浅的白痕。
  
  
  “江先生,恕我无能为力,现在天色也不早了,我得走了。”
  
  
  在昏黄的灯光下,普罗莱商人领着随从们跨出了门槛。江城冷冷地注视着他们的背影,眼神明灭不定,就像是一团烛火,他挥了挥手指,示意下人关上门。
  
  
  在门即将合拢时,一只手挡住了门边。江昊迈了进来。江小桃像个小鸡一样在门外张望着,犹豫了会儿,选择在外面等著。
  
  
  江昊一进门就察觉到了屋中空气压抑沉重得像是午夜的湖水,看着坐在椅子上脸色低沉的父亲,他诧异地问道:“爹,怎了?”
  
  
  江城摆了摆手,给了周围身边人一个眼色。当人都走后,江城让江昊坐到了他旁边的椅子上。
  
  
  望着眼前浑身湿透的儿子,江城拍了拍江昊的肩膀,微笑着说:“儿子,马跑的怎样啊?”
  
  
  “爹,别提了,被何星那家伙当狗一样溜了”,江昊一听这话就气不打一处来,愤愤不平地给父亲讲述了当时的情况。
  
  
  “何家那小子在汉京的御林军骑兵营待过,不要和他比,至少现在不要”,江城安慰著儿子,眼神中带着欣慰。
  
  
  江昊不甘地喊道:“爹,我也想去御林军。”
  
  
  御林军是汉皇的直属部队,负责拱卫京师,其中的骑兵部队每年都会到远煌县采购健马。
  
  
  江城摇了摇头,说:“御林军一般只会收京畿附近的良家子弟。”
  
  
  “那何星怎进的。”
  
  
  “那是因为他爷爷。”
  
  
  江城给儿子倒上了一杯龙井,江昊拿起茶杯牛饮而尽,清香的茶水润过干的冒烟的咽喉,他嘘嘘地吸了一口气后,一面品著回甘,一面懊恼地说:“爹,那我怎办?”
  
  
  “你先好好想想,真想去当兵再来找我”,江城没有看他,而是浅笑着给自己斟了一杯茶,细细地品著。
  
  
  “爹,那刚刚是怎了,那伙普罗莱佬怎惹到你了?”江昊问道,他的两腮气呼呼地鼓起,就像是两个馒头。
  
  
  “一群敬酒不吃吃罚酒的短尾巴猪罢了,会有人去收拾他的”,江城微笑着品味起茶韵,那如竹节一般的手指轻轻敲打着青花瓷茶杯,他眯起眼睛淡淡地说道:“这城主送来的真是好茶,只可惜有些人以后喝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