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众睁开眼时，眼前一片白茫茫的光刺得他双眼发胀。
他下意识用手去遮挡光源，过了好一会，他才看清楚这是天花板上长条状的白炽灯。
“这是哪？”
池众脑海闪过第一个念头，但立刻就有了答案。
这是一间空荡荡的房间。
他躺在房间内唯一的床上，床单被套以及身上的服装都是很常见的蓝白相间条纹，而且鼻腔还充斥着浓烈的氧化氢味道。
自己的右手正打着点滴，输液袋装着不知名的浓黄色液体，此时这些液体正咕噜咕噜稳定的冒着气泡。
毫无疑问，这是一间病房。
可自己为什会在病房内醒来？
池众轻轻摇头，努力让还有些迷糊的大脑变得清醒。
意识中断前，他记得自己正从学校大门出来，前往街对面的小吃街。
他要去吃张伯家的鸭血粉丝煲，再搭配隔壁刘阿姨家淋满白芝麻的梅菜扣肉煎饼与一杯手工研磨的红枣豆浆，这是他从图书馆自习回来的标配。
可在穿过马路时手机铃响了，他拿起手机，来电显示对方是......
池众想到这，脑神经一阵阵抽搐地发疼。
他实在记不起对方是谁，总之一定不是陌生号码，他从来不接陌生电话。
池众记得自己与来电者交流了几句，接着整个人就飞上了天——一辆疾驰而来的公交车将他撞飞很远，直到身体撞到了离地十几米高的红绿灯才摔倒在地。
那种程度的车祸，自己没有当场死亡，居然能活下来？
池众觉得很不可思议。
他又低头看看自己的身体，羸弱的身体套著单调的蓝白相间病服，根本没有一丁点骨折或者包扎的痕迹。
难道自己已经昏迷许久，身体早就痊愈了？可自己右手明明还吊着点滴，这种时候身上总该有点受伤的痕迹吧。
正在他疑惑之际，房门哢吱一声被推开，一名穿着浅粉色套裙的年轻护士推著小推车走进来。
“今天好点了吗？”小护士笑问。
“啊......嗯......好多了......”池众也不知道自己现在状态如何，他顺着小护士的话回答，目光正好落在对方身后的墙壁上。
刷得惨白的墙面上挂着一台矩形简易数字时钟，现在的时间是13点23分14秒。
他又看向小护士的脖子上挂着的工作证。
宁州市第一人民医院。
林雨妍。
自己的确生活在宁州市，宁州市也有第一医院，看来这并不是什陌生奇怪的地方，自己似乎......真的活了下来？
“那就好，”林雨妍对池众甜甜一笑，她抽开小推车下面第一格抽柜，将一盒装有两粒暗褐色胶囊的透明小方盒放到床头柜上，“吃完药，还是要多休息哦”。
“好的，谢谢林护士”。
林雨妍的笑容让池众紧张的心稍稍安定，他就著递过来的温水将两粒胶囊喝下，随口问，“林护士，我的手机你知道在哪吗？”
林雨妍摇摇头。
“好吧......”池众很无奈，作为当代年轻人，没有手机就像没钱一样难受。
“好好休息，有任何问题，就用呼叫器随时叫我们”。
林护士再度甜甜一笑，转身便推著推车离开。
“那个，稍等一下......”池众见对方要走，连忙问，“可以帮忙联系下我家人吗，我没有手机，谁也联系不上，我担心他们......”
池众当然担心父母，他也还有很多疑问，自己被撞后发生了什，昏迷了多久，为什又活了下来，自己的伤势到底如何等等。
可刚刚对他笑脸相迎的护士根本没有回头。
啪！
回应他的只是冷冷地关门声。
这些护士......就是这对待病人的？
池众有点不快，他伸手准备按下床头的呼叫器，好好投诉一下这些尸位素餐的薪水小偷。
可忽然一股无法抵挡的疲惫感从身体四肢涌出来，强烈的困顿感排山倒海般袭来。
他一头栽进枕头，昏睡过去。
昏睡前他下意识看了一眼时钟。
13点25分整。
......
池众再次醒来，他还是在那间病房内。
头顶白晃晃的白炽灯刺得双眼发涨。
“这些护士怎回事？不会关灯的吗？”
池众一肚子不满坐起来，他想下床把头顶这盏该死的白炽灯关掉。但他做不到——他的右手正在打点滴，装着浓黄色液体的输液袋正均匀地冒着气泡。
他的目光又看到墙上的时钟，13点23分整。
他记得上次睡着前是13点25分......自己难道睡了接近24个小时？？虽然自己处于休养期间，但睡了24个小时而中途丝毫没有知觉。
这种情况，正常吗？
池众想了想，伸手去按床头的呼叫器，他要与主治医生聊聊睡眠时间过长的问题。
这时那个名叫林雨妍的护士又推著小推车走进来。
“今天好点了吗？”林雨妍甜甜一笑
“休息的还行，麻烦把我头上的灯关掉，这灯光晃得人根本没法休息，”池众出言抱怨的间隙，他的目光恰巧掠过墙上的时钟，13点23分14秒。
他的心咯一跳，这个时间，似乎不太对劲？
昨天林雨妍进来的时间，好像也是13点23分14秒。
如此精准的工作时间，这未免也太巧了吧。
“那就好，”林雨妍说着，将装有两粒暗褐色胶囊的透明小方盒放在床头柜上，“吃完药，还是要多休息哦”。
而且这对话......池众心的总感觉怪怪的，他接过林雨妍递来的温水将两粒胶囊吞下，他试探著说：“可以帮忙联系一下......”
“好好休息，有任何问题，就用呼叫器随时叫我们，”林雨妍非常突兀地摇头，打断了池众接下来的话。
池众微微一愣：“你什意思？”
他的感觉更不对了。林雨妍的回答异常生硬迅捷，感觉上她不像是在做交流，倒有些像在完成特定的指令动作。
可惜林雨妍没有说话，这次回答他的，依旧是冷冷的关门声。
砰！
房间又变成他一人，空荡荡的房间内寂静无声，仿佛随着林雨妍离开，连最后一丝生机也带走。
池众莫名有些毛骨悚然之感。
这个叫林雨妍的护士两次进入病房所表现的动作神情语气实在太过一致。
这种一致感不是在做重复的机械运动，而是一种精准的复制粘贴，因为过于精准，这种重复甚至让池众产生了类似于恐怖谷效应的厌恶与害怕。
池众又扭头看向右手边。
嘟，嘟，嘟。
浓黄色的输液袋正稳定均匀地冒着气泡——这两天，他一直被输送著同一种液体。
稳定.....
均匀......
冒着气泡......
池众突然有一种感觉，这些看似不断浮起毫无规律的气泡，是不是也完全一样？
呼——
刚刚泛起的不适感渐渐转化成密密麻麻的恐惧。
这难道是车祸后的应激综合症？池众又这样想着......
也许自己刚从车祸中醒来，心理状态很脆弱，而且这几天除了林雨妍再没见过其他人，爸爸妈妈更是没有踪迹。
不安的情绪在这种情况下被无限放大，导致对某些稀松平常的事情过于敏感。
必须找应该找主治医生过来看看......
让他们换个护士，给父母打电话，把白炽灯关掉，换成左手打点滴，打乱这些重复的事件，说不定会好一些......
池众安慰自己，他的手摸向床头的呼叫器。
凶猛的疲倦感忽地再度袭来。
池众昏睡前，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钟。
13点25分整。
......
池众盯着墙上的时钟。
心默念：三，二，一。
随着心的倒计时结束，墙上时钟指向13点23分14秒。
房门被准时推开，穿着浅粉色套裙的林雨妍推著小推车微笑走进来。
“今天好点了吗？”
林雨妍抽开小推车下面第二个格抽柜，将瓶盖大小的透明小方盒放到池众的床头柜上。方盒静静躺着两粒暗褐色胶囊。
这是第三次醒来。
池众决心要验证前两次那些诡异的感觉是否属实。
他一言不发，沉默地看向林雨妍。
“那就好，”林雨妍仿若没有看见池众冷漠的表情，她熟练地将温水递给过来，笑着说，“吃完药，还是要多休息哦”。
池众依旧不说话，他把胶囊放进嘴，这次他没有吞下，而是默默地将其含在舌苔下面。
这时，林雨妍做了一个动作。
一个让池众浑身泛起鸡皮疙瘩的动作。
她微笑着对池众摇摇头。
两人之间分明没有任何交流，也没有任何肢体碰撞，但在这个时间点，林雨妍仿佛早已被设定好的程序，必须要完成这个诡异的摇头动作。
“好好休息，有任何问题，就用呼叫器随时叫我们”。
林雨妍笑着说，但这个笑容落在池众眼，却显得那陌生而惊悚。
他现在可以确定，这个地方很不正常，绝不是他熟悉的宁州市第一人民医院。
至于林雨妍机械般的重复是因为她是被设定好的程序，还是时空在往复倒流，他并不确定。
于是等林雨妍离开房间后，池众将嘴的胶囊吐出来。他盯着墙上的时钟，心默默地数着。
13点24分58秒，13点24分59秒，13点25分整，13点25分1秒......
池众稍稍松了口气，时间越过了必须昏睡过去的那个节点。
果然，这两颗胶囊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