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统闻言要走。
孔明也不拦著。
前者还没走出房间，再度折返，一屁股坐在孔明对面。
孔明见此，摇著羽扇笑道，“士元何故折返？”
庞统闻言翻了个白眼。
“你说呢。”
孔明笑笑，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他着实好奇当初还只是五六岁的阿斗，竟然能用三个锦囊，改变庞统，甚至救了庞统一命。
庞统端起茶杯，一口吞了茶水，回忆当初入川时的场景。
“当时我还以为阿斗是学你孔明的锦囊妙计，玩心大起，才会不远万送那三个锦囊到蜀中。”
孔明不置可否。
当时刘禅还是一个痴儿，玩心十足，再加上孙夫人搞了一手“绑架”，让阿斗的神智愈发浑浊不清。
好在当时孔明还有点人脉，从汉中请了个“天师”过来，招魂回神，才将阿斗从鬼门关救回来。
“提起这件事情，也是有点后怕的。”孔明摇晃羽扇的速度明显加快了些，眼神露出一丝后怕。
庞统面色一正，“确实如此。”
那时刘备受刘璋的邀请入川，抗击汉中张鲁，而诸葛亮是向盘踞在汉中一脉的张氏天师求援。
张鲁等张家人出自汉初三杰之一张良张氏。
妥妥的汉臣。
张鲁虽然和刘备刘璋不和，刀兵相向，但张家之中还是有人念及君臣之情。
最重要的是，那人忠于汉室，仰慕刘备，断然不会千迢迢抵达荆州为敌人之子做法招魂。
孔明回忆说道。
“自那次法事之后，阿斗神智清明，愈加聪慧，口有慧言，体魄强健，颇有承接北斗而生之样。”
古时候的人最信这种“天命”、“定数”。
当刘禅展现出非凡天资之后，自是得到更多赞誉。
庞统深有体会。
“也是当时，公子从荆州向前线送来了三个锦囊。”庞统想起当时发生的一切，不由觉得好笑。
“当时我还以为是你孔明，借着公子的手教我做事。”
孔明闻言，莞尔一笑，“我不是这种人。”
他不好为人师，更喜欢亲力亲为。
除非那人确实没文化水平，或者虚心向他请教。
否则诸葛亮不会做出这种令人厌烦的事情，这不利于团结，“那士元当时是如何看出端倪的？”
庞统努努嘴，回答说道，“当时是公子身边的那个小子传递的信息。”
“士元说的是邓艾吧。”
诸葛亮摇扇一笑，“这是公子的应梦之人，当初主公与某花费了数年时间才在寻到这块璞玉。”
璞玉？
庞统没有反驳，继续说道，“邓艾当时带着公子的三个锦囊，还说了一句话。”
“哦？”
孔明好奇坏了，微微探出身子，难得有了情绪波动，“带了什话。”
庞统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公子说，如果先生觉得这是孔明所送锦囊，便打开第一个锦囊。”
诸葛亮闻言笑了。
这是把庞统拿捏的死死的。
“阿斗这是用的激将法也。”
他知道庞统会想歪，早有准备。
庞统也跟着乐。
“当时大军久攻雒城不下，我还真就信了这句话，觉得就是你孔明借着阿斗的名义给我出谋划策。”
刘备入川作战，刚开始还是在计划之中，只需要等一个合适的时机，就能取代刘璋，入主益州。
谁曾想东窗事发，双方大军打成一团。
刘备大军面对易守难攻的雒城无计可施，停滞不前，刘备便下令让诸葛亮率军入川，两路夹攻。
“孔明是知道我的。”
庞统苦闷一笑，“当时汝率军入蜀，势如破竹，可我在雒城寸步难行，自然是起了比较之心。”
时人称卧龙凤雏。
而诸葛亮已有滔天功勋，庞统岂能屈居人下？
“如此局势之下，所有人都会认为这三个锦囊是你孔明送来献计破城。”
孔明回想当初入蜀的情形，倒也觉得合理。
诸葛亮性情温润，像是一块美玉，与世无争，只想克复中原，匡扶汉室，而庞统却有些不同。
后者性情高傲，容不下一点沙子，在人情世故方面差劲很多，甚至口无遮拦，嘴皮子很毒。
当初事情败露，庞统献计先斩杨怀高沛，可取得先机。
刘备认为中计有道理，依计而行，斩杨怀高沛，挥兵直指成都，一路势如破竹，很快便打到了涪城。
在涪城，刘备大会将士，置酒作乐，志得意满。
他乘着酒兴对庞统说：“今天这场宴会应该快乐吧。”
庞统却说：“把讨伐别国当作快乐，不是仁者之兵。”
时刘备已醉，怒道：“武王伐纣，前歌后舞，难道不是仁义之师吗？你话说的不好，快点出去。”
于是庞统起身退出，但是刘备马上后悔，请他回来。
庞统回到原来的位置上坐下，不看刘备，也不道歉，只顾自己吃喝。
刘备问道：“刚才我们的讨论是谁的过失？”庞统说：“你我两人共同的过失。”刘备大笑，酒宴上又恢复了欢乐的气氛。
这件事情还是之后刘备告诉刘禅，刘禅转告诸葛亮而知，后者知道后差点没扯掉自己好看的胡子。
能把刘备搞得心态爆炸的臣子不多。
庞统这个刺头儿算是为数不多的人。
诸葛亮想了想，继续问道，“第一个锦囊是什内容？”
庞统可谓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堪称涅槃。
以往的庞统言语如刀，不知进退，恃才傲物，不把其他人放在眼，也急于表现自己的才能。
可如今的庞统收敛了极多。
从一只火凤，变成一蓝凫。
庞统一乐，说道，“公子的第一个锦囊也就写了七个字，却字字诛心——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当时我确实急了。”
庞统大大方方的承认，“那时你孔明辅佐主公，联合江东，击败曹操，又取得荆州四郡之地，而我庞统，同为中郎将却寸功未立。”
“主公却说雒城易守难攻，手中兵力不足，只围不攻，让你孔明率军入蜀，岂非看不上我庞士元？”
诸葛亮摇了摇羽扇，也在琢磨这件事情。
两路夹击。
有错吗？
没错。
刘璋麾下有许多精兵强将，再有雒城坚固防御工事，想要借着两三万的兵马攻陷这座坚城。
最终的结果只能是两败俱伤，甚至大败而归。
刘璋的重心也放在成都东北防线，而东部防线薄弱，两路夹击，是最有效的最稳妥的攻取益州的策略。
只是以庞统的视角来看，刘备这是在报复，在压制他。
庞统眼神幽幽，但很快释然，吐出一口浊气，说道，“要是没有公子第二个锦囊，我可能就已经死在雒城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