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终日游荡在这幢楼的周围,像一只热铁皮屋顶上的猫,守候着画中人的出现。”
姜文念着手稿中,他自己写下的独白,开始比划自己想象中的场景。
“我觉得啊,这全片的基调应该是暖色,最好是露出个上半身,汗津津的胳膊,这才突出一个热字,然后最好再有点焦躁不安的动作。你们想啊,这铁皮屋顶上的猫,可不就会觉得烫脚,就会觉得焦躁不安嘛!”
“动作?唔……跑步?跺脚?”
一个副导演提出自己的想法。
紧接着,就有人顺势,接二连三地提出自己的意见。
但是蒋文听完以后,始终是一副双手环抱,低着头思忖的模样。
不对……不对……不是他想要的感觉。
倏地,旁边传来沙沙的声音,那是铅笔在白纸上摩擦的声响。
他侧过头,顺势就看到了江宝,以及……他手上的还未完全成型的画。
与其说这是画,用更专业的话语来说,江宝手下描绘的,应该是一个个的分镜头。
他此时在纸上刻画的画面,赫然就是马小军坐在屋脊上,用汗津津的胳膊,划亮手中的洋火,点燃了一根香烟。
蒋文看得眼前一亮。
紧接着又翻阅了剩余的分镜头,发现这组合起来,大概就是马小军点燃了香烟,然后快速甩着手,赤著胳膊,游荡在房脊上,他仿佛能够想象到,胳膊上的汗水,因为被太阳照射,进而变得亮,让电影中的整个画面,都处在一种暖色调,如梦似幻的感觉中。
蒋文一把将分镜头的画纸收拢起来,然后一张张分给在场的导演,吸了口香烟,敲定,“就按照这个拍!”
几个副导演一看,原本没拿江宝当回事,顶多把他当做是投资商送过来看热闹的少爷,但是现在一看,这小子肚子是真有些灵气和墨水在。
别的不说,单说这素描,基础很扎实嘛!
关键画面的内容,也完美地贴合了他们想要拍摄的内容。
再准确一点,应该说,他和蒋文这人,居然能尿到一个壶。
看着剧组因为这几个分镜头,再次开拍。
仿佛蒸汽轰鸣下的汽船,齿轮缓缓啮合,江宝站在摄影棚,看着拍摄的图片逐渐和自己的分镜头重叠,一种熟悉而又令他战栗的感觉,缓缓从尾椎骨升起。
就在这时……
“收工了,收工了。小江,你是跟我们去吃饭,还是回家?”
突如其来的对话,打断了江宝的思维,连带着帮他从那种略有些中二的状态中,拖拉硬拽出来。
剧组吃饭,江宝不是很感兴趣。
他眼睛一瞥,刚好就看到总后大院门口,停著一辆黑色的捷达。
江利民同志从驾驶车尾探出头来,兴高采烈地冲儿子甩了甩手,生怕儿子看不见,他还特地按了几声喇叭。
江宝有些无语。
开个捷达,显得他了。
身边剧务组的人见了,立马就认出来了。
这是大老板来接小老板了。
不用江宝说什,他们这会儿就三推四请的,把江宝给请走了。
……
“做啥?好好端的,开车来接我,多费事,我骑车回去不也一样。”
江宝拉开车门,坐在副驾驶上,头也不抬的,一边讲话,一边扣安全带。
江利民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打开cd机,放入一张cd,等到土嗨劲爆的音乐响起,他才略带瑟,“今天你妈有事,我带你出去吃饭。”
“上哪儿哈。”
江宝饿的饥肠辘辘,只想来点碳水和蛋白质补一补,最好来一只烤鸭。
他感觉自己现在饿的能吃下一整只。江利民没回应,反而一路开车。
江宝看着眼前的建筑,不由得沉默了。
“你带我吃饭,跑到歌舞厅来吃饭?”
“诶,什歌舞厅啊。这叫酒吧,酒吧你懂吧!现在年轻人都喜欢这种,喝两口小酒,然后再听会歌,多惬意!”
什鬼逻辑。
“江利民同志,我饿了!我要吃饭!”
最终,别看江利民在陈红菲女士面前,经常大小声,但是在自己儿子面子,从来就没有硬气过。
这不,在江宝强烈地表达了自己的诉求后,他折中完成了这件事情。
他俩提着一只烤鸭,进酒吧了。
烤鸭很香,一进面,江宝就感受到周围许多诧异的眼神。
一些穿着喇叭裤,戴着蛤蟆镜的时髦青年,差点把眼珠子都瞪出来了。
啥时候酒吧还可以自带食品了?
有识货地一看江利民身上的打扮,又了然地收回眼神。
果不其然,酒吧的经理仅仅只是看了一眼江利民,然后愣是没有对烤鸭说什,反而主动把他引到预留的卡座,头三排,顶好的位置。
酒吧虽然是清吧,没有那种乌烟瘴气的感觉,但是这的光线还是一如既往地幽暗,偶尔有人吞云吐雾,营造出一种暧昧的氛围感。
江宝扫了一眼台上的女歌手,昏昏暗暗的,看不清具体的五官,但是那一双眼睛倒是挺有灵气。
不过他没功夫欣赏什美人,很快又低下头,拆开烤鸭的包装,拿出还滚烫的面皮,慢慢展开。
两块肉,一片皮,三根黄瓜,一缕葱,然后再包裹在一起,蘸取少许酱汁,一口塞入腹中。
唔……好吃!
也甭什便宜坊、全聚德了,真饿极了,什牌子的烤鸭都好吃。
周薰早就在台上,注意到台下的江宝了。
说实话,在这个酒吧,想要不注意到江宝,也挺难。
没办法,酒吧拢共那大点的地方,能独具匠心想到在这儿吃烤鸭的,也就他了。
她移开眸子,心底笑了笑,面上依旧稳著嗓音,唱着歌,脑子却是微微放空,忍不住在计算这个月要交的房租,以及男朋友窦彭那个乐队,这个月要花多少钱。
这一笔笔算下来,都是钱。
虽然在酒吧唱歌的时候,偶尔也会遇到大主顾,但是这毕竟都是不稳定的收入来源,有了这顿,没了下顿。
江宝坐在台下,听着那唱歌微微沙哑的嗓音,越听越熟悉,但是一时半会,还真不想不起来是谁。
他囫囵吃了大半只烤鸭,江利民因为儿子在,没想着喝白的,随便点了一些小饮料,把剩下的烤鸭和鸭架子,当作下酒菜,一并吃了。
他瞅了瞅台上的周薰,又瞅了瞅仔细聆听的江宝,突然语不惊人死不休:
“咋了,阿宝你喜欢上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