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庆,云梦泽野,顺安市。
天将将黑,雪花轻盈地覆盖着青石板铺就的小路上,像是铺上了一层洁白的绒毯,温暖舒适。
天地间白茫茫一片,冰寒彻骨,这是百年一遇的大雪灾。
一片雪花从门缝中溜过,灵动轻盈,落在茅草屋内死寂的少年头上,正中眉心。
冷!
好冷!
姜闲睁开眼,目无焦距,只觉得手脚冰凉刺骨,伏在床板上蜷成一团。
“姜闲,他也叫姜闲?母亲难产而死,父亲月前受重病而死,什标准开局?只有一条船,一间房,一个婢女……”
“咦,饭都吃不起还有婢女……原来我也曾是富家少爷,锦衣玉食。”
“不对,房被卖出去了,一个月后就得搬出去……草,二爷?黑恶势力暴力讨债,什天崩开局?”
强忍寒冷消化完冗杂的记忆碎片,姜闲神情恍惚。
八百云梦大泽,养活渔民万千,自己竟然变成了其中的一个小渔民?
剧烈的头痛,濒死的心悸感,同学们的惊呼声,天旋地转之后便不知东西南北。
不是梦。
自己真的为了庆祝考研喝酒猝死了……
是了,两斤白酒下肚,再加上心脏不好,猛一刺激,猝死也是很正常的。
“可惜连累同学们,一起吃饭喝酒自己却猝死,那些同学多少得担点责任。”
姜闲瘫倒在床上,心底空空落落,为了考研,多少个日日夜夜,风雨兼程,勤读不辍,却倒在了成功的门前。
古话说,人生苦短,及时行乐。
这句话不无道理。
呼呜呜。
呼啸的寒风透过门缝,打断了姜闲的思绪,既来之则安之吧,顾好眼前再说其他。
黑暗中,姜闲按照记忆摸索著,点燃半截蜡烛,穿越治好了他500度的近视,灯光虽昏暗,四周却分外清晰,可环顾四周,他的脑袋只蹦出了一句诗。
“斯是陋室,惟吾德馨。”
刻骨的记忆再次袭来。
“小子,父债子偿,这是天经地义的道理。”
“你说没钱,不是还有房子和船吗,把它们一卖,你不就有钱了。”
“两天后,再还不上钱,可不要怪我们心狠手辣,哼哼!”
……
现实版的**霸欺我幼无力。
不行,先把门缝窟窿堵上,冻死了。
寒冷时刻刺激著大脑神经,姜闲抿了抿干裂的嘴角,从床板上挪下,勉力扶着床沿,可手脚不听使唤,直打摆子。
身体不听使唤,姜闲心中升起一团无名火气。
“今天让你看看,谁才是身体真正的主人。”
心一横,姜闲双手一撑,猛一起身。
不好!
眼前一黑,脑瓜子嗡嗡的,姜闲身体直愣愣朝地面砸去,有手臂趁着地,才没破相。
“这也太虚了吧。”
他难以置信,想要起身,手臂却使不上力,只能无力的伏在地上。
地面冰凉,身体不断失温,力量亦在不断流失,姜闲心头一片冰冷。
生死的恐惧如巨手般紧紧攥住他的心脏。
这具身体太过虚弱,本该死去,因为他的到来,才维持住最基本的生命活动。
体温一点点下降,姜闲清楚知道,再这样下去。
他会死!
说来可笑,他活了几十年,过得浑浑噩噩,不知道为什而活,人生意义在哪!
从九年义务教育到枯燥的高中,再到无聊的大学,甚至是考研究生,种种一切按部就班,枷锁一直都在,从未得到过自由。
诗和远方是妄想,至于梦想,只是梦想!
他有时候也会想,大家都一样,凭什你要特立独行,你要不一样?
或许,是那个放荡不羁、爱自由、理想化的灵魂吧!
姜闲回光返照般,回顾自己的一生,没有什高光时刻,有的只是碌碌无为,半生荒唐。
他这一生,如履薄冰,还能走到对岸吗?
一阵呼啸声传来,仿佛有人呜咽,寒风吹得房门吱呀作响。
“我还没见过这大的雪,这个冬天,难熬!对了,听说姜家小子得了风寒,就在这两天了。”
“姜家小子可是被他爹害惨了,没享几年福不说,留下一屁股债,坑儿啊。”
“管好自家的事,想想这个冬天怎熬吧。”
有人。
门外有声音传来,似乎谈论的是自己。
姜闲的心徒然激动,有救了。
他奋力呼喊,试图引起门外人的注意。
然而,很快他陷入绝望,在这种场景下,被自己的低声喃语气笑了,声音为风雪呼啸声掩盖,传不到门外半点。
他已听不清门外的人在说些什,只知道,人渐渐远了。
心与血俱凉。
难道让自己穿越到这个世界,是因为前世死得太快,让自己再死一次,增加死亡体验感?
姜玄一边爬著,一边自我怀疑。
哢嚓。
钥匙扭动锁芯,发出特有的机械声响。
姜闲浑浑噩噩,脑子一片空白。
门大开,冷风灌入,有人自风雪中来,身形逐渐清晰。
那人身形瘦削,一米六左右,头发乱糟糟,脸上脏兮兮,一身粗布麻衣满是补丁,看上去好似路边的乞儿。
抬眼一瞧,不加思考,姜闲脱口而出:“巧儿,你回来了。”
是了,眼前身影与记忆中的身影渐渐重合,他的婢女,姜巧儿,回来了。
自姜父病亡后,前身成了家中顶梁柱,每日撑著渔船打渔,前些日子落了水得了风寒,只能躺在床上等死,是姜巧儿每日洗衣做饭,操劳著家中一切。
可一个小姑娘,若是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在外免不了受人欺负,只能整日脏兮兮,装作哑巴少年,免得受人觊觎。
若是换个没良心的婢女,恐怕早已罔上欺主,卷了家产逃去,再狠一点的,来个“大郎,该吃药了”也不是不可能。
在这个人吃人的旧社会,心善聪慧的姜巧儿愈发难得可贵。
偌大人世,二人相依为命。
逆着大风,巧儿全身抵住左侧房门,用力拉住右门,把门闩插上。
“可不能让寒风吹进来,不然少爷风寒该加重了。”
巧儿如是想到,随后看向床铺,昏暗烛光照耀,床板上却空无一人,她悚然一惊。
“少爷哪去了?”
离开前分明把门锁了,一个危在旦夕的重病者,怎就失踪了,巧儿惊慌失措,一时不知道怎办。
“这儿,我在这。”
地面上,姜闲提振最后一口心气,发出比蜜蜂嗡嗡声大不了的声响。
巧儿隐约听见有人说话,睁著卡姿兰大眼睛,才终于看到,有一团人形的黑影伏在地面上,与黑暗融为一体。
“少爷,你怎在这啊,吓死我了。”
巧儿放声大哭,紧紧抱住姜闲,悲喜交集。
她本是乞儿,是姜家在她快饿死时给了她活路,把她当做亲人,在巧儿朴素的观念,这条命都是姜家的,在姜父临死之际,曾屏退姜闲,单独对她说过,希望她能嫁与姜闲,好好生活。
若是少爷死去,她将无颜活在世间。
巧儿伏在姜闲胸前,不再放声,默默哭泣著。
胸前一阵湿意,泪水已经浸湿他的衣衫,姜闲苦笑,这小妮子,他缓缓抬起右手,拍了拍巧儿的头,轻轻说道:“门缝挡不住风,我想给它塞住,不小心摔倒了。”
“不说这个了,地上冷,扶我到床上去。”
巧儿低着头,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主仆身份有别,她这属于僭越。
想到这,她怯怯说道:“少爷,下次不会了。”
“什下次?什不会?”
什意思,这给姜闲弄懵了,少女的心思善变,不可捉摸。
“少爷身份尊贵,我,我不该……”少女的头更低了,双颊粉红,脖颈处雪白的肌肤染上了一抹胭脂色。
她家少爷饱读诗书,才高八斗,若非家庭剧变,此时应该备战科举,金榜题名不在话下,在她心中,少爷一直是那个少爷。
姜闲一步一颤,手脚早已没了知觉,终于回到了心心念念的床上,身上裹着不知名草类制成的薄被子,才有了些许生的感觉。
肚子咕咕叫起,提出了抗议,姜闲眼神迷蒙,脑海浑浑噩噩,沉沉睡去。
巧儿看得心疼,将她床上的被子取来,盖在姜闲身上,随即起灶做饭。
“少爷,吃饭了。”巧儿端著一碗米饭,轻轻唤醒姜闲。
香喷喷的米饭就著小鱼小虾,令人食味大动。
热腾腾的米饭下肚,化为滚滚热流,热意蔓延,身体有了几分力量。
能吃就是福,若是连食物都吃不下去,那离死亡也不远了,姜闲握了握拳,狠狠吸了口气,气不喘声不咳,身体并无任何不适。
姜闲眼露喜意,前身患上风寒,病死床榻,他本以为风寒还在,可现在看来,身体状态还算良好。
这应该是穿越者的福利了吧。
可老天为什把他丢在一个妖魔为祸人间、天灾人祸遍地的“恐怖”世界!
姜闲感到迷茫,可是日子总要过下去,有吃饭,要睡觉,,要暖和的衣服,甚至还要还债……
走一步看一步吧,他只是一个普通人,要解决基本的衣食住行,要吃喝拉撒睡,或许以后能凭借现代知识,当上衣食无忧、小富即安的小地主,三妻四妾也不是不可以。
哪有什主角,他一无随身老爷爷,二无系统傍身,凭什十年寒窗干得过人家三代经商。
越想越悲伤,姜闲化悲愤为食欲,狠狠咽下一条小虾,头埋在碗。
“唔,真香!”
“巧儿,你今天干什去了,怎回来这晚。”姜闲随口问道。
巧儿身形一顿,眼神躲闪,并不言语,可眼底水雾弥漫,泪珠滑落,悲伤溢于言表。
怎了?
在外面受到欺负了?
这下可给姜闲整慌张了,自家的小女仆,遇见了事,也不吭声,眼巴巴流着泪,看得他极为心疼。
姜闲下床,将巧儿拥在怀,轻轻擦拭她脸上的清泪。
短短半天,他已经很好带入异世界姜闲的角色,将巧儿看作亲人。
巧儿泪眼婆娑,巴掌大的俏脸,早已成了花脸,哭道:“少爷,我对不起你,我今天去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