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身高腿长,很快便消失在了转角处。
  云小言攥着手机,望着他离去的方向,茫然抵眨了眨长睫。
  能让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面瘫纪宸霖这么步履匆忙的事……他公司破产了?还是,有谣言说自己身患传染病,把他直接吓跑了?
  云小言挠了挠头,一时竟不知道是该欣喜,还是该追出去看看。
  还没等他想清楚,他自己先自身难保了——
  因为……句号前男友正在给他打!电!话!
  看着手机界面上骤然跳出的语音电话邀请,云小言的慌乱程度已经不能用“手忙脚乱”来形容了。
  手机像是块烫手山芋,在他手里“嗡嗡嗡”震动个不停,用卡哇伊小奶音唱出的日语歌在严肃的民政局内部房间里回响着。
  顿时,整个办公室的目光都聚焦在了他身上。
  云小言慌手慌脚地将手机音量键按到最低,无措地看着还在他手中嗡鸣个不停的手机,半天才想起来按住锁屏键,切断联络。
  他松了一口气,但还没安心到五秒钟,对方又一个语音电话甩了过来。于是,他的手机开始了新一轮的震动。
  云小言:“……”
  反反复复几次,顶着巨大视线压力的少年这才回过神来,长按锁屏键,直接将手机关了机。
  随着他手机安静了下来,整个办公室也倏地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中。
  “……骚扰电话。”少年耳尖通红,朝工作人员抱歉地笑了一下。
  少年微笑浅淡,原本白皙的小脸蛋蒙上了一层粉红,小鹿般亮晶晶的眼眸中带着羞涩与歉意,让人不仅不忍苛责他一句话,反而会想上去安慰安慰他。
  “现在的骚扰电话确实都没底线,连着打这么多次还不罢休,这不是想强买强卖吗?”
  “就是,电话那头的人肯定素质也很低。”
  “呸,不要脸。”
  云小言嘴角抽动了一下,笑容僵硬地附和道:“就是嘛,过分。”
  见他回应,工作人员更起劲了,到后来,直接把电话那边的人骂了个狗血淋头。
  五分钟后,纪宸霖终于回来了。
  工作人员顿时三缄其口,收敛了私人化的情绪,重新摆出了一副公事公办的民政局npc表情,忙活起桌上的文件来。
  云小言却偷偷瞥了一眼男人的脸色——
  比锅底还黑,比数学题还难看,比伏地魔还可怕骇人。
  ……这是亏了多少亿?
  其他人可以假装npc,负责人却只得硬着头皮上前道:“纪总,这证还接着领吗?”
  云小言心中一喜,转头看了眼那位负责人,清澈的眼眸中饱含感激的热泪,然后又期待地看向纪宸霖。
  负责人接收到少年的视线,不动声色地瞥了眼少年湿润的眼眶,心脏被名为“愧疚”的大手紧紧攥住,有些喘不上气。
  空气短暂地凝固了几秒。
  负责人刚准备为了少年豁出去了,劝说男人不要误了领证的良辰吉时,纪宸霖终于抿了抿薄唇,冰冷地吐出两个字:“继续。”
  云小言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得了他的命令,负责人松了一口气,毕恭毕敬地奉上整理好的文件。
  云小言皱着小脸接过。
  难怪这么多人一起整理了这么久,原来表上的资料都替他们填上了,而且……还有一份不算薄的婚前协议。
  云小言秒懂地点了点头,直接翻到婚前协议最后一页,在签名处笔走龙蛇地写上了自己的大名。
  “不看看吗?”男人的沉闷声音从头顶传来,沾染着一丝戾气与阴鸷,听起来就不像是心情好的样子。
  云小言勉强挤出泪光,咬住自己柔软的下唇,仰头看着男人漆黑的眼眸,嗓音软软地道:“不用了,我相信你不会亏待我的。”
  果然,安氏追人方法第二招——“示弱”奏效了,男人闻言竟真的蹙了蹙眉头。
  云小言心中雀跃,刚想趁热打铁再肉麻两句,纪宸霖就闷闷地“嗯”了一声道:“我们的联姻只是利益结合,这份协议,就是我能给你的全部利益的明细。”
  “其余的,劝你不要奢求。”
  ……三两句话就堵住了云小言的所有话头。
  等少年签完字按完手印,两人就进入了一旁的摄影间,站在了白色背景板前。
  拿着大型专业摄像机的摄像师朝他们比了个手势,笑道:“来,拍证件照咯,我们新人稍微靠近一些。”
  闻言,少年点点头,听话地往男人的方向挪了挪。但却因为动作稍歪,不小心撞上了纪宸霖的肩臂,凌冽醇厚的冷杉气息倏然唤醒了他的嗅觉细胞。
  男人常年健身,就算不刻意用力,手臂仍具有极优越的肌肉线条和硬度,和少年白皙细嫩的皮肤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云小言吃痛地轻轻“嘶”了一口气,不禁侧目朝纪宸霖望去。
  由于男人极少与他并肩而立,云小言这一看才发现,他竟然比男人矮了快一个头?!
  若是从平视的视角望去,他恰恰好能看到男人凸起的喉结。
  这独特的性特征带着扑面而来的成熟魅力,让云小言忘了想说的道歉的话,莫名觉得嗓子有些干涩,手指好像也突然有点无所适从……
  “看镜头。”
  直到视线中那勾人的喉结上下混动了一下,男人低哑阴沉的声音从头顶落下,云小言这才反应过来自己都干了些什么!
  他急忙转过头来,看向不知眼神暗示了他多少遍的摄像师,刚消热的耳朵又不受控制地红了起来。
  “来,笑一笑。”摄像师转移话题道。
  拍完双人证件照后,p图,贴照,领证……一套流程飞快完成。
  当小红本本被交到手上的时候,云小言还是觉得有些不太真实。
  他……就这么结婚了?在他刚满20岁这年?
  “你、你先忙吧,我自己回去搬行李。”云小言低着头脸红道,拍照时弄出的乌龙让他羞耻得不敢再看男人。
  纪宸霖的声音是一如既往的不近人情:“让司机送你。”
  云小言乖巧地应了一声。
  为了转意注意力,给耳朵散散热,云小言将手机开了机,打开了那未读信息二十多条的微信。
  其中绝大多数都是前男友“雨林”发来的,有语音电话,也有视频邀请,但全都无疾而终,显示着冷酷的“未响应”几个字——
  【前男友:怎么了?】
  【前男友:出了什么事吗?】
  【前男友:?】
  【前男友:接电话,宝宝。】
  看着那亲密且羞耻的称呼,云小言不禁幻想起前男友用那低沉喑哑的嗓音,在耳边轻轻唤着他的模样。要是这声“宝宝”顺着电流传到他的耳机里,估计能让他当场腰酸腿软。
  而事实证明,光是想想,就足以让云小言脚底一滑,踩空了民政局门前的台阶,踉跄着往前摔去了。
  好在在他失控地四肢乱晃时,一只滚烫有力的手拉住了他纤细的胳膊,给予了他全身最关键的支撑,让他迅速恢复了平衡。
  稳回来了的少年紧攥着手机,淡粉的软唇微微张开,轻喘着气,头上的呆毛无措地翘起,还有些惊魂未定。
  “走路不要玩手机。”男人淡漠冰冷的声音从身旁传来。
  少年下意识抿起唇瓣,像个被老师批评的小学生一样攥着手指低下了头:“对不起。”
  纪宸霖上下打量着少年单薄纤细的身形,又看了眼民政局门口极低的台阶,眉心皱起:“算了,我送你去。”
  云小言抬起头,惊讶道:“你下午没事吗?”
  男人径直走向门口通体幽黑的奔驰g500,薄唇抿成一条不耐烦的直线,丢下一句:“搬快点。”
  显然没给少年任何拒绝的机会。
  云小言急忙跟了上去。
  男人开车风格跟他本人很像,雷厉风行,像一柄黑色的利刃,“嗖”地划开车流,在公路上一路疾驰,十分钟后便到了云小言家门口。
  “我去把行李拿下来,你在这等我就行。”少年跳下了车。
  对方都愿意屈尊纡贵亲自陪他来运送行李了,他实在不敢让男人再上上下下地跑。反正行李箱都有轮子,他也不费力。
  纪宸霖也迈着大长腿下了车,他瞥了眼一楼大厅里那金碧辉煌的大型电梯,“嗯”了一声。
  那日相亲,云小言口中的“娇气包”并非空穴来风。这回搬家,光是行李箱他就收拾了五个,连同床垫和小零食,都是他绝对离不开的“必需品”。
  云父云母一边帮他把行李箱推到电梯里,一边像每个不放心孩子的父母一样,絮絮叨叨地嘱托着——
  “在外面也要照顾好自己,受了什么委屈就跟爸爸妈妈说,想家了也随时可以回来住……”
  “知道啦,知道啦,就送到这里吧~”云小言拖着一个比他人还大了一号的行李箱,雄赳赳气昂昂地朝电梯走去,像个即将出征的小将士。
  按下了一楼的按键,云小言看着身边围了一圈的行李箱,庆幸纪宸霖领证时开的是大型越野车,不然还真不一定装的下。
  “叮——”
  电梯抵达一楼,少年刚准备像个小炮弹似的冲出去,让纪宸霖过来一起拉行李箱,就先在电梯门口看到了一个他不愿见到的人——
  他二姑家的大儿子云浩俊。
  一个狂傲自大、把金钱视作人格等级划分标准的纨绔子弟。仗着家里有几个臭钱,就在学校大肆宣扬自己一周换一个肤白貌美女朋友的言论,并沾沾自喜地把它当作自己人格魅力的证明。
  而他妈妈就是那日在他家威胁他要用媒体让他身败名裂的大妈。
  云小言皱了皱眉,刚想绕过他直奔门外的纪宸霖而去,云浩俊就率先喊住了他,笑里藏刀道:“这么多行李,你一个人搬得动吗?”
  “搬不动。”云小言停住了动作,故作懵懂道,“你要帮我?”
  “要我帮你搬?”云浩俊嗤笑了一声,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似的,“挤破脑袋也要加入豪门的人又不是我,我凭什么替你受这种苦。”
  “这种不受待见、不被重视、只能一个人孤零零地拖着这么多行李箱搬进空宅的苦。”
  “可是……”云小言眨着无辜的大眼睛道,“有人想吃都吃不到呢。”
  “你!”被戳穿心思的云浩俊怒了。
  在得知云家和纪家祖上有交情的时候,双性恋的他一直想代表云家嫁给纪宸霖,但奈何父母打死不让,表示纪宸霖性子阴晴不定、难以捉摸,嫁过去甚至有可能被家暴。
  为此,眼里只有钱和地位的他,甚至还在云小言和纪宸霖相亲的时候,跟父母大吵了一架。
  云浩俊冷飕飕地笑道:“呵,别嘴硬了,你快‘一个人’把这些废物搬走,挡着爷坐电梯了。”
  “谁说我是一个人了?”云小言口中不肯落了下风,眸中却在四下搜寻帮手。
  纪宸霖不太行,一楼大厅偏大,站在门口的他离得稍微有点远,在这儿传递信息得靠大声喊,很不文雅。而且万一男人不愿参与他和自家亲戚的纠纷,那他就彻底颜面扫地了。
  上楼找父母更不行,那不就坐实自己得靠家里宠着才能过活的谣言了吗?
  最终,云小言将目光放在了一楼桌台的几个保安叔叔身上。
  他朝桌台走了两步,刚伸出手,还没来得及出声,两个保安就勾肩搭背,手中转着钥匙圈,谈笑着准备去吃午饭了。
  原来现在已然是饭点,保安都下班准备午休了。
  少年身后传来“噗嗤”地冷笑声:“呀,原来老天都不肯帮你呢。保安都走了,我看你怎么办,孤立无援的小可怜。”
  听着他的嘲弄,云小言步伐不变,直直地走到桌台旁,将常给户主用来运快递的推车推向了电梯,冷静道:“让开,谁说我要找保安了?又不是没有手,自己的事就不能自己干了吗?”
  他话里藏着的并不掩饰的内涵,在云浩俊这种好面子的人的眼中被无限放大。
  看着云小言游刃有余地将三个行李箱推倒在大推车上,云浩俊气得将牙咬的咯吱响。
  他阴阳怪气道:“行啊,搬快点。我还要上去跟姑父姑母汇报一下我们小言是怎么自立自强,搬五个行李都没有一个人帮忙的。然后嘛,要是有时间,就再随便畅谈一下你未来‘美好’的豪门生活。”
  云小言搬行李箱的动作一愣。
  一来,推车底层铺满了,第四个行李箱要抬到其他行李上面,他有点搬不动;二来,云浩俊的话真的触及到他的逆鳞了。
  他平生里最讨厌别人在他父母那里做文章,让视他如命的父母为他担忧。
  云小言缓缓直起身,盯着自己的行李,心里正盘算着怎么才能把这人给打一顿,近处突然传来熟悉的低沉嗓音:“搬得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