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没来黑市,沈玉竟然有些莫名地想念拍卖会上那种一掷千金、纸醉金迷的洒脱感。
  况且本来也没事情做,晚上的拍卖去参加一下也无妨。
  沈玉做事情很随心,主意定下来也很快。
  毕竟只要他有参加拍卖会的意向,甚至不需要提供邀请函,门口的人见了这张脸自然会恭恭敬敬地把他迎进去。
  也算是全大陆独一份的优待了。
  引他来的人小心翼翼地俯下身,和他介绍这个“货物”的大致情况。
  听说是在雪山底下捡到的,捡到的时候就已经满身伤痕,像是巨兽撕咬出来般恐怖,胸部背部没一块好肉,乍看之下像个血人。
  “半兽人?”沈玉玩了玩掌中的玉石,把稍次的那颗丢回盒子里,眯了眯眼,语气漫不经心,“什么种族?”
  那人一时没有说话。
  沈玉指尖敲了敲木椅的扶手,久居高位的压迫感无意识地流露了出来:“说不出来?是不能说,还是不想说?”
  “呃……这个,嗯。”
  那人额角瞬间滑下一滴冷汗,支支吾吾半天都没说出来。
  道上的消息都说这种大贵族都不喜欢攻击性太强的种族,更何况是狼…再说了那只半兽人身体检测时居然和普通人没有两样,简直怪事一回!
  难不成他还能是一夜之间忽然从人类变成半兽人的吗?!
  如此想道,那人更加迟疑:“嗯,应该是……”
  忽然,他的脑子里灵光一闪。
  还有一种半兽人,在贵族玩物中相当受欢迎,性情温顺,忠诚可靠——也就是和狼族外貌相近的犬族。
  反正长得那么像,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差距。
  于是乎他赶忙开口道:“……是犬族。”
  “这样。”
  沈玉收回了目光,面上看不出什么情绪波动。
  不过他本来也没报太大的希望,所以倒也不谈不上失望。
  毕竟他也没指望随便出来一圈就能碰巧遇到男主。
  进地牢前身旁的仆人给沈玉递了一盏灯,但并不是由火点燃的油纸灯,而是内置了特殊的魔法驱动。
  灯柄做得很精致,沈玉也早就习惯了这种奢华,拿了灯就往里走。
  由于身份的差距,他走在前面的话,其余的人在后面都要自觉和他拉开距离。
  一直走到地牢最深处,沈玉才说:“钥匙给我,你们在外面等着。”
  几人连声应好。
  …
  沈玉把钥匙插入锁孔中,只轻轻一旋,门便被打开了。
  黑市的每个地牢都有配备特殊的钥匙,上面加诛了不同的魔法封印,不仅里面的人出不来,外面的人也没法随意进入。
  门开的声音很明显地惊动了里面的人。
  他开始剧烈地挣扎,扣住手腕的长铁链在地上反复拖曳发出沉闷的声响。
  但他却丝毫动弹不得。
  ——因为还有一条极短的铁链直直地穿过了他的脊椎骨,将他死死地定在原地。
  青年受伤的躯体线条流畅修长,薄薄的一层肌肉极富力量感。他就这样被钉在墙上,像是被收藏起来供人观赏的蝴蝶标本,只是翅膀残缺、破败。
  但这种残缺又增生了另一种名为暴力和伤痛的美感,就像是烤瓷时高温催生出向外扩展的裂纹,缺陷的美让它成为了独一无二的作品。
  青年用一种极其冷冽而又压满不甘的目光凝着沈玉,像是受伤蛰伏的头狼,赤红的双目中满是不可驯服的桀骜。
  眼神里面有恨、有怒,像是一把火,一下子燃起了沈玉内心的兴趣。
  有点意思。
  沈玉修长的手指随意地按在一旁的刑具上,挑了一根偏细的银鞭,用鞭柄抬起他的下巴,嘴角扬起一抹笑容:“敢这么看我的人,你还是第一个。”
  “怎么?不服气。”
  沈玉眯了眯眼,心底的征服欲忽然涌上。他随手丢下银鞭,骨节分明的手指抓住青年凌乱的黑发,使了点力迫使他抬头仰看自己:“那我给你一个机会好不好。”
  “给你个机会,跟我走。把你的能力证明给我看,我就满足你一个愿望。”
  年轻的贵族笑吟吟的,单从表情上根本看不出他究竟在打什么注意。唯独那双幽深的,如同夜下森林般深绿的双瞳,充斥着极其强烈的恶意。
  好似有野草在其中疯长,茁壮地滋生着将理智焚烧殆尽的疯狂。
  被锁住的青年低着眼眸与他对视,眼神中流露出敌意和警惕,但却没有拒绝对方这明显不怀好意的“邀请”。
  他没有拒绝,也没有拒绝的余地。
  “好。”
  沈玉便笑着替他回答了。
  被挑衅对他来说是一件很难得的事情。
  这位恶劣的公爵久违地感受到了自己心中的恶趣味。
  毕竟脊梁挺得越直的人越让人想看到他弯腰。
  人都是卑劣的生物,沈玉从来不否认自己心中的恶。但他可能是一个坏人,却绝不是一个小人。
  灰发贵族松开手,让门外的人进来帮他把身上的锁链取下来。
  穿透身体的铁链几乎要和骨肉长在一起,黏连的经脉一有动作就会被撕开。
  但是这个人硬是连吭都没有吭一声。即使额头渗出冷汗,薄唇泛白,他也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在这个过程中,沈玉都只是好整以暇地抱着手臂观察他,没有说话。
  真有骨气。
  他心里忽然浮现出了几分好奇,这样的人究竟是怎么沦落到被卖到黑市的?
  但是他的疑惑没有存在太久就被打断了。
  在所有的铁链取下来之后,支撑着身体的东西一下子卸了力,半兽人青年往前踉跄了一步,绷紧小腿勉强没有跪下。
  “走得动吗?”沈玉的声音有些散漫,“还是要我来扶你?”
  话是这么说,但他根本就没有伸出手的意思。
  身后的男人害怕他动作太慢让沈玉对他不满,于是便打算伸手推他一下,把他推到沈玉面前。
  但他的手才刚抬起来,沈玉却仿佛提前知道了他的举动一般淡淡地抬眸扫了他一眼。
  那一眼,让他如坠冰窖。
  男人浑身僵硬地维持着原来的动作,显得有点滑稽。
  沈玉的眼神是什么意思?
  是在明确地告诉他:我的东西,谁都不许碰。
  不仅是告诉他,也是在告诉旁观他动作的所有人。
  青年动作艰难地走到沈玉身边,身上还带着极其浓烈的血腥气,沈玉叹了口气,神情看起来有些意外:“你不会魔法?”
  先前被那种限制魔法的铁链锁着,不能使用魔法自己治愈还算能解释得通,但既然已经恢复了自由,如果不是不会魔法,又为什么还没有使用?总不能是因为喜欢这种疼痛吧。
  但沈玉的直觉告诉他这个人绝对不是普通人。
  果然,青年沉默地看着他,像是在思考要不要回答。但他没有说话,只是在几秒后微微低下头,神情平静。
  这个动作暴露出的脖颈处赫然戴着一圈锁环,锁环同样是限制魔法使用的,但与先前的铁链不同,这样的锁环一般是针对危险的奴隶设计的。
  一旦发现奴隶出现弑主的倾向,就可以随时触发电击魔法,让他直接陷入昏迷之中。
  “原来是这个…太久没来黑市,差点忘记了。”
  沈玉走到青年面前,语气不容置疑:“转过去,背对着我。”
  “低头。”
  话音刚落青年便感觉到有一只微凉的手搭在了他的脖颈处,那是沈玉的手。
  他的指尖在青年的脖颈处摩挲着,像是在寻找解开的环扣,但不经过思考地去体会,却又有点像是温柔的爱抚。
  如羽毛般地轻。
  轻过头了就会显得痒。
  淡淡的痒意从后颈延伸到心尖,青年心悸了一下,呼吸也加重了一点,哪怕只有一点。
  紧接着,伴随着“咔嗒”一声,锁环解开。
  沈玉说:“已经好了。”
  “会用治愈魔法吗?会的话就把你自己身上的伤口治一下。”
  青年点了点头。
  他甚至都没有太大幅度的动作,也没有念咒,只是闭了一下眼睛,再睁眼时,身上的伤口处闪过朦胧的白光,几乎看得到骨头的伤口也恢复如初,甚至都没有结痂。
  这个治愈天赋!
  沈玉眼皮跳了一下,心底的怀疑更甚。
  半兽人、处境凄惨,逆天的治愈天赋!
  ——这不完全就是男主的写照吗?
  沈玉不动声色地把取下来的锁环递给青年,好像只是顺手,接着轻声说:“不用带上,等下你还会有用到魔法的时候。”
  “不过……”他顿了一下,绿色的眼眸中显露出些许探究,“你的名字,叫什么?”
  “欺骗我的下场,你不会想知道的。”
  这句话已经是赤/裸裸的的威胁了,
  青年倒是没怎么犹豫,或者这对他来说根本不算一个秘密,所以他回答得很快:“希。”
  他说:“希望的希。”
  或许是因为太久没说话,他的声音有点像带着细微颗粒的砂纸,沙哑,但是因为有着青年人偏低的质感,所以不算难听。
  “希……”
  沈玉的声音停得有点久。
  他在心里又和007确认了一遍男主的名字。
  “是艾德文啦。”007翻了一下记录,信誓旦旦地说:“三个字的,我看得清清楚楚。”
  沈玉“嗯”了一声。
  希以为他是在回应自己,下意识攥紧手指,手中的锁环硌得掌心生疼。
  他的名字有问题?
  但他等了一会儿,沈玉都没有再说话。
  就在他以为沈玉不会再说话了的时候,沈玉却握住了他的手腕,笑容灿烂:“走吧。”
  年轻的贵族看起来漂亮、张扬。
  他扯了一下希的手腕:“多亏了你,我忽然想到了一个很好玩的点子。”
  “遇见你真好啊,希。”
  他很真诚地说道。
  他长得是那么的好看,笑起来时双眼像是阳光洒下时的碧绿丛林,饱含着葳蕤的生机。
  平易近人得几乎要让人忘记了他不仅是高高在上的贵族,还是最难伺候的那一档。
  就连希也恍神了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