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田阵平赶到第二现场,不顾身上被防爆服捂出来的汗还没干,跳下车就想往楼上冲。这时他余光看到不远处的街道对面有人在向他挥手。
  是那家伙!
  松田阵平没有意识到自己顿时产生了一种找到主心骨的安心感。他向队员们示意原地待命,小跑着到对方面前。
  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对面的松田就说:“你去支援伊达,他去抓炸弹犯了,在那边那栋旅馆。”
  松田阵平一句多余的话也不问:“好!”然后临转身又随意嘱咐一句:“你见到萩的话记得把自己掩饰得好一点。”
  松田阵平一想就知道他这个便宜哥哥是在守株待兔,于是任他留在原地,自己边跑边拿出手机给班长发消息,对方没有回复。他跑进旅馆直取前台:“刚才有没有警察来过?去几楼了?”
  前台小姐一惊,害怕得目光左右乱飘,顾左右而言他:“啊、这个,我不知道……”
  松田阵平把手伸进制服内袋,前台小姐尖叫一声举起双手。
  他凶恶地抽出自己的警察手帐展示:“我是警察!警!察!上面那位的搭档!快点告诉我,时间很紧!”
  前台小姐捂住脸:“警察先生要走了9层最里面左侧的两间房的房卡……”
  松田阵平转身拔腿就跑。
  电梯门在8楼打开,松田阵平走楼梯上9楼,走出楼梯口看到走廊尽头的伊达航举起双手作投降状,从一个房间门里退出来。
  他走出两步,确认地毯吸声很强,快速跑过去,正好听到伊达递话式地说:“你给的时间太短了,我不会拆弹。”
  松田阵平看到隔壁房间门也是敞开着的,心生一计。
  他顺着窗户来到外墙,踩在空调外机上迅速撬开隔壁窗户锁,透过窗玻璃看到犯人手中举着的遥控器时怒火瞬间燃起,推开窗户跳进房间,顷刻间卸掉犯人的拇指,夺过遥控。
  伊达配合他将犯人制服。他松开人,快准狠地对着人脸就是一拳。打完后他看了看手里的遥控,发现很好解决,心情勉强平复,听着班长的夸赞还能回复:“看样子我来的正是时候啊。”
  他摘掉墨镜放到一边,三两下拆碎手里的遥控,盘腿坐到床上开始拆弹,这种简单的炸弹他连一回合的时间都用不上。他拆到一半,忽然听见犯人大声威胁:“如果我被抓了,我的同伙就会立刻引爆别墅区的炸弹,上面那些拆弹的警察一个也别想活!”
  松田阵平抬头,幽幽地看了他一眼。
  伊达露出一个“犯人真是不要命了敢这么激怒松田”的牙疼表情。
  他回头看向犯人嚣张的倚仗:“信号扩散仪?拆掉就好了。”
  “你……!”
  伊达火上浇油道:“没关系,你的同伙也会被抓的。”
  就是,神奈那家伙还在外面蹲守呢,不可能掉链子。
  倒计时到一分五十三秒,松田阵平拆掉了床上已经启动的炸弹。他转了转手腕,下床用手中的多功能钳敲敲信号仪:“拆完这个我们就押犯人下去吧,或者班长你先带人下去也行。”
  伊达此时正在看电视直播。他看了眼满眼血丝的犯人,点点头:“我下去吧,顺便看看神奈。按理说那边应该已经抓到人了才对。”
  松田阵平低头拆仪器。这东西里面没有□□,也不直接控制爆炸,根本不需要像拆炸弹那样小心谨慎,在不考虑保证零件完整无损的情况下,赶时间他半分钟就能把它拆到罢工。这么一想,赶快拆完然后和班长一起下去也行。
  他刚暴力卸掉仪器外壳,身后伊达忽然喊:“你做什么?现在想逃已经晚了!”
  松田阵平回头,看到犯人正在剧烈挣扎,目眦欲裂地瞪着电视直播中忽然变得嘈杂惊慌的景象:“你、你们!!”
  “这是怎么了?同伙被捕了?”
  伊达按住犯人的挣扎,皱起眉:“啊……我没有看清,现场封锁线外面刚才过去一辆卡车,好像出了事故撞到人了。”
  松田阵平看向炸弹犯:“……被撞的是你的同伙?”
  “……”犯人低下头,逐渐发出阴沉的笑声,笑完了低声吼道:“你拆了这个也没用,我在路边的电话亭里做了手脚,要是我的同伙没有在拿到钱后按时接听到那里的电话,楼上的炸弹照样会爆炸……”
  松田阵平唰地站起身,猛地挥出破空声,一拳打裂了手下的信号仪,断裂处滋啦蹦出两颗火星,工作指示灯熄灭。不顾手指关节渗出的血点,他转头奔出门外:“班长我得下去!”
  “喂松田!”伊达的声音被甩在身后,“——加油啊!”
  他边在走廊奔跑边给外面的松田打电话,然而电话对面始终是冰冷的嘟嘟声。没时间等电梯,松田阵平顺着楼梯跑了两步,直接单手撑过扶手翻到下一层。他如法炮制、灵活得像个体操运动员,硬是把8层楼梯缩减到四十多秒垂直跑完,冲出旅馆大门。
  电话亭、电话亭,过来的路上看到过一个……在那!
  远处的街道上斜停着一辆卡车,卡车背后十几米的街对面立着一座电话亭。松田阵平离那边还有大约两百米远,以他剩余的体力跑过去差不多只要一分钟。
  奇怪的是,虽然以班长和犯人的说辞,电视台的直播目击了这场车祸,街道上却干净无比,没看到伤者,周围几乎没人围观,卡车车身也没有破损。除了这辆卡车无故停在路中间、周围游荡着几个便衣之外,没有任何发生了车祸的迹象。
  被车撞的犯人在哪?神奈延平呢?
  再跑快点,不差这几十米!
  一个黑色卷发的黑衣男人忽然从卡车背后出现,冲向电话亭。他整个人几乎是扑向电话亭的门,却在握住门把手后僵住,骤然转头,死死望向安放着炸弹的高楼。
  松田阵平心跳漏了一拍,转瞬间意识到什么,也跟着转头看向高楼。
  没有动静。
  他转回头跑着横穿街道,向着不远处大喊:“神奈、什么情况!”喊完定睛一看,电话亭门前的人竟然就在他抬头那两秒消失不见了,动作快得像是他的幻觉。
  松田阵平啧的一声,用力拉开电话亭的门进去。他一眼就看出面前的公共电话被人改装过,于是沉下心迅速调整自己剧烈运动后的呼吸,活动自己冰凉僵硬的手指,按压受伤的指关节,掏出随身的工具拆掉了电话的外壳。
  和电话线路连在一起的远程遥控和信号增幅。状态是已经触发。
  体内的血液仿佛忽然凝固了,变得冰冷刺骨。
  他大口大口的呼吸,但脑袋感到缺氧般的晕眩,耳鸣声充斥脑海,自知晓萩原研二将在今天死亡起悬在他头顶的那重如千钧的阴霾,随着命运的注视的消散,在此刻如雪崩般压下。
  手中的工具脱手掉落,松田阵平脱力般缓缓跪倒,灵魂仿佛脱离了身体,眼前漆黑一片。
  ……萩,我……
  ……
  ……怎么,
  没听到爆炸声……?
  他捂住嘴巴,用力闭了闭眼睛,再度睁开,仍然是模糊的黑色,混着迷蒙的暗红。
  脑袋忽然好痛,耳膜一鼓一鼓的,他勉力抬头,看到漆黑的地面上生长着扭曲尖锐的树木,尖端刺向深红凝固的天空。
  ……这里是……哪?!
  松田阵平瞪大眼睛,看着眼前这副难以被大脑理解的场景,只觉得思维难以维持地变得混沌。头痛欲裂下,只有一道思绪清晰地从脑海中浮现:
  萩怎么样了?!
  一只手抓住他的臂膀,有谁裹挟着寒冷的铁锈气息靠近,另一只手捂住他的眼睛,传来很明显的颤抖。
  “别看,别问,也别告诉他们。”一道耳熟又有些陌生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声音低低的,喘着粗气。
  为什么陌生来着?
  啊,因为我很少用这种轻飘飘的语气说话。
  松田阵平反手抓住他的衣袖:“…萩……”
  “他还活着。”那声音不大,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他活下来了。”
  “真的?”
  “真的。”
  松田阵平如释重负。
  他松开手,身体彻底放松下来,心神紧绷后的骤然放松让他的脑中被抽痛和嗡鸣的杂音占据。隐约还能听到不远处有人声和金属碰撞声,意识到自己正半坐半躺在另一个自己怀里,有点尴尬、有点轻松,忍不住快乐地笑出声。
  他笑了一会,感觉方才压抑的情绪一扫而空了,还能忍着剧烈的头痛说话:“这里是哪?旁边有人?”
  “咳咳,说了别问。”
  松田阵平高兴地说:“抱歉,我忘了。”
  他一时半会儿压不住自己猛烈高涨起来的情绪,头痛也阻止不了自己的兴奋,索性说起别的话题:“晚上一起去聚餐吧,庆祝萩活下来了,我替你请上次的客。”
  “再说吧,我这几天在忙……忙完了再去找你们,请几次都行。”
  “怎么样,头疼吗?”他问。
  松田阵平小声嘟囔:“疼。——难道你经常头疼是因为这里?”
  “你又问。别想了。”松田说,语气有点模糊,似是困了,“越想越头疼。”
  “那我们聊什么,都这么知根知底了。”
  他知道对方是在帮自己转移注意力才和他说话。之前的几次见面,也不知是太别扭还是太默契,他们两人有意无意间都避免了一些关键问题上的交流,正常交谈也不如和别人来的频繁,似乎维持着一种熟悉的陌生人的状态。
  并非是他们之间存在隔阂,只是互相知道自己不想剧透和被剧透而已——那足足四年没有某人参与的生活,一旦想去探究,落进眼里就太过明显,松田阵平不想知道,现在也没必要知道了。
  松田说:“待会儿会有人带你回去,哈……除了我们两个之间的兄弟关系之外,你什么都不知道。”
  “那你?”松田阵平感觉自己和对方都快痛晕过去了,于是用眼睫毛扫扫对方的手心。
  “我先走了,萩那边就交给你了。”
  话音刚落,他颈边一痛,干脆地断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