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常诞生有它特定的载体。一般情况下,那些情绪和污染会选中表世界的某个强相关物品,在里世界将它拓印出来,成为载体孵化。表世界物品几乎不受影响。
  但有时污染被引动到表世界来,表世界的物品就会直接被转化为载体,如受到松田身上的污染影响而变成异常的带毒手帕。
  举例来说,如果这个手帕异常是拓印载体孵化的,那表世界的手帕就还是个普通的带毒手帕,最终会被警视厅收为证物。但如今表世界的手帕作为载体孵化成异常了,它就不能再放回表世界,警视厅查案时会找不到这个关键性证物——松田那天给伊达发消息时的说法是『现场应有氰/化物』而非『现场有沾着氰/化物的手帕』,便是不为人知地将这个证物隐形了。
  清道夫前辈们虽然会简单调查每个异常形成的原因,但似乎并没有和警方合作的意识,唯一一个可能有意识的也早早辞去刑警职位不干了——松田猜测警视厅里不少悬案缺乏的关键性证据可能都在他们的收容所里。
  如果下次还有这种情况出现,也许可以告诉便宜弟弟,就算拿不出证物,也可以让他去指点一下那些警察。
  不过这件事还有待商榷,以后再说。
  有待商榷是因为,并非每个异常被消灭后都会留下收容物。并且异常的载体并非都是特定的物品,除物品型载体外还会出现环境型和抽象型。稀有度和危险程度递增的同时,留下收容物的概率也逐层降低。并且每个收容物使用一定次数后都会耗尽污染自然损毁,没有收容物的情况下,它背后的案件自然也没有记载的必要了。
  松田昨天在别墅楼用自己的情绪孵化出来的异常,还没等他搞清楚载体类型就被消灭了,原地也没留下收容物,他便以为这个异常已经解决了。
  ——原本是这么想的,但他当场昏迷后,在梦里看完了自己活了26年以来通过手机铃声得知的每一件令他不高兴的事,小到居酒屋的老板来电话说你爸爸又在我们店里喝到打烊,大到萩原的最后一通电话录音。
  仿佛松田的手机每一次响起,接到的都不是好消息。
  松田醒来后,在自己的手机里翻来覆去,找到一个凭空出现的陌生录音,点开后是一段重复播放的手机默认铃声。随着声音响起一同扩散开的还有熟悉的污染。
  那时时间很紧他来不及静下心研究,想保住萩原同时抓捕炸弹犯的他发现自己又是被栗原捡尸回家,在他家客房里醒来,这回连纸条都没留,收起手机就抄近路回到现场。
  一直到现在,他从病床上醒来,忽然发现自己对手机铃声产生了排斥和抗拒。
  这算什么事?
  门外的走廊传来脚步声,熟悉的声音有说有笑地接近,松田只来得及就着他们两个贴近的姿势对松田阵平小声说:“别让他们知道。”病房的门便被拉开。
  萩原和伊达拎着他们五个人——还有隔壁床的高桥小姐——的饭进来,拿出其中两份特别清淡的,分给两位病人:“高桥小姐对吗?我是萩原研二,很高兴认识你~”
  高桥:“……嗯?”
  两个松田:“……”
  史上最快被拆穿的谎言诞生了。
  松田阵平捂住脸躲避对面幽怨的目光,抬手招呼幼驯染:“萩,你给我过来。”
  “嗯,小阵平?”萩原顺手把手里剩的那份饭放在人怀里,笑眯眯的,“你和小神奈都说了什么悄悄话呀?”
  萩原研二肯定收到了高桥发的自我介绍邮件,所以松田阵平知道他是故意拆穿自己的。不过按理说平时萩原都会配合他装不知道——
  他和萩原对视一眼,似乎确定了什么,于是轻轻放下,转移话题道:“我想换个手机铃声。”
  松田被子底下的手握紧。
  “诶?那我推荐上个月出道的新人歌手仓木麻衣的出道曲哦,小阵平听听看?”
  松田阵平向萩原递去一个“你装得太自然了反而一下子就穿帮了”的眼神,说:“但我不想要有歌词的啊,要有节奏感的纯音乐。”
  伊达接过萩原的伪装漏洞,自然地问:“怎么忽然想要换手机铃声?”
  松田阵平摸了摸下巴,看向松田:“我们两个的手机都是默认铃声,听不出来区别——你的铃声也顺便换一个吧。”
  “……行,试试。”松田点点头。
  ————
  伊达航把手里的外套挂在门上的挂钩上,拿着两副外表上一模一样的墨镜过来。两个松田没多看第二眼就认出了哪个是自己的,松田阵平拿起比较崭新的那副直接戴在脸上,松田则拿起磨损得略旧的那副放在枕边。
  萩原和松田阵平从昨天事件结束后就开始旷班,今天上午也是请假来医院探望,伊达更是从昨天一早直到现在都没摸到过自己的办公桌,现在松田醒了,他们三个吃完饭也要回去销假工作了。
  萩原状若自然地瞄了一眼床头柜上放着的药瓶,被松田从旁边的果篮里拿起两个橘子强硬地塞进手里:“你的。”又拿起另两个同样让萩原捧着:“给伊达的。”
  “小神奈不给自己留两个嘛……?”萩原看到脚边垃圾桶里的橘子皮,忽然就有点不敢吃了。他强颜欢笑道:“那我就不客气啦,小神奈也要在医院好好休养哦。”
  松田阵平表示你们两个先走,我随后跟上,被萩原以狗狗眼攻击:“你们两个已经有这么多秘密了吗,我真的会嫉妒的哦……”
  “嫉妒谁?”
  “小阵平,这个问题太犀利了啦!”萩原说,“我两个都嫉妒,下次一定要带上我啊!”
  “再说!”松田阵平关上病房门。
  两分钟后,栗原竹出现在门口。
  松田从寡淡的白粥面前抬起头,漫不经心地打了个招呼:“嗨。”
  松田阵平警戒起来的姿势随之放松,坐在床边,开了个病房里的四个人都能听懂的玩笑:“你就是来给我们发保密协议的人吧?”
  高桥小姐噗哧一声。
  栗原手里拎着一个紫色的喷雾瓶,笑点挺高,没有被逗笑:“啊,但是我们不会征求当事人同意的。”
  “更像公安了。”松田阵平吐槽。
  松田知道他是在说话缓解自己的紧张,毕竟谁在知道自己的记忆即将被动手脚时都不会太轻松的。即便如此,对“自己”的信任还是让松田阵平选择坦然接受。
  栗原不解风情地说:“是吗,我不清楚公安的工作流程。”
  他举起喷雾瓶,对着松田阵平的脸喷了一下。
  松田阵平下意识屏住呼吸,反应过来后又猛吸一口气。吸完,他脸上一阵恍惚,接着一头栽倒在松田的病床边,陷入婴儿般的睡眠。
  高桥小姐被栗原以同等手法施法入睡。
  “像喷麻醉的拐/卖犯。”松田对这副场面进行简短总结。
  “那共犯先生,你这是家属作案呢。”栗原指指床边酣睡的卷毛。
  松田举手投降:“好吧,前辈,后勤组长大人,帮我看看我的手机是怎么回事。”
  “…………不懂。”栗原研究片刻,问,“你确定这个异常的载体不是你的手机,而是一段手机铃声?”
  “我不确定啊,但是不放那段铃声录音的话就没有污染。而且这录音删不掉。”
  栗原耷拉着脑袋:“我们平时如果遇到环境型或者抽象型收容物的做法是就地把它销毁,因为不方便收容,也更危险。所以我建议你把这个手机砸了。”
  “那这段录音不会跑到别的手机上吗?”
  “……”栗原陷入沉思。
  松田抓抓头发:“要不你先把它拿走收容,我买个新手机看看。”
  “……能不能快速地把它的使用次数消耗掉?”栗原说,“抽象型收容物能不留就不留。”
  松田想起自己新鲜出炉的心理阴影。他忽然觉得这既然是这个收容物的锅,那早点把它消耗掉,也能早点摆脱这个弱点。
  他快速总结:“它的能力应该是向我宣告即将到来的厄运,那我只要出出任务,很快就能把它消耗完。”
  栗原伸手:“手机拿来,我让别人帮你消耗。”
  “……喂喂。”
  “老实在医院待着吧。”他说,“而且你现在身上的污染已经不能再浓了,待在哪里都容易吸引异常,不如在医院别动。我和毛利前辈都住在米花,这些天会轮流在你周围巡逻。b组也会关照这边。”
  松田听他的话听出一身冷汗。
  医院这种地方要是诞生异常,不是更危险吗!
  栗原轻轻闭眼:“没关系,大家对医院的异常都很熟。”
  听起来好惨。
  “这几天别去彼面,别情绪激动,别在表世界使用能力。”栗原拿过松田的手机,在最后一句的“表世界”加重语气。
  松田感到愧疚:“好的,我会的。”
  成为清道夫以来唯一一次使用能力就是在表世界,还被前辈一眼看穿,松田感觉自己荣登清道夫工作手册典型反面教材案例。
  ——表世界无法容纳异常那样庞大当量的彼面产物,所以异常几乎都诞生于彼面。觉醒者的能力同样与彼面同源,想在表世界使用就会天然被压制得只能发挥出十中之一,还需要承受严重的后果——比在彼面使用能力时强数倍的污染反馈。
  这也是松田那天替萩原使用能力拆弹后,因身上暴增的污染牵动了楼下新生的【车祸】异常,导致它影响的范围产生波动,把松田阵平卷了进去的原因。
  之后他只来得及给便宜弟弟及时止损,就撑不住身上的污染,强忍着像是裂成两半的西瓜一样的头部剧痛,到家一落地就当场昏迷。
  这多米诺一样的一连串糟糕的连锁反应,想必会成为松田今后清道夫生涯中浓墨重彩的一笔吧——指黑历史的程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