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阁趣文网 > 轻文小说 > 夜话 > 05
  吃过饭,陆知知非常自觉地承担了洗碗的任务,陈延川回了工作室,外头又只剩她一个人。
  三下五除二洗好碗,路知知回沙发上坐着的时候,有意无意往工作室的方向望了一眼。
  门紧闭着,什么也看不见。
  撇去陈家的背景,陈延川还是一个极负盛名的艺术家,即便他的生活再低调,这也是难以抹灭的事实。
  路知知从小到大没这个闲心钻研艺术,对此几乎是一窍不通,只偶尔从陈伊人那里听到过陈延川在这方面的只言片语。
  同她印象里艺术创作者的刻板印象有几分相似,在这方面,陈延川的脾气倒是意外的难伺候,以至于许多年来求画之人络绎不绝,却几乎都被一次又一次拒之门外,少有人能入他的眼。
  但越是这样难求,却也让他名气越发响亮,圈子里各家争相追捧。
  她记得陈伊人有次和她提起过,去年一场慈善拍卖会上曾有一幅作品出自陈延川的手,一经面世便被拍出当晚最高的天价,那时的场面堪称激烈。
  而讲述这件事的时候,陈伊人正不耐烦地挂断一通电话,翻着白眼咬了一口蛋糕:“又是想通过我认识我小叔的人,烦死了!”
  ——那些作品,就是在这个房间里完成的吗?
  陆知知突然有些好奇陈延川的创作过程。
  但好奇归好奇,她也知道这个时候对方绝对不能受到干扰,索性坐回了沙发上,打开电视看起来。
  还十分有分寸感地将音量调到了最小。
  电视上正好放着一部都市剧,小清新甜宠题材,男主角是如今正当红的流量爱豆。
  此刻剧情正进行到暧昧片段,清纯脸男主睁着一双狗狗眼和女主对视,要多纯情有多纯情。
  陆知知“啧”了一声,兴致缺缺地换台。
  她又不是没见过这位清纯脸。
  这部剧是两年前陆家夫妇送给陆悦苒的十八岁生日礼物,让她投资练手,而男主角曾经有过另一个人选。
  后来有一段时间,陆知知经常在陆家看见陆悦苒带回来形形色色的年轻男人,而这位清纯脸小爱豆,她见到的最多。
  再后来,男主便换成了这一位。
  与陆悦苒耳鬓厮磨时,他可不是屏幕里这一副纯情模样。
  陆知知至今仍记得,她偶然的一瞥里看见的,那人眼里盈满的谄媚、急切与贪婪。
  人都有欲望,有了欲望就有另一面。
  她也不能免俗。
  陆知知轻叹口气,脑海中又不由自主冒出了陈延川那张淡漠的脸。
  ——但她真的很难想象,像陈延川那样一个仿佛从不染俗世情感的人,沾染了欲望,会是什么模样。
  电视频道被陆知知调至完全听不懂的财经新闻,当做背景音放着,她侧身躺下,从茶几上摸索出手机,一打开屏幕,就瞧见微信聊天框显示的好几条陈伊人给她弹的视频,她一个都没接到。
  陈伊人:【?】
  陈伊人:【你别是饿死街头了吧?】
  陈伊人:【你昨晚住哪儿了?】
  陈伊人:【陆知知,给我回消息,不然我现在立刻马上请假飞回来把你揪出来!】
  ……
  糟糕。
  一整天都忘记给陈伊人报平安了。
  这位大小姐性子向来风风火火,她说现在飞回来是真的能直接飞回来。
  眼见陈伊人越来越焦急,陆知知心头满是愧疚,迅速安抚:【我在我在,刚才没看见,对不起!!!】
  连打三个感叹号表明认错态度的诚恳。
  陈伊人终于没再继续,过了一会儿,直接给她又弹了个视频过来。
  陆知知不敢接。
  这可是在陈延川家,陈伊人怎么可能没去过,一接通就露馅了。
  她迅速挂断视频申请,用最快的打字速度给陈伊人回消息。
  知之:【现在不方便视频,已经找到住的地方了,不用担心。】
  陈伊人:【?你可别蒙我,你这会儿肯定没在上课,你课表我可都有的。】
  知之:【没有,是真的有事。】
  陈伊人:【那照片总有吧?我总得看看你有没有缺胳膊少腿!】
  陆知知环顾四周,最终找了一面白墙做背景,拍了一张自拍发给陈伊人。
  见陆知知确实不像是经历了什么坏事的样子,陈伊人这才放心下来。
  陈伊人:【你这次找新房子还找得挺快诶。】
  陈伊人:【还缺什么没,给我个地址,我给你买点儿?】
  见此,陆知知一颗心又微微悬起。
  她忙回:【不用,这边什么都不缺。】
  陈伊人反而不满了:【你老跟我客气什么呀,明知道自己现在缺钱,给你钱你也不收,给你买点东西也不要,就非得一个人死撑吗?】
  陆知知抿抿唇,解释:【是真的暂时不缺,没骗你。】
  想了想,她又哄道:【以后要是缺什么,我一定跟你讲,你给我买最好的,行不行?】
  虽然还是口头上的承诺,但好歹陈伊人心情被哄好了些:【行,那你缺什么一定要说啊。】
  陆知知回她【好】。
  陈伊人终于满意地转换话题,跟她讲起了最近课上遇到的奇葩同学奇葩教授。
  陆知知跟她聊了一会儿,放下了手机。
  望着天花板,神游。
  不让陈伊人给她寄东西,确实是因为在陈延川这里什么都不缺。
  至于为什么不收陈伊人的救急钱……
  陈伊人对她来说,是唯一的,最好的朋友。
  陆知知知道她不缺钱,像陈延川那样随手漏给她的就足够她生活好一段时间,但她也知道,仅凭自己现在这个样子,短期内是不可能还得上那笔钱的。
  虽然她也心知肚明,陈伊人压根没想过要她还这些钱。
  但她不想让这段,她唯一珍惜、无比珍重的友谊产生任何的亏欠。
  -
  一直到晚上将近十二点,陈延川仍没有从工作室里出来。
  该睡觉的时间,而这房子里只有一个房间,一张床。
  陆知知还不至于放肆到觉得,她这个外人能睡到房间里。
  沙发理所当然是她今晚的归宿。
  她于是十分有自知之明地去洗漱好,沙发上还有今早她醒来叠好的薄被,她把自己窝成一团盖上。
  关了电视,没关灯。
  等到凌晨一点陈延川从工作室里走出来时,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
  客厅灯光通明,空旷安静,沙发上薄被拱起一小团,随着呼吸频率微微上下起伏。
  小姑娘蜷缩着把自己整个人埋进了被子里,却因被子太薄,勾勒出她身形轮廓单薄瘦弱。
  陈延川走过去,帮她把蒙着头的被子拉下来一点,却不期然撞进了小姑娘睁开的,清凌凌的眼里。
  他动作微顿:“怎么还没睡?”
  “……有点睡不着。”陆知知慢吞吞把自己往沙发角落拱了拱,似乎有些不好意思,“过会儿应该就好了。”
  陈延川隔着被子轻轻拍了拍她背,温声问:“是这里睡得不舒服吗?”
  “也没有。”
  虽然沙发表面的粗布磨得皮肤是有点儿难受,但她以前也是得过且过,更差的环境不是没睡过,不至于这点儿都忍受不了。
  陆知知拥着被子慢慢坐起来,薄薄的被单向下落,敞亮的顶灯照出她手肘微微泛红的皮肤。
  陈延川视线微敛,落在上面。
  陆知知似无所察觉,望着他,眨了下眼:“……叔叔,你也早点睡?”
  陈延川“嗯”了声,起身,忽然道,“去我房间睡吧。”
  “嗯……嗯?”
  陆知知拉住被单的手一顿,双眼微微睁大:“什么?”
  “是我考虑不周,抱歉。”
  陈延川似因有些困倦,抬手捏了捏鼻梁,又重新蹲下来,平视着她,慢声解释道,“这里睡会不舒服,回我房间会舒服一点,我的床也够大。”
  男人眼神温和,不含一点施舍,幽黑的眸中带着淡淡的包容,和与生俱来的蛊惑。
  是非常容易让人得到安抚的神情。
  陆知知愣住了。
  她原本只是想试探一下,借此让陈延川帮她在沙发上垫点儿什么,或是在客厅另外支一个小床,换取一点舒适感而已。
  没想到这个人能温柔成这样,善良到愿意将自己的床分给她。
  甚至因为她睡得不舒服,对她道歉。
  明明她才是那个腆着脸入侵他生活的人。
  陆知知抿唇,心脏怦怦直跳,心情再一次复杂起来。
  他太过善良,让她忍不住将错就错跟着他走的同时,却又产生了一点欺骗的罪恶感。
  陈延川没有察觉到她此刻犹豫的心情,已经站起身,朝她伸出了手。
  “走吧。”他声音带了点儿轻哄的感觉,逆着光,神色也显得越发温柔,“不早了,早点睡。”
  微凉的指尖近在咫尺,只一瞬间,想要触碰的欲望占据上风。
  陆知知慢慢伸出手去,被他拉起。
  她知道,这样利用他的怜悯是不对的。
  但她……拒绝不了。
  陆知知不是第一次进陈延川的房间,所以不再感到好奇,一进房间,便抱着自己的被子,规规矩矩地坐到了床边。
  陈延川只让她先睡,便又出了房间,自己去洗漱了。
  走前不忘提醒她:“可以关灯。”
  陆知知乖巧应了声,他离开之后,小心地躺上了床。
  陈延川的床和他的人一样,十分柔软,她轻易便能陷进去,在上面打了两个滚,整张脸舒舒服服埋进了枕头里。
  枕头上也残留着淡淡的属于陈延川的气息。
  这个味道似有成瘾性,萦绕在鼻尖,陆知知竟觉难得安心。
  下床去关了灯,黑暗似乎能让人胆子更大些,她忍不住蹦回床上,紧紧抱着枕头翻来覆去好一会儿。
  马上就要,和陈延川同床共枕了。
  直到听见卫生间门开合的声音,有脚步声朝着房间而来,陆知知才慢慢消停下来,又十分规矩地躺回了角落。
  房间门很快便被打开,陈延川没开灯便走了进来。
  黑暗让感官更为敏锐。
  身旁床单塌陷下来时,陆知知身体紧绷了一瞬。
  虽然知道陈延川不会对她做什么,但她还是忍不住紧张。
  不是害怕的紧张,而是期待的紧张。
  陈延川躺下后便没再动,床够大,两人中间有很宽裕的距离。
  即便如此,一点点的动作,也能透过柔软的床垫传达到另一人的感官中去。
  这种近在身旁的认知,让陆知知呼吸急促了几分,嗓音有些颤抖地小声道:“叔叔,晚安。”
  陈延川却没回应她。
  陆知知有些失落。
  却在下一秒,感觉到身边人的动静大了些,似朝她靠近了些。
  一片漆黑中,男人劲瘦的手臂突然伸进她薄薄的被单里,将她捞近了几分。
  毫无征兆的触碰,让陆知知身体几乎在一瞬间僵住。
  腰间的力道不算大,反而像是一种安抚,陈延川温淡的嗓音徘徊在她耳边,低声问她:“是怕黑吗?”
  她这才反应过来。
  他似乎被她方才嗓音的颤抖误导了,加之先前她在沙发上睡的时候没有关灯,他便以为她是在害怕。
  陆知知莫名觉得有些好笑。
  她哪里会怕黑,她的人生构成就是一片漆黑,早就习惯了。
  也只有陈延川,会觉得她怕。
  但是。
  “……怕。”她听见自己轻轻说,带着点粘糯的鼻音,身体十分诚实地往男人温热的怀里,缓慢而依赖地蹭过去。
  ——得寸,便会想着进尺。
  至少此刻,她可以扮演一个柔弱的,需要受到安抚的小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