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林间和许嘉澍掐着点回了学校。
  教授在讲台上讲透视关系,侃侃而谈要通过看得到的面推导看不到的面。
  林间盯着课本苦苦思索,试图透视对许嘉澍的了解,通过看得到的相处表面推导看不到的礼物需求。
  一个下午过去,林间一无所获,还因走神被教授点了名。
  就林间的角度看来,许嘉澍什么都不缺,对周围一切不甚热衷也不甚在意,又表明了不想让其他人知道自己的生日,林间不能找室友们问意见,愁得晚上吃食堂时饭量减半,似一支烈日暴晒过的垂头青荷,蔫蔫的。
  “怎么了,魂不守舍的。”许嘉澍眸中含着笑意,“被教授叫起来回答问题打击这么大吗,阿间是没答上来,觉得丢脸?”
  林间闷闷地拿筷子戳米饭,道:“我答出来了,很简单的。”
  许嘉澍沉吟:“还是不想搬出来吗?”
  下午返校的途中,两人商量好了搬一些基本用品和衣物到校外公寓。
  林间露出羞愧神情:“如果我没有感受过暖气,肯定能回来和小五他们一起过以前的日子。”
  今日寒潮,冷风萧瑟,林间回了寝室楼一趟去拿上课需要用的书,狭长走廊蹿过穿堂风,吹得好几处未关紧的寝室门来回撞得砰砰响,水泥地面有刺骨寒意升起缠上脚踝,叫林间赶紧找出件厚外套裹上。
  再加上坐在四面通风的宽敞教室中,对着画架一坐就是一两小时,林间更能感觉到降温后寒气侵袭的威力,愈发想念在校外公寓里单穿一件也不觉冷的温暖。
  许嘉澍问:“那阿间在为什么不开心?我想不出原因了。”
  林间抬起纤长的黑睫,慢吞吞地问:“下周嘉澍的生日宴……结束的时间晚吗?”
  许嘉澍隐约明了几分:“阿间想我那天晚上回来?”
  “我不是这个意思。”林间急急道,“我知道生日宴在你家举办,离学校很远,想着要是宴会很晚才会结束,你可能会住家里一晚上,周一再回学校,所以想问一下。”
  许嘉澍耐心问:“你想我什么时候回来?”
  林间怔愣一瞬,犹豫着试探问:“下周日晚上?”
  “知道了。”许嘉澍道,“我会回来的。”
  林间原本黯淡的水润眼眸一点点亮起,变得如星光般明耀闪烁,唇角不自知地轻弯,傻乎乎问:“真的吗?”
  “答应你的事,什么时候有过假?”
  许嘉澍指尖轻动,克制住去摸林间头发的念头,语气一转:“不过我回来的时间可能会很晚。”
  林间毫不犹豫道:“我等你。”
  许嘉澍语气里含着打趣深意:“上次在百卉湾晚上住一起,你也信誓旦旦说要等我,结果半途就一个人睡过去了。”
  林间神色一僵,耳尖微微泛红,不仅想起那晚自己和许嘉澍说着小话先睡过去,还想起第二天睁眼时,发现自己远离了睡前的位置,跨过大半张床,在许嘉澍怀中醒来……
  许嘉澍显然也想起了其他,轻咳一声,道:“不用特意等我,困了就睡。”
  林间含糊应了一声。
  校外那套公寓二楼给林间留了一间专门的画室,面积宽阔,采光通透,明净落地窗可俯瞰开阔远景。
  自搬过去以后,林间一有空就往画室里钻,锁着门自己在里面捣鼓,经常脏着花脸被许嘉澍叫出来吃饭。
  许嘉澍大概猜出林间在忙活些什么,也不拆穿,装着不知情,做自己的事。
  时间转瞬即逝,到了许嘉澍生日宴会的那日。
  远在大半个城市外的邻郊别墅,门口不断有奢华车辆经停,走下一位位衣冠楚楚的商界名流。
  别墅内,知名管弦乐队演奏着轻快乐曲,顶端的多层枝形吊灯闪耀钻石般的光辉,将一切蒙上一层不真切的光亮。
  人影晃动,觥筹交错间浅笑交谈,角落里立着精致的翻糖蛋糕塔,底端堆满着各式各样包装华贵的礼物盒。
  许嘉澍身穿订制的手工西服,贴身的完美剪裁勾勒出宽肩窄腰的优越身形,气质冷峻成熟,俊美的面容保持着谦逊温和的笑意。
  气氛热闹欢欣,往来人群的昂贵礼服上散发着迷醉香水味,眼中流露出相似的对利益渴求的光。
  许嘉澍执着香槟杯站在此中,思维就像是被分割成了两部分。
  一半在云端漂浮,散漫地想着林间此刻在做什么,今晚上有没有好好吃饭,一半清醒冷静地停留在人间,推杯换盏从容应对,在许父的介绍下问候业内前辈,礼节挑不出一点错处。
  凌晨十一点,晚宴落幕,许嘉澍同父母一起在别墅门口送别最后一位客人离开。
  许母心疼道:“嘉澍今天喝了不少,辛苦了。”又嗔怪许父:“后面换什么红酒,混着喝不醉才怪!还好嘉澍喝醉了也没人看得出来。”
  许父讪讪道:“那位合作商听说我拍了一支麦卡伦威士忌,就一直想鼓动我开酒,我也不好拒绝,嘉澍又是今天宴会的主角,被灌几杯在所难免。”
  “那是几杯吗!”许母气道,又转头看许嘉澍,语气温和,“走吧,回去休息了。”
  许嘉澍喝醉后行为举止和平时无异,只是说话稍稍慢一些:“我回学校那边。”
  许母一愣,劝道:“这么晚了,过去都一两点了,今晚就睡家里吧。”
  许嘉澍思维混沌,凭本能慢声回应:“我答应过阿间今晚回去。”
  许母皱眉道:“这个点人估计都睡了,回去做什么?林间那孩子也不会为这个怪你。”
  许嘉澍执着道:“我答应过他的。”
  “你真是……”
  许母叹一口气,没了辙,挥手叫来管家,吩咐让家里的司机跑一趟送许嘉澍回学校那边的公寓。
  许嘉澍上了车,坐在后座扯松了桎梏颈间的领带,坐下来一放松,昏沉醉意好似更加上涌,连到了地方也不知情,被司机扶着上了楼。
  林间裹着个小毯子在沙发上半昏半醒睡了一觉,迷迷糊糊听到门铃按响,猛地惊醒过来,赤着脚去开门。
  “嘉澍?”林间愕然看着眼前的一幕,“怎么喝这么醉?”
  司机架着人,颔首打招呼:“林先生好。我把少爷送到了,就先回去了。”
  林间匆匆道了谢,伸手去接人。
  许嘉澍身形高大,压在林间的身上好似晒得发烫的沉重巨石,林间半揽半抱着许嘉澍,跌跌撞撞地把人搬到了客厅的沙发上,累得只喘气。
  “阿间?”许嘉澍半坐起身,勉强恢复几分理智,扶着头看向周围的陈设,“我回来了吗?”
  林间嗯一声,视线闪躲,竟有些不敢看他。
  许嘉澍倚靠在沙发上,深邃面色酡红,漆黑瞳孔微微失焦,显出几分虚无的深情。
  套在颈间的领带被扯得乱七八糟,衬衫扣子也胡乱解了几颗,衣襟松松垮垮,露出一片染着绯红的结实胸膛,正随着呼吸缓慢起伏,衬出一种别样的颓靡侵略感,让林间有些招架不住。
  “你先坐着休息。”林间道,“我去医药箱里找找有没有解酒的药。”
  他正要转身离开,被握住手腕一拽,跌进一个蓄谋已久的滚烫怀抱。
  许嘉澍体温炽热,手臂修长有力,紧紧地抱住林间的腰身,低声道:“乖阿间,让我抱一会儿。”
  林间一怔,还未来得及做出回应,先感受到许嘉澍从后凑近,挺直鼻尖蹭在了他的敏感颈侧,深深地、重重地吸了一口。
  仿佛有一股酥麻微弱电流顺着相触的部分蔓延开来,蹿起令人头皮阵阵发麻的神经战栗,叫林间的腰身发软,禁不住颤抖了下。
  许嘉澍嗓音低哑愉悦,唇角擦着他的肌肤,发出夙愿达成般的喟叹:“还是阿间身上的气味好闻。”
  林间浑身的温度一点一点攀升,好似有无数的烟火在脑海中噼里啪啦绽放,炸得他头晕目眩,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道:“嘉澍,放、放手。”
  许嘉澍闷声道:“我赶回来了,做到了阿间的要求,不能奖励我一会儿吗?”
  抱他,怎么能叫奖励……
  林间愈发羞窘,想起自己为什么想要许嘉澍赶回来,低声道:“你先放开我,我去给你拿礼物。”
  这回许嘉澍终于听进去了,放开了人。
  林间去了房间又回到客厅中,抱着一个被牛皮纸简单包裹的大幅画框,语气局促:“我、我预算不够,买不了什么贵的礼物。想来想去,只有我的画还算能拿的出手……”
  又想到许嘉澍为了自己一句话,半夜两点折腾一趟回来,收到的礼物却是一幅没什么价值的画,突然感觉有几分拿不出手。
  林间语气一转,将画框往身后藏,磕磕绊绊愧疚道:“还、还是算了……你今天肯定收了很多好的礼物,我还是重新送吧……”
  “我要他们的礼物做什么?”许嘉澍眸中闪动笑意,伸出手,“我只想要你的礼物。”
  林间磨磨蹭蹭地站过来,将画递在许嘉澍手中,忐忑道:“要是不喜欢的话……我重新给你准备。”
  阿间送的礼物,他怎么可能不喜欢?
  许嘉澍理所当然地想,打定主意不论一会儿看到什么,都要对林间极尽赞美之词。
  牛皮纸撕落剥脱,露出方正画框里的景象。
  许嘉澍唇角的笑意僵住了。
  林间道:“嘉澍处处照顾作为室友的我,小五他们人也很好。我在进大学前,没想过会这么幸运遇到你们……所以我画了一幅我们寝室的合影,作为庆祝友谊的纪念。”
  画上是他们一寝室四人第一次在火锅店聚餐的大合影,面对镜头,每个人脸上带着笑,鸳鸯锅沸腾火热,气氛热烈,故事感极强。
  林间眼巴巴地问:“你喜欢吗?”
  许嘉澍额角青筋直跳,深呼吸几下,没忍住,道:“不喜欢。”
  林间傻了:“啊?”
  许嘉澍气笑了:“画合照送我,为什么要把对我来说无关紧要的人画进去?我和谁关系亲疏远近,我只在意谁,我只上心谁,你感受不到吗?”
  林间的面颊发烫,神色无措又可怜,有种被揭穿的无地自容感——他刚开始确实只想画他们两个的合照,又怕这样的行径太暧昧,暴露出什么,索性画上整间寝室以作掩饰。
  “对不起……”林间长睫颤抖,慌张补救,“你想要什么礼物?我明天就去重新准备。”
  许嘉澍胸腔中莫名沸腾的恼怒短暂平息下来,唇角轻掀,道:“不用明天。”
  林间目露疑惑。
  “在泡温泉的时候,阿间不是说过想画我吗?”
  许嘉澍拉过林间的手按在自己凌乱的衣襟间,晦暗视线直勾勾地盯着人,喑哑嗓音含着醉意,似伊甸园引诱无知夏娃摘取禁果的毒蛇,语气散漫愉悦,充满蛊惑:“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