健身房自带的浴室响起淅沥水声，林间缓慢转醒，两条手臂被压得发麻，他揉着胳膊肘坐起身，望向墙壁上走动的时钟。
他睡了这么久？
已到了阿姨上门做早餐的点，林间的肚子发出一阵咕叽抗议，索性去浴室门前和许嘉澍说了一声，先去了餐厅。
餐桌上两套相对的刀叉餐具放置整齐，林间常坐的位置面前放有一碟骨瓷餐盘，牛油果夹层松饼垒成小塔，顶端以撒着雪白糖霜的切块草莓作点缀，可口诱人。
林间愈发觉得饿，迫不及待地坐下，拿起亮闪闪的刀叉。
阿姨将一杯鲜榨橙汁摆在他的手边，笑着问：“小间今天起这么早？”
林间信誓旦旦作保证：“我以后也会起这么早的！”
阿姨笑呵呵道好，见二楼楼梯处走下的挺拔身影，脸上笑意收敛，拿手擦围裙，恭敬而拘谨地喊了声：“许先生。”
许嘉澍扫来视线，见林间一刀叉下去，切去餐盘里四分之一的松饼，像个饿极了的小兽嗷呜张口咬掉一半。
他的唇角浮起笑意，看向阿姨客气道：“麻烦阿姨再拌一个水煮蛋沙拉吧。”
阿姨迅速应好，回了厨房。
林间吃掉盘中一半的松饼，垫住了胃里翻腾的饿意后动作才变缓。
许嘉澍在对面的位置拉开座椅坐下，林间诧异问：“嘉澍今天穿的这么正式，要去特别的场合吗？”
许嘉澍穿一件雾蓝真丝衬衫，松开了领口的两颗扣，露出小片肌肤，爱尔兰亚麻西裤衬出修长笔挺的两条腿，矜贵气质中显出几分随意散漫。
坐下时，他挽起的袖口露出瘦削有力的手腕，价格昂贵的星空盘机械表闪过微光。
许嘉澍解释：“是也不是。我本来想的是循序渐进接手家里的事，我爸交给我的也是练手的普通项目，现在一炒作，到处都有人盯着我做事，递来合作橄榄枝的友商也变多了，今早上有一个找我交流合作意向的洽谈。”
林间轻啊一声，银制餐刀不甚划在餐盘上磕碰出一道声音，急急问：“那以后会很忙吗？”
许嘉澍注视着他，笑道：“陪你吃饭的时间还是有的。”
“也不用。”林间不自在地移开视线，“我也不是一定要人陪着吃。”
许嘉澍道：“嗯，是我想和你一起吃饭。”
林间微微一怔，还没来得及回应，听得许嘉澍慢悠悠道出下一句：“要是一顿饭没盯上，阿间腰上的肉又减一圈，心疼的还得是我，那可是我辛苦养出来的。”
“那是我的肉肉，怎么是你养的呢？”林间不可置信问，“难道不是我辛苦吃出来的吗？”
许嘉澍从容自若地以刀叉切着盘中的厚蛋烧三明治，闻言点头道：“那阿间就辛苦一些，再多吃一点。”又偏头对端透明沙拉碗出来的阿姨道：“放他那边吧。”
水煮蛋去蛋黄切块，混着苦菊红叶生菜，连同切片的牛油果和草莓拌在一起，油醋汁芝麻沙拉汁浇淋在顶端，盛在水晶般的玻璃碗中让人看着颇有食欲。
林间为了证明肉肉是自己辛苦吃出来的，猛猛吃了小半碗。
阿姨在旁忍不住道：“小间今早上胃口真好。”
“可能是今天起得早，又在健身房运动了会儿，饿着了。”
林间悄悄在桌下摸了摸自己的小肚子，感觉好像的确比平时更鼓一些。
阿姨五十来岁，以前常做的是育儿嫂，每日钻研容易克化的吃食，变着花样和卖相哄挑食的小孩多吃一些，就喜欢把小孩子一点一点养得白白胖胖，禁不住笑眯了眼直夸：“这样才好，多吃才能长高长身体。”
林间呆住：“阿姨，我都成年了，长不高了。”
林间在家上课，早早被安排好申请去国外入学就读，考进s大时年龄比周围同学普遍小上两岁，今年暑假跨过十八，身上青涩少年感挥之不去。
阿姨兴致勃勃地鼓励：“万一还能再长一截呢？”
待用过早餐两人出门，许嘉澍准备送林间去学校。
下行的电梯中，林间往许嘉澍身边站了站，通过轿厢镜面的反光默默和旁边人对比身高。
许嘉澍视角余光察觉动静，从手机上收到的信息中分去视线，注意到林间有些苦恼的神色，问：“怎么了？”
林间拿手比划两人的身高差：“真的还能再长？阿姨唬我的吧？”
“不能再长也没事。”许嘉澍随口道，“阿间现在的身高抱起来正舒服。”
林间心脏砰地重重跳了一拍，面颊发烫，颇为认真地道：“你不要总说这种话。”
许嘉澍收了手机，诚恳请教：“什么话？”
“就是……”林间支支吾吾，“和我搂搂抱抱这种……”
——总惹得我心跳加速的话。
许嘉澍沉吟片刻，问：“只能抱，不能说吗？”
林间语气飞速：“最好也不抱。”又欲盖弥彰地补充：“我看好多同学和朋友相处的时候，不会像我们那样经常抱在一起的。”
“他们相处他们的，和我们有什么关系？万一是他们和朋友的感情达不到我们这么亲密呢？”许嘉澍不赞同道，“总不能因为他们感情不好，就不让我抱你吧？”
许嘉澍指责：“阿间，你不讲理。”
叮一声轻响，电梯到达地下停车场，轿厢门缓缓向两侧打开。
林间跟着许嘉澍走出去，直到上了车，脑子还是被绕得晕乎乎的，甚至升起几分愧疚。
嘉澍对他这么好，他还总想着拉开距离。难道真是他太不近人情了？
黑色路虎开至学校里林间要去上课的教学楼下，许嘉澍停稳车，一条修长手臂搭在方向盘上，另一只手随意按在中间的变速杆上，道：“去上课吧。”
许嘉澍今天只在上午第四节有课，先去一趟会面再回来上课。
林间鼓起勇气，轻轻地拽了一下许嘉澍的袖口，藏在黑发间的白玉耳根染上霞色，小声道：“可以抱。”
许嘉澍愣了愣，才反应过来林间在说什么，笑了：“想了一路？这么为难的吗？”
林间磕磕巴巴地补救：“不、不为难。”
许嘉澍揉了下林间柔软蓬松的头发，笑道：“那我以后要抱你之前打个申请行吗？你不同意，我就不抱。”
林间感觉几分不对，又说不出哪里不对。
“好了，去吧。”许嘉澍笑着，轻声催道。
因着许嘉澍的知名度上升，他常开的车也颇受瞩目，林间发觉附近有路过的学生举起手机在拍照，赶紧点头，下了车。
教室在四楼，林间从后门进，在后排找了个不起眼的溜边角落坐下。
前面两个女孩子似两团雀，头挨头兴奋地叽叽喳喳:“你看动态圈这条！系草今早上没课还特意送老婆上学，谁说的加减乘除be了！”
“加减乘除的tag怎么就炸了呢，我不允许有人没磕到这条！”
“刚开始大家是想偷拍两个帅哥投稿捞人，后来发现他们经常走在一起才创了#加减乘除#tag，天杀的到底是招谁惹谁了，这么缺德把我们的粮仓给炸了，我们单纯喜欢看他们同框的照片不行吗？”
另一个女生弱弱道：“其实……我有吃一些带颜色的饭饭……”
“……咳，其实我也是。”
林间听不懂也没怎么在意，把课本从背包里拿出摆在桌面上，又听见前面感慨一句:“许嘉澍现在成了豪门太子爷人设，时髦值翻倍，怎么太太们都不做新饭了？”
怎么提到了许嘉澍？
林间茫然地抬起头。
“那个喜欢写sp惩罚play的太太去哪里了？我已经替太太想好文名了——《豪门霸宠:甜心小娇妻哪里逃》，太子爷的母亲拿十亿支票摔桌上，说出经典台词：你配不上我的儿子，拿着钱滚吧。老婆自卑跑路，太子爷在大雨中拦住人痛苦咆哮质问——你就为了蛐蛐十亿离开我的身边？然后开启强制play情节！……”
“噫，你好土，我不要认识你。”
“sp？”林间疑惑重复。
虽然能听懂惩罚play这个词，但sp涉及到了他的知识盲区。
清凌凌的嗓音如敲石击玉从后传来，前面两个女孩子本以为是同好，热心转过头来正准备解释。
对上林间琉璃般的清透眼眸，两个人仿若中了美杜莎的石化诅咒，一下子定住了。
林间穿着件蓝白v领针织衫坐在后排，白皙细长的手指按在桌面的课本上，眉眼清隽佼好，气质温和干净，窗边洒落晕开的光线好似也偏爱他，变得极近温柔。
他小心翼翼问：“我是不是吓到你们了？不过你们刚刚说的，是指许嘉澍和我吗？”
两个女孩子点点头，又战战兢兢地道歉：“对不起！……”
林间记得室友提过有些人喜欢看另两个人走在一起，道：“没事的，你们的行为没有影响到我。”又忍不住发问：“不过sp是什么？”
面前两个女孩子说不出口，林间得不到答案，打开手机，准备在浏览器上搜索。
其中一个女孩子急得快冒汗:“别搜别搜，我告诉你！”
林间依言停下，好脾气道：“好哦。”
女孩子神情严肃，语气慎重:“是打人的惩罚，你千万不要去搜，很过分，很吓人。”
林间更加诧异——怎么会有人对这样的惩罚感兴趣？
他澄清道:“嘉澍性格很好的，不会做这种事。”
两个女孩子坐立不安，互相对视一眼，抢在上课铃响起前火速收拾东西去了其他位置。
林间把人吓跑了，无辜地眨眨眼，正准备把手机放进抽屉中，发现有一条忽视的未读信息。
是他为一副新画框想筹钱，昨晚联系了一位记忆中的陌生买客，买客在今日早上回复了消息。
[抱歉，昨晚没及时看到消息。我有意向，方便见面详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