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一听说我要喂他,殷啸呆住了。
  倒也不是那种“哎呀这不太好吧害羞羞脸红红”的呆。
  而是那种“本王想想该拿哪把刀子杀了你”的呆。
  我握着勺子的手,停在半空犹豫不前的时候——
  殷啸一把夺过了碗和勺,黑着脸,自己吃了起来。
  46、
  在我锲而不舍的监督下,殷啸终终终于比以前圆了一点。
  殷啸原本就是比较大的骨架,没肉的时候看着特消瘦,眼窝底下乌青乌青的,像被虐待了似的。
  现在长胖了一些,总算是把他这张漂亮脸蛋撑起来了。
  十二三岁的小男孩,天生一副精致贵气的脸蛋,加之一身锦衣玉带,很难让人不喜欢。
  我有一次实在忍不住了,陪殷啸练字时,伸手捏了捏他的脸蛋。
  趁着殷啸皱眉的瞬间,我赶紧又用我的手包住他的小手,示意他继续练字。
  殷啸的脸一阵红一阵红的,嘴里“你你你”的憋了半天,到底还是没有把我怎么样。
  我乐。
  47、
  殷啸十三岁的生辰宴那天,陆陆续续来了不少臣子。
  经过我这一整年的调/教,殷啸一转之前的顽劣态度,也开始有模有样地接待臣子。
  不少臣子见二殿下转变如此之大,对他盛赞有加。
  不仅如此,皇上听说是我这一年在教导殷啸,还赏了我一幅名家墨宝。
  按理来说,短短一年,能有如此大的进步,已经是非常不错了。
  可是等到酒阑兴尽,宴席结束后,殷啸的嘴角却沉了下去。
  锦兰觉得奇了怪了,哄他:“小殿下怎么不高兴了?今日可是小殿下的生辰宴,皇上和皇后娘娘还都来庆贺,小殿下应该高兴才对呀。”
  殷啸摇了摇头,没说话。
  48、
  当晚,我沐浴回来,殷啸房里的灯已经熄了。
  我在这儿住了这么久,闭着眼睛都能摸清每一根梁柱的位置。
  我径直走过去,撩开遮挡两人的那一帘月影纱,坐到了殷啸床边。
  殷啸的身体背对着我,没有动,但僵成一条线的脊背却暴露了他。
  啧啧啧,还装睡呢?
  我打量着他,怎么看怎么羡慕。
  我是第一次带孩子,没想到一年时间,小孩子居然能长这么大。
  说不定再过两年,殷啸长得比我都高了。
  ……
  ……应该不会有那种事吧?
  49、
  我总怀疑揽月殿里是不是有什么脏东西,否则怎么能做到冬冷夏冷,透着一股莫名的寒气。
  我轻轻拍殷啸:“小殿下,怎么没给我留一盏灯?”
  “……”床上的人不理我。
  殷啸因为被宫女爬床的经历,睡眠很浅,一有什么风吹草动就会醒。
  我都走到他床边,一屁股坐下来了,他居然还跟我装睡。
  我戳了戳这个光长个子不长脑子的小屁孩。
  他像座黑漆漆的城墙一样,绷紧身体一动不动。
  我还偏就和他杠上了。
  在我把殷啸戳成浑身窟窿的海绵之前,他总算开口了。
  “……老师。”殷啸的脸蒙在被子里,听起来闷闷的:“本王困了,有什么事,明日再说吧。”
  ……好家伙。
  我是让殷啸喊我老师,可是这个小屁孩平时格外小心,能不叫我就不叫我。
  现在为了赶我,连“老师”都愿意喊了。
  还怪让人心情复杂的。
  我想了想,突然敲他:“我这件事,推不到明天,只能今天做。”
  殷啸把头蒙着,也不嫌闷:“……什么事?”
  我开玩笑:“爬床?”
  唰的一下,殷啸的被子掀开了。
  一张怒气冲冲的小脸露了出来。
  我一边躲过他招呼过来的拳头,一边说:“你大哥今天没来,是因为他母妃病重,他赶去外地求药,不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
  殷啸忽然愣住。
  50、
  他眼眸低低垂落,看不清表情:“我不是……”
  话说着说着,自己也没了底气,自然也听不见声音了。
  过了几秒,殷啸烦躁地吸了口气,转移话题的同时,仍然不敢看我的眼睛:“德贵妃病了?”
  德贵妃是大皇子殷舒的母亲,家世显赫却平易近人,如一朵清水芙蓉,远离后宫纷争,多年不问世事。
  即便是殷啸——她母妃总是和德贵妃作对,德贵妃每每遇到他,也仍是会以礼相待。
  我安慰他:“放心吧,你大哥已经去找大凉国最好的大夫了,德贵妃不会有事的。”
  不仅不会有事,你大哥还会遇到一个男人,和他展开一段精彩的旷世绝恋。
  这些话,我当然是不会说出口的。
  51、
  那晚,我和殷啸躺在一块,陪他睡了一夜。
  我们都没怎么睡好,一整夜都翻来覆去的。
  到了半夜,我感觉到他还没睡,我心里痒痒的,总算是克制不住内心的疑问与好奇了。
  “小殿下?”
  “……干嘛。”
  “你是不是有些恋兄情结?”
  “……”
  殷啸的嘴巴还像倒豆子一样噼里啪啦骂了一串“滚”字。
  不光骂,还用拳头招呼我的后背。
  别说,被打了好一会,我真有点小疼。
  ——不愧是13岁的拳头,就是比12岁的拳头要狠。
  我真心这样感慨,只不过话一说出口,险些把殷啸气个半死。
  他用他没什么力道的小拳头锤了我半天,又气又累,总算是睡着了。
  52、
  不知道是不是被这件事刺激到了。
  第二天起,殷啸每天练武都练的特别勤快,天天跟着骑射老师去草场练骑射。
  我懒得回纪家,就一直睡在宫里。
  说实话,我特别好奇——
  殷啸这个小屁孩,到底能为了揍我付出多少努力?
  应该……应该也不至于太多吧?
  53、
  坏了。
  入夏之后,殷啸穿的清凉,我竟看见单薄衣衫下露出他若隐若现的肌肉。
  肌肉不多,算不上健壮,但是露出隐隐线条。
  因为开始专心习武的缘故,他一下子好像变大了好几岁
  这才几个月啊?!
  曾经那个孱弱病弱的可怜二皇子,连影子都不见了。
  我仿佛幻视了几年之后,殷啸变成双开门电冰箱肌肉猛男的模样。
  到时候,岂不是杀我都不用刽子手,直接库库往我脸上使拳头就行了?
  我慌。
  54、
  中秋时节,皇上设了宫宴,要求二位皇子都必须到场。
  我们前往设宴的宫殿时,恰好遇到殷舒。
  殷舒笑笑:“二弟,既然遇到了,不妨与兄长一同前往宫宴?”
  殷啸嗯了一声,忽然抬手。
  “殿下。”
  我走到殷啸身边,替他呈上礼物,俨然已经成了殷啸门下的一名幕僚。
  殷舒啪的一下展开折扇,扇着风打量我们:“……二弟真是得了一位好老师,倘若哪天二弟肯割爱,还请将子晋送还给我。”
  殷啸拧起眉头,眼神骤然冷了。
  殷舒语气半真半假,不知道是玩笑还是认真。
  趁着空气里的火//药味更浓之前,我赶紧搪塞过去。
  殷舒那双笑眼暗藏着许多情绪,我总感觉,殷舒这人似乎不像原书那本耽美文里写的那样,温和不争。
  55、
  一路尬聊。
  抵达宫宴后,他们兄弟俩总算分开了,我也松了一口气。
  殷啸看我一眼,我心领神会,附耳过去。
  他低声:“本王帮你打听过了,大哥最近身边还是那些人,没有什么姓叶的人。”
  不应该啊。
  我纳闷极了,琢磨:“会不会是藏起来了?”
  “至于吗?”殷啸不屑:“如果那个叶浮尘真有你说的那么厉害,尘尽光生,他想藏也藏不住。”
  “……也对。”
  我默默叹气,还是想不明白。
  叶浮尘呢?
  我那么大的一个主角攻去哪儿了?
  56、
  我细细地回忆主角攻受初遇的剧情。
  原书写过,殷舒为母妃寻医的路上,走进一家茶馆买水喝。他与侍从聊起母亲的病情,这时,叶浮尘向他搭话,开口便称他殿下,看穿了他尊贵的身份……
  所以殷舒为什么要去那家茶馆来着?
  我想来想去,一段令人绝望的记忆复苏了——
  当时,纪子晋,也就是原书里的我,细皮嫩肉的一个人,经过几天几夜的赶路后,中暑晕倒了。
  殷舒这才停下赶路的脚步,前往茶馆买水救我……
  卧槽。
  所以原来是我这儿出了问题啊!!!
  57、
  我很懊悔。
  宫宴办的热热闹闹,宫里各处火树银花张灯结彩,都没能让我的兴致好起来。
  都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人家主角攻受郎才郎貌的一对,居然因为我的关系,凉了。
  哎……!
  我叹了口气。
  殷啸的脚步停了下来,他站在我前面,侧过头,冷冰冰的用余光剜了我一眼:“……喂。”
  我不解,也跟着停了下来:“嗯?”
  殷啸没说话,挥手斥退了旁边随行的宫人。
  宫墙之下,夜里寂静的石子路映着漫天天灯的光彩,依旧显得冰凉。
  他质问我:“你这一路黑着脸算什么?”
  “小殿下。”我微笑:“要喊老师。”
  这句话通常能应付99%场合下的殷啸,让我不战而胜。
  但是,这一次,是那1%次。
  “老,师。”殷啸一字一顿,每个字都含着沉甸甸的怒气:“你是不是想去我哥那儿?”
  我愣住。
  58、
  是刚才宫宴上那些臣子的话,让殷啸误会了吗?
  我回想起刚刚,有许多臣子出于礼貌,来为殷啸献上中秋礼。
  我还挺高兴的,毕竟这样的盛况,已经比往年好太多了。
  但是最最热闹的,还是殷舒那边。
  如今殷舒的势力越来越壮大,投靠殷啸的我也成了他们之中一些人的笑柄。
  我们的坐席距离殷舒那边,不算太远。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隐隐约约,总能感觉到有人在往我这儿看,还说了些不好听的话。
  我是不介意。
  一群蚊蝇鼠辈,叽叽喳喳,不值得放在心上。
  没想到殷啸却把那些浑话听进去了。
  59、
  “老师,你学富五车,的确是一个有才干的人。”
  殷啸第一次这么直白地夸奖我,我却不敢受。
  殷啸眯起狭长的眸子,细细打量着我,像是一条蛇缠住猎物,却又不立刻杀死它。
  “学生越学越不明白……老师这样有才干的人,为什么要选我?”
  因为我的命,是被你捏在手里的。
  选殷舒,我还是会落到你的手心,被你杀死。
  ——我当然不能这么说,可是,又该说什么呢?
  “微臣……”
  大概是殷啸的眼神太过凌厉凶狠,似乎能洞穿一切谎言,我辩解的话没能说出来。
  老虎就算被驯服,再乖顺再听话,也仍然是能够一头咬死豺狼的猛兽。
  我一瞬间感觉,我大概会死在今天。
  60、
  现在的我,当然是站在殷啸这一边的。
  可是,如果我不是纪子晋,而是别的什么人……
  我或许也会毫不犹豫地站在殷舒那一边。
  他温和,善解人意,不出意外的话,登上皇位的人当然是他。
  可是在这座冰冷的揽月殿里,还有一个父皇不闻,母妃不问的可怜孩子。
  我犹豫不决,说不出话的时候,下巴忽然一疼。
  我疼,险些叫出声。
  殷啸捏住我的下巴,眼神恐怖到我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我突然发现,我们差不多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