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谢惊鸿窝在家里玩了三天游戏后终于接到了公益短片恢复拍摄的通知,当晚再次赶往西郊林场。为了避免再出意外,这次谢安也跟着一起去了。
  好在这一回拍摄十分顺利。谢惊鸿相安无事完成了自己部分的拍摄,连夜回到市区的家中。休息了一晚,第二天一早便又收拾收拾行李赶往下一个剧组的拍摄。
  这一回是正式的电影拍摄。影片名字叫做《水下有人》,是部山村惊悚片,谢惊鸿饰演男一号。
  拍摄地点在西南某省的一座深山老村里,坐飞机到达省会后又转坐高铁到县城,到县上后再坐上剧组安排的专车。这一开又是两个小时。
  黑色小车从白天开到黑夜,道路两旁的楼房越来越低,路也越来越颠簸。一路摇晃着抵达目的地时谢惊鸿已经快被要散架了。
  阙辛衍更不好受,一下车就抱着树大吐特吐起来。
  “你终于来了,欢迎欢迎。”一道带着笑的男人声音从身后响起。谢惊鸿转身,还没来得及看清来人便被抱了个满怀。
  “想死我了!你再不来我都要去黎渠那里绑人了。”
  谢惊鸿轻轻一笑,抬手拍了拍对方的肩膀以示回应:“我已经是最快速度赶过来了,黎渠要请我吃饭都拒绝了。”
  男人笑着放开手:“一路辛苦,先进村子吧,为你设了接风宴。”
  正好这时阙辛衍也吐完了,谢惊鸿点点头,拿过助理手里的行李箱跟着男人一起往村子里走。
  男人便是这部电影的总导演江行,年纪和谢惊鸿相仿,却已经手握十几项大奖,被业内称为鬼才。至于为什么称他为鬼才,一来江行的拍摄风格大胆前卫,别具一格,二来则是因为他钟爱惊悚题材,尤其擅长拍摄各种鬼怪传说的故事。这一次的《水下有人》讲的就是水鬼的故事。
  电影前天正式开机,但谢惊鸿因为黎渠的公益短片拍摄计划有变,晚了两天才进组。因此江行特地为他摆了接风宴。
  这个村子规模还挺大的,但由于位置偏僻,交通不便,有条件的村民都搬去城里定居了,如今还留在这里的基本都是一些舍不得挪根的老人。
  接风宴摆在村长家。村长是位七十多岁的老人,老婆早些年生病去世了,有一个儿子,如今已经在省城成家立业。据说儿子一直想接老父亲去城里享福,但老村长执意不肯,非要执着地留下来守着村子。为了这件事,父子俩一见面就争吵,后来儿子一赌气索性也不回来了。但儿子骨子里还是孝顺老父亲的,又是修路又是盖新房的,还抱了只狗回来给老父亲作伴。
  托孝顺儿子的福,村长家也是村子里唯一一幢二层小楼,装修虽然简单倒也干净舒适。谢惊鸿和江行还有几位主演编剧便借住在这里。
  谢惊鸿赶了一天的路,江行体谅他赶路辛苦,接风宴结束后就让他回屋休息了,明天正式上工。
  房间有限,谢惊鸿和助理住一个屋。
  阙辛衍的晕车后遗症到现在都还没消除,一进屋就躺床上去,完全忘记了自己的助理身份。
  谢惊鸿站在桌边倒水喝,边嫌弃摇头:“你不是鬼吗?就这么弱?”
  阙辛衍裹着被子哼哼唧唧:“我是鬼没错,可谁规定鬼就一定要厉害了?鸿鸿,你对我们鬼有误解,其实我们大部分鬼跟你们人类一样是很脆弱的。我们活着的时候也只是个普通人,死了也就是个普通鬼。而且建国之后就不允许鬼修炼了,我们说白了也就是普普通通的地府打工人。只有像七爷八爷这种级别往上的才会法术。”
  谢惊鸿越听越嫌弃:“就你这样还想保护我?”
  阙辛衍忽然从床上弹坐了起来,严肃道:“我虽然没有法术,但我会摇人啊!”
  谢惊鸿想起上次遇险的情景,不禁在心里嗤笑。就凭他那摇人的速度,等他摇到人自己恐怕早就死无全尸了。
  村子里没什么娱乐活动,早早就休息了。阙辛衍晕车了一整天,已经睡死过去。谢惊鸿躺在另一张单人小床上,却没什么睡意。
  远离了都市的浮华喧嚣,一切自然的声音似乎都被放大了。田间的蛙鸣,林中的蝉叫,就连树影晃动的细微沙响都清晰可闻。
  千百年来,人类的归园田歌演唱千年不断,似乎只有在自然之中才能求得心安。谢惊鸿如今身处其间,却从未像现在这般心浮气躁。
  似乎是在他踏入这座村子的那一刻起,情绪就开始变得难以捉摸,就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是怎么回事,只能归结为是初来乍到对环境不适应。可是此时此刻,谢惊鸿躺在床上,听着窗外吱吱呀呀的虫鸣声,却又觉得异常熟悉。
  拍摄任务很重,明天还要早起上工,并没有给谢惊鸿深入探究的时间,已经快三点了,六点就要起床,谢惊鸿坐起来服下一粒褪黑素。
  伴随着的田间奏鸣曲,谢惊鸿终于有了些睡意。意识逐渐淡去,梦境开始一点一点堆叠。
  这一回的梦境里没有了幽暗深渊、森冷的白骨塔,和被一箭穿心的恐惧,也不再是那个旖旎淫-乱的春-梦。他的梦境难得出现了晴空和朗日。
  这是间古色古香的屋子,面积不大,家具寥寥,但收拾得很整洁。谢惊鸿低头看了眼自己,一身粗布麻衣的打扮,简朴又素净。他在屋子里走了一圈,屋中的一切都让他感到熟悉。
  房门虚掩着,从外面传来吱呀吱呀的细响声。谢惊鸿拉开屋门走出去。屋前有一小块空地,空地一角摆着一张很长的木桌,上面放着一堆做木活的工具,还有一个做到一半的木头宝剑,胖乎乎圆滚滚,看着像是给小孩子做的玩具。
  木桌的另一边放着一架木马,木马上坐着一个花生似的小人儿,看着也就一二岁的年纪,一双眼睛又大又圆,瞳仁很黑,胖乎乎的小身子用力晃啊晃,身下的小木马便跟着吱呀吱呀响个不停。
  听到开门的声音,木马上的花生小人儿立马咧开小嘴冲谢惊鸿傻笑。小孩刚学说话,还说利索,发音也发不清楚,举着双手冲他“阿呆阿呆”地叫着,似乎是想从木马上下来。
  谢惊鸿却没有动,也没有回应,静静地站在屋檐下瞧着眼前的一切。
  小孩叫了几声发现谢惊鸿不理他,不哭也不恼,蛄蛹着小身子吭哧吭哧从木马上爬了下来。木马对他来说还有些太高,落地的时候没站稳摔了个屁股墩,谢惊鸿以为这下肯定要哭了,结果小家伙仍然一声不吭,爬起来拍拍衣服上的尘土,便再次笑嘻嘻朝着他跑了过来。
  小家伙走路也不利索,踉踉跄跄,随时都要摔倒似的,谢惊鸿仍然站着没动,直到小孩跌跌撞撞跑到自己跟前,他才蹲下-身子,伸出双臂。
  小孩笑嘻嘻扑进谢惊鸿的怀里,高兴地一个劲叫阿呆。谢惊鸿这才回过味来,小家伙叫得似乎是“阿爹”。
  谢惊鸿低下头看小孩,白白胖胖,五官还没张开,暂时也看不出属于自己的遗传特征。
  这时,一阵山风拂过,黄沙卷地而起。谢惊鸿将小孩的脸埋进怀里,自己随意地用袖子挡了下眼睛。等到山风过去,谢惊鸿放下手,怀里的婴孩已经不见了。
  梦境翻转,谢惊鸿又一次回到了那间屋舍里。一个男孩推门而入,五六岁的光景。
  “阿爹!”男孩笑嘻嘻扑进谢惊鸿的怀里,一如婴孩时那般,只是他忽略了自己如今的身量早已不是当时那颗胖乎乎的花生豆。
  谢惊鸿也没想到一个小孩的力气竟然这么大,略显单薄的自己竟被扑得连退数步。眼见就要撞上身后的柜子,一双有力的手稳稳揽住了他的腰。
  “父亲。”男孩这一回是对着谢惊鸿身后的人喊的。
  “嗯。”略显冷淡的一声回应,却让谢惊鸿恍然许久。
  谢惊鸿缓缓睁开眼,做了一个漫长的梦,醒来头昏脑涨,一时分不清是现实还是梦境。拿起床头的手机看了眼时间,凌晨四点,他才睡了一个小时,却疲累得像是躺了一天一夜。
  横竖睡不着,谢惊鸿索性下了床,准备开窗吹吹风。
  窗子是老式的插销式玻璃窗户,插销拔掉后能将整扇窗户都推出去,视野十分开阔。
  这座村子坐落在山坳间,被群山环抱,只有北面一个狭窄的缺口,那也是进出村子的唯一通道。
  谢惊鸿双手扶在窗台上眺望远山,清凉山风吹得他心旷神怡,大脑也渐渐冷静了下来。
  隐隐约约听到一阵吱呀吱呀的细想,谢惊鸿愣了愣,迟疑了几秒低下头,循声望去。
  村长家门前是一片水泥晒谷场,不过老村长年迈,已经种不了水稻了,因此晒谷场常年空置,堆放了许多的杂物。
  不起眼的角落里,一架木马悠悠晃着。木马上坐着一个孩子,五六岁的年纪。似乎是感应到了谢惊鸿的视线,男孩缓缓抬起头来。
  与梦境中如出一辙的一张小脸,如今却死气沉沉,青白灰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