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如晦无可奈何地笑笑，“如果连你也无法劝说他，我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他不是傻子，在刚获得天赋序列选择的时候，或许会觉得自己是天命在身，异于常人。以为只要竭尽全力，就可以拯救所有人，拯救所有人与水深火热之中。”
“这样想的天赋序列者不在少数，但因此轻视污染源，致使自己最终丧命的，也数不过来。”他轻轻摇头，“现在的训练课，第一步交给天赋序列者们的，就是直面污染源的强大与恐惧。”
齐舟忍不住冷笑：“既然如此，您还让我去劝说他？首领，您可别忘了，他刚刚觉醒没有多久，连打火的火候都不够，哪里能去跟那些污染物打架，他过去了，不一把火误放，把自己和队友都烧死就算烧高香的了。”
“你这话说得有些太过分了。”宁如晦说：“如果不学着面对危险，也就无法战胜危险。何况，天赋异能者没有那么脆弱。序列更加深层的激发，也需要一些绝境的出现。”
“而且你不用想太多，我也会跟着一起去的。就当是对他的一种磨练，如何？”
指甲深深陷入掌心之中，齐舟勉强保持着语气里的平静，说：“我不觉得怎么样。”
“他不适合这次行动，您在另外物色其他人选吧。”
“他要去。”宁如晦说：“总部派出的支援小队里，有特别行动小组的侦察员。如果表现优异被发现了，可能会直接提入特别行动小组。”
“你应该知道，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难不成，你想他在这里碌碌无为一辈子？”
齐舟微笑着，继续重复那句话：“首领，他不合适。”
“你的意见我无法采纳。”他扶着桌子，站了起来。语气不算强硬，却又带着不容反驳的威严：“这件事迫在眉睫，你做好心理准备。让他下午三点前准备好等我。”
“他不能去。”
宁如晦向前迈出的脚步微顿，“齐舟，这不是商量，是命令。”
“……”齐舟头颅微垂，看着大腿上握拳的手，干涩地说：“他没有任何实战经验，他只是一个刚毕业没多久的小孩。”
“他处理不了你说得那些事，不惹麻烦、不拖后腿，就是最好的情况了。首领。”他说：“天赋序列者稀少、珍贵，您应该让他有了更多经验之后，再去参加实战。”
宁如晦顿住，转身看他。
青年的侧脸陷在稍长又杂乱的发丝里，只能看到脸颊上和高挺的鼻梁。单是从这两点看，就知道他的长相一定不错。
宁如晦自然也知道。就像这副打扮一样，他在基地内的所有言行举止，也都是另一种伪装。
他好整以暇的，等着齐舟接下来会说得话。
“我家里是做海上货运生意的，天生就对海域敏感。对潜江也非常了解，知道里面什么生物有毒，什么可以接触。”
“在后台做记录也好，去前方试险也罢，我都可以担起责任。相对于他，您把人员换成我，才能让收益最大化。”
张明焰绝对不能跟他一起单独行动。
宁如晦饶有兴趣道：“你就这么想代替他？”
“特别行动小组不会招收无异能者，甚至连表现优异的异能进化者都要进行三审一会的反复考量，你为什么觉得自己可以？”
齐舟对那什么行动小组的不感兴趣，但他也不打算做多解释，与其让宁如晦知道他是担心张明焰，还不如就这么误会下去，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
“凭我可以提供他们所有人都不知道的信息。”
“齐舟，这不是一次拼胆量的游戏。”宁如晦摊手：“污染物有多危险，这不用我多说。天赋序列者尚且都难自保，何况你一个普通人？”
绝对不能。
“天赋序列者尚且都难自保，多我一个又有什么区别？”
宁如晦无奈地摇摇头。
“你先回去吧，这件事——”
“首领，你觉得潜江里会有什么？它承载着这个世界上最不稳定的污染源，你以为再寻常不过的地方，可能就是他造成致命一击的时候。沙丘、游鱼、水母甚至海浪，都蕴藏着前所未知的危险。就凭记录员本子上的那点东西，我敢担保，派不上任何用场的同时还能让你们所有人都有去无回。”
宁如晦眉心轻皱。
齐舟深吸口气，似乎还有千千万万句话要说，都被他强硬地摁压下去。先摆出筹码，再提醒他将会遇到的危险，最后主动退步，抬高自己的价值。这是齐舟很早之前就学会的谈判技巧，在过去遇到的事情中无往不利。
他清晰的知道，也清晰地遏制住自己的欲望，“言尽于此。最后是否考虑我的意见，在您一念之间。希望您作为首领，能好好兼任起保护基地成员的责任。”
不在废话，齐舟丢下这句话后，头也不回的转身，大步流星的要离开办公室。
只是在他将要走出去时，手上拉门的动作忽的一滞，掌心中，冰冷的触感不断向上，浸透全身。
张明焰站在三步之外的地方，不知道等了多久，听到多少。脸上此时此刻流露出的，是齐舟无法理解的、也是他从未看见过的表情。
他克制住想要转头的欲望，在与张明焰对视了两秒后，他向外迈出一步，步伐一如往常般，沉稳矫健地离开了这里。
办公室里，宁如晦慢悠悠地倒了杯茶，耐心的等待着下一位来客。
他都知道多少呢？
宁如晦久违的感受到了一丝趣味。
“叩叩——”
许久过后，两道叩门声从外面传来。
宁如晦唇角微勾，放下杯子：“请进。”
……
时间没过多久，齐舟再次被喊入办公室里。
推开门，一间不大不小的办公室里，正站着三个男人。宁如晦、程明江和张明焰。
齐舟沉默地关上门，背着手没在前进。
“有些话，我觉得还是要坦坦荡荡的说出来比较好。”宁如晦向前走了几步，视线在他们身上转了转，说：“你们两个都是这次行动的预备人选，最后会选择谁，都是我作为一个首领的考量。所以无论最后结果如何，都不要心有不甘，如果对我最后的意见有任何疑惑，可以在结束之后来问我。”
“明白。”张明焰回复的很快，“我服从您的所有选择。”
宁如晦点点头，看向齐舟。
齐舟说：“明白。”
“对污染源的行动一直以来都不是件简单的工作，对任务执行人员的体能、经验等都有比较严格的要求。基地在进行人员上的筛选时，也会参考一些其他因素，最终，才会筛选出最合适任务的执行人员。”
宁如晦渡着步子，脚步声极有节奏，在房间中回荡。
“张明焰，咳咳。”
齐舟眼皮轻跳。
“考虑到这次任务的危险性，而你，又是难得一见的天赋序列者，所以我决定——”
他微微勾唇，“让你留驻基地。”
哪怕已经提前知道结果了，张明焰还是忍不住有些失落。他的头垂落下来，身侧的手紧握着，闷闷道：“是。”
“别太失落，污染源远比你想象的更加危险，你是珍惜的天赋序列者，在真正成长之前，不能出现任何差错。”
张明焰还是很难高兴起来，只点点头，表示自己可以理解。
“齐舟，你跟我去。”
齐舟点头，“好。”
“时间紧迫，再过不久就要出发，你赶紧回去收拾东西吧，二十分钟后大门见。”
齐舟又说了声，转身离开。
张明焰忍不住回头看了眼，齐舟正好转身离去，让他没有看到任何表情。他咬咬牙。“首领，那没事的话，我也先走了。”
宁如晦点点头。
张明焰几乎是小跑着出了办公室，向走廊上喊道：“齐舟！”
他实在焦急，门都没有关严。宁如晦笑笑，不知是笑他冲动焦急，还是什么，向旁边一直沉默不言的程明江扬扬下巴。
程明江点头，上前将门关好。
“齐舟！”
走廊上，张明焰以为他没听到，加重声音又喊了下。但齐舟没有任何反应，甚至走得越来越快了。这不由得让张明焰有些生气，干脆直接过去拉住了他的手腕，“我在喊你，你没听见吗？”
“公共场合，禁止喧哗。”齐舟试着挣扎一下，没挣脱开。张明焰这些天的训练显然有了成果，让他忍不住冷了声音，“松手。”
“凭什么啊，我不。”
齐舟警告道：“我警告你，赶紧的松手。”
张明焰被他吓得抖了抖，几乎神经反射的就要松手，被他及时按住念头，又强忍着不适用力，堵死了他所有退路，“你别吓唬我啊，这招现在对我没用了。”
齐舟简直气笑了，“你胆肥了。”
“你就当我是胆肥了。”他梗着脖子说，“总之，你今天必须要把话说清楚，不然我不会放你走的。”
“我没什么可说的。”
“那你就想。”张明焰用他曾经说过的话回击，“怎么，害怕神经元在运动的时候烧冒烟，还是因为你的脑子只有核桃大，怕思考起来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齐舟：“你何止胆子肥，皮也痒了。”
“就算要打我，也放到一会再说。”张明焰深吸口气，“中午，你和首领的谈话，我都听见了。”
那些话历历在目，不堪回首。张明焰不得不承认，齐舟这人说话还是一如既往的难听，对待伤害过的人时，一脸理所应当的表情也让人十分火大。
他和齐舟相识二十年，无比清楚他是怎样一个人。他的优点、缺点，张明焰甚至比他自己还要了解。
正是因为太多了解，有些真相，张明焰宁愿欺骗自己，也不想揭穿。
他头一次这样忐忑，手心中冒出层层细密的汗，浸透在齐舟的衣袖上。
“你就没有什么想跟我解释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