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对父子一听,拔腿就走,一步都不敢多做停留,生怕被什么东西缠上来。
  他们是不知道,那把剑贪吃,专吃灵石,他们父子开了个当铺,做点小本生意,自从把这把剑捡回来以后,都快被给它吃成了个穷光蛋。
  它不仅贪吃,还脾气大,不给它吃,它就搞破坏,院子里那棵两百年的老树,旦夕间就被它给剃成了个光头。
  后来他们父子忍不了,把它给卖了,它倒好,把买主的头也剃了,气得买主连夜找上门来索要赔偿。
  他们偷偷把它扔过,无论扔到哪里,第二天它都会出现在床头。
  卖不掉,丢不掉,他们想起极乐宗的郑雪吟在悬赏这把剑,于是想到把这把剑送过来。
  分文不出,就拿到了原书里的那把名剑,郑雪吟头一次发现极乐宗首席大弟子的名头这般好用。
  她的心里美滋滋,扫了眼床上码着的灵石,让段非离再打一盆水来洗脸。
  突然,她目光一顿,狐疑地将灵石看了又看,问刚回来的段非离:“你有没有觉得这堆灵石好像少了点?”
  段非离点头:“看着确实不如先前的多了。”
  少不少的,数一数就知道了,两人数了一遍,少了两百块灵石。
  “非离,你拿的?”
  段非离忙摇头:“我要拿,会先请示雪君的。”
  郑雪吟思索道:“我一直不曾离开过这里,除了我们两个,还能有谁?”
  “总不能是这把剑偷了我的灵石吧。”郑雪吟拿起搁在床头的冰魄剑,不甚在意地晃了两下。
  骨碌碌,骨碌碌,骨碌碌……
  一颗又一颗的灵石被吐了出来,只是这其中的灵气,已尽数被剑吸收,跟普通石头没有差别了。
  郑雪吟:?
  段非离:?
  大抵是郑雪吟的错觉,这把剑似乎打了个饱嗝。
  “剑还能吞吃灵石?”郑雪吟惊诧。
  “剑修都是要用灵石供养本命剑的。”段非离道。
  原书男主和男二都是剑修,也没说过这回事啊。
  郑雪吟双目呆滞。
  冰魄剑挣脱她的手,扎进了灵石堆里。
  这回郑雪吟看见了,它真的在吞她的灵石,三颗,五颗,十颗……
  “啊啊啊,段非离,快给我抓住它。”郑雪吟飞扑上去,与段非离一前一后,揪住冰魄剑。
  冰魄剑寒气森森,朝郑雪吟的脸绷了颗石头。
  吃她的灵石,还埋汰她。
  郑雪吟火气瞬间就上来了:“非离,把它给我丢进兽园里,这个搅屎棍它当定了!”
  段非离还没说话,冰魄剑浑身颤抖起来,仿佛气得不轻,激荡的剑气绞碎珠帘,珍珠哗啦啦滚落一地,段非离上前想要制住它,被它一剑拍出,砸穿窗棂,滚到了殿外。
  这剑不好惹。
  脾气怕是比它的主人还臭。
  意识到这一点,郑雪吟猫着腰向殿外摸去,还没走出几步,那把剑在她的肩膀上拍了下,给她一下子拍在了地上,半个身子摔出殿外。
  而那把剑居俯冲下来,打了下她的屁股。
  郑雪吟又羞又气,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一道人影和着月色罩上她的头顶,恰巧挡住她的去路。
  她抬起泪汪汪的双目,猝不及防撞进贺兰珏的眼底。
  “贺兰珏,你的剑偷吃我灵石,还打人!”
  郑雪吟只想告状,不曾想,这话一出,贺兰珏唇角隐晦地弯了下,去兽园一趟刷出来的89%仇恨值,在她绝望的凝视下,刷刷往后倒退着,一直退到了50%才堪堪停止。
  郑雪吟眼前一黑,几欲昏死过去。
  那进度条嫌不够,又跳了下,掉到了49%。
  郑雪吟:苍天啊,这比杀了我还难受。
  贺兰珏抬手,冰魄剑腾空而起,落在他的掌心。
  这把剑被他滴入了心头血,已生出灵识,与他神魂相通,四舍五入,相当于他揍了郑雪吟一顿。
  如此想来,在兽园里受的气,登时消了大半。
  *
  殿内灯烛光芒渐黯,段非离添了些灯油,又将烛火挑亮了些。
  郑雪吟抱着双膝,靠坐在灵石堆里,阴郁得像朵蘑菇。
  罪魁祸首冰魄剑躺在贺兰珏的手边,有贺兰珏在,它老实了许多,偶尔颤一下,郑雪吟便会如临大敌。
  贺兰珏闭着双目,隔着眼皮,感受着烛火的跳动。
  冰魄剑躁动不安,每每想要有动作,被他用食指轻轻压了一下,又安静下去。
  他知道冰魄剑在想什么。
  它是在为他鸣不平。
  少年天才因为莫须有的猜忌,亲手剜出自己的金丹,自毁于人前,从此跌下万丈高台。
  但那有什么关系,天才就是天才,就算跌入泥泞,打碎一身傲骨,也可以站起来,重回巅峰。
  贺兰珏未作回应。
  剑就是剑,纵使生出灵识,根本无法理解世俗的规则,他是东曦王朝的圣子,无论他有无复辟王朝的心思,世人都不会容许他活下去的。
  这与他是不是天才无关。
  有虎视眈眈的冰魄剑在,郑雪吟再不能安心在这灵石堆上睡觉,她唤来段非离,两人一起将灵石重新装回储物袋。
  解决了眼前这个烦恼,郑雪吟又对着贺兰珏头顶的进度条唉声叹气。
  进度条分明是在打她的脸。
  落在段非离的眼中,是郑雪吟对着贺兰珏叹气。
  段非离大抵能理解郑雪吟在叹息什么,这么个活生生的人,就在郑雪吟的面前,求不得,放不下,叫人满心都是苦涩的滋味。
  他已经很久没有在郑雪吟的脸上看到过笑容了。
  段非离眸色沉了沉,为郑雪吟放下床帐,走出大殿。
  庭前花木葳蕤,清溪环绕玉阶。
  段非离踏入一丛树影,沿着曲折石径走了十来步,曲起食指抵在唇边,吹出三长两短的哨响。
  月影中,一人疾行而来:“楼主,属下来迟,见谅,见谅。”
  “说了多少遍,在极乐宗不要叫我楼主。”
  “是,非离大人。”来人是个俊秀的少年,眉目极为妩媚,讨好而又腼腆地冲段非离笑了笑。
  “我要的东西带来了吗?”
  “带来了,都在这里,多了,咱也不敢放,里面统共有五万灵石,大人清点清点。”
  “不必了。”段非离接过储物袋,“就用之前说好的理由。”
  翌日,段非离拿着这笔钱,呈到郑雪吟跟前。
  “花五万灵石,就只为在桑园谋一个闲职?”郑雪吟目瞪口呆,“桑园的职位闲倒是闲,却没什么油水可捞,给的月钱还少,他图什么。”
  “这人家中有钱,看中的兴许是多愁山颐养心性的气候。”
  “这个不无可能,多愁山的水土是比旁处好点,凡人多住几日,有延年益寿的效果。”
  “那就是了,那人是个小少爷,家中有灵矿,奈何没有根骨,修不了仙,家族供养的高阶修士炼出来的丹丸,凡人之躯承受不住,这便想着来多愁山借点灵气滋养。”
  “钱我收了,活计你看着安排吧,嗯,人家毕竟有钱,别太过分就行。”郑雪吟有钱了,登时笑逐颜开。
  段非离拱手应了。
  郑雪吟打开储物袋,美滋滋地数起灵石来,头顶目光灼灼,似有实质,便抬起头来,问:“你还有事?”
  段非离略微失神,忙回道:“没了。”
  “那你在看什么?”
  “雪君。”
  “我有什么好看的?”
  “雪君近日变了许多。”
  这话叫郑雪吟心中一跳,她合起储物袋,装作不在意地问道:“哪里变了?”
  “说不上来。”段非离稍稍思索一瞬,“直观感受,雪君比从前更爱钱了。”
  “嗐,那还不是贺兰珏给闹的。”郑雪吟暗松一口气,“养男人可太花钱了,光吃药都给我穷成这样,这还没算上给他买衣服鞋子的钱呢。”
  “雪君光惦记着给贺兰珏买东西,可是忘了我也是雪君的人,雪君厚此薄彼,会叫人伤心的。”
  “啊?”郑雪吟讷讷张唇,将储物袋递给段非离,“我的钱都归你管了,要不,你自己看着买。”
  段非离被郑雪吟逗笑了,忍不住伸手将她鬓边的一缕发丝撩到耳后,撩完,又反应过来自己越界,略显局促,借口走了。
  郑雪吟盯着他的背影,几乎无法将这个唤作段非离的少年,与初见时那个柔媚的绯霜相提并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