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问柯主任最讨厌的人,孟家一定位列其中,而孟家三妹至少排在前三。
  她儿子本来好好的,未来家里都给安排好了,先在下面锻炼几年,等时机成熟,再往上调,将来再娶个门当户对、对他事业有帮助的妻子,一辈子坦途,多好啊。
  偏偏让个毛丫头给破坏了。
  为了这丫头,她儿子不仅跟家里闹,甚至还想先斩后奏,生米煮成熟饭。
  她心里暗想,好在出事了,她不可能接受一个对她儿子毫无助力、反而会拖后腿的儿媳妇。
  更何况这个儿媳妇还有心脏病,绝对不可能!
  听说孟家三妹有对象的事,柯主任说了一句:“算她识相。”
  同时在心里再次肯定了自己的想法,那丫头就是看着单纯,实际上很有心机,这不,知道她家攀不上,转头就重新找了一个。
  她儿子怎么玩得过她?
  这丫头有对象也好,她儿子能彻底断了念想。
  柯主任没把这事太当回事,她也不觉得孟家三妹找的对象有什么值得她关注的。
  可是今天见到人,她突然发现,事情好像……有些不一样。
  如果没看错,他们刚才似乎是从车上下来的?这年头,能用上车的,可都不简单。
  柯主任问身旁的小弟:“永超,刚才那个男的,你认识吗?”
  柯永超说:“那不是秦厂长家亲戚吗?”
  “秦厂长家亲戚?”
  “嗯!”柯永超肯定道,“上回我还看到他跟秦厂长一起走,秦厂长脸上还带着笑呢。”
  秦厂长是他们第一机械厂的一把手,据说是京城调来的,工作中很是严肃,很少见他和别人闲谈说笑。
  所以上回看到他对一个陌生人那么亲切,他觉得诧异,这才多看了几眼。
  他敢肯定,就是刚才那男的。
  柯永超想起一件事,补充道:“之前听秦厂长家小儿子秦卫东喊他二哥,我们当时还纳闷,他二哥不是秦卫民吗?就听他说‘不是我亲二哥,是京城来的我季二哥!’”
  “京城来的……”柯主任眉头皱得更紧了,“你知道那人什么来头吗?”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
  秦家,一个少年欢快地像只哈士奇一样奔出来。
  “季二哥!”
  到了跟前,他“咻”地刹住,先喊了一声季屿,又看向孟秋,故作不在意,“这一定就是我嫂子了吧?嫂子好。”
  孟秋脸一红,“嫂子”这个称呼听起来怪怪的,好不适应。
  一个看年纪和孟母差不多大,却两鬓斑白的女人走出来,呵斥道:“秦卫东!”
  少年吐了吐舌头,乖乖站好。
  女人快步上前,一把拉住孟秋的手,笑道:“那小子是我小儿子,皮得跟个猴似的,别理他,越理越来劲!走,咱们里边坐……”
  孟秋感受着手上的温度,求救地看向季屿,季屿眼中含着笑意,介绍说:“这是傅姨。傅姨,这是我媳妇,孟秋。”
  “傅姨好。”
  “哎,好!好!”
  进了屋,一个男人站在门口,说:“来了?快坐,快坐!”
  他长得虎背熊腰,个子又高,站在那儿像一头人形熊一样,身上却围着一个碎布拼接的碎花围裙,手上还拿着锅铲。
  正常人用正常的锅铲,在他手里,跟小孩儿玩具似的。
  厨房里传来“咕噜咕噜”的声音,香味传出来,他突然道:“坏了,火忘了关。”
  说着,又忙返回厨房。
  傅姨嗔他一眼,说:“这老家伙,丢三落四的。不用管他,咱们去坐。”
  几人落座,她又是去倒茶,又是叫儿子去拿点心、开罐头。十分热情。
  秦卫东被支使得团团转,把东西一一拿过来,说:“行了吧?”
  傅姨扬起巴掌,秦卫东熟练地闪躲,往孟秋对面的椅子一坐,眼珠子在对面人身上滴溜溜打转。
  他都好奇死了。
  季二哥,他最最崇拜的季二哥,竟然还有结婚的一天?
  秦卫东打小就崇拜他季二哥。不光是他,他们一帮同龄人谁不崇拜季二哥?
  季二哥像他这么大的时候,就已经打遍大院无敌手。
  在京城,各个大院也有争执,简单来说,就是各个大院谁也不服谁,都觉得自家最厉害。
  有他季二哥在的时候,嗨!就压得空军大院、海军大院那帮孙子屁都不敢放一个。
  他们一帮人谁不想像他季二哥一样?
  后来他家因为一些事情,搬到江州来了,听说季二哥也参军去了。
  秦卫东一开始还以为他季二哥也没逃过家里安排,后来才发现他季二哥果然不愧是他季二哥。
  别人是被家里安排,他季二哥是安排家里!
  就问问谁能像他季二哥一样,说参军就参军,进了部队,表彰拿到手软,几年时间,就成了大院里年轻一代的领头羊。
  不,上一辈的有些人都赶不上他季二哥!
  这么厉害的季二哥,面对家里的相亲,就俩字:“不去。”
  嘿嘿,多么言简意赅,多么冷酷无情。
  在秦卫东这样的中二少年眼里,他季二哥简直不要太酷。
  秦卫东都做好了模仿季二哥行事的准备,然而,这次过来,他爸妈提起相亲,他季二哥竟然难得没有拒绝。
  虽然他爸妈的眼光忒差,给介绍的也不知道什么人,但是,他季二哥不知道怎么回事,竟然闷不吭声地结婚了!
  结婚了!
  婚了!
  了!
  不是,这还是他冷酷无情、视儿女情长为无物的季二哥吗?
  秦卫东:我不信!假的吧?
  或许是任务需要,他季二哥有什么秘密任务,需要用结婚来隐藏自己?
  秦卫东脑洞大开,要不他说服不了自己啊。
  秦卫东写作暗戳戳,实则明晃晃地打量对面的人,试图找出这个人是组织上派来协助他季二哥任务的同志的破绽。
  至于没找到?那就更是组织上派来的同志了,要不然怎么能隐藏得这么好?
  如有实质的目光一直盯着自己,孟秋见对面的少年时而皱眉,时而挠头,时而恍然,表情之丰富,让人一看就知道,他心里不知道在脑补什么大戏,心下好笑,便抬头对他笑了笑。
  秦卫东脸上一红,好……好吧,这个同志长得也……也挺好的。
  秦卫东正不好意思呢,突然感觉后背一凉,他哆嗦了一下,奇怪,一抬头,就见他季二哥凉凉地扫了他一眼。
  秦卫东立马老实起来,讨好地将桌上的吃的往他们身边推了推。然后他就看见他秦二哥抓起一把松子,一边听他妈和这位嫂子同志说话,一边剥,剥好一把就放在嫂子同志面前,剥好一把又放在她面前。
  为了完成任务,需要牺牲这么大吗?
  秦卫东看傻了。
  一直到吃饭,每次看见他季二哥给嫂子同志夹菜,他都要怀疑一下人生。
  傅姨和秦叔也看到了季屿的动作,两人相视一笑。
  小屿结婚的事太过突然,他们心里总犯嘀咕,现在见两人这样,他们就放心了。
  有些事情,装是装不出来的。
  饭后,秦叔和季屿去洗碗,傅姨和孟秋在外面喝茶,秦卫东半大小子胃口大,刚吃完饭,又抓着一块桃酥吃,吃着吃着,他突然来了一句。
  “嫂子,你和我季二哥……是真结婚啊?”
  “噗——咳咳咳!”
  孟秋一口水差点喷出来,不是吧,这才第……第二天就被识破了?
  傅姨没好气地拍了儿子一巴掌:“浑说什么?”
  秦卫东摸摸脑袋:“我这不是惊讶吗?谁让季二哥这么突然……”
  季屿听到动静,从厨房出来,问道:“怎么了?”
  孟秋:“没……没事。”
  季屿担心地看着她,孟秋摆摆手:“就是不小心呛了一下。”
  见她真的没事,季屿放下心,他手上还残存着洗碗的泡沫,又回去继续洗碗。
  秦叔揶揄地看着他,“啧”了两声:“看到你这样,我和你傅姨就真放心了。你傅姨还担心你是不是被逼的,我就说嘛,你这小子还能被逼?”
  季屿安静地洗碗,秦叔又说:“不过我可得批评你,结婚这么大的事,也不提前告诉我们。当时就应该让我和你傅姨去替你提亲……”
  季屿说:“现在不讲究这些。”
  “话不是这么说的,这代表你对小孟的重视……”
  “我对她的重视不需要以对别人好来表现。”
  秦叔一下子明白了,他压低声音:“小孟她家里人?”
  “我才是她家里人。”季屿一本正经,仿佛在陈述某种事实。
  秦叔忍俊不禁:“你小子也有今天?行行,你是,你是……”
  他心想,季屿这小子一向有成算,他既然这么做,肯定有他们不知道的原因。只要他们是真心在一起的就行。
  别看他长得五大三粗,他老秦可是个感情细腻的人啊,他和他们家傅同志当年就是自由恋爱,心心相印。
  秦厂长突然想到一件事,他问季屿:“对了,你跟小孟的事,你跟你爸妈说了吧?”
  季屿很淡定:“昨天给他们寄了一封信。”
  昨天?从江州到京城,快的话,至少要一天,慢的话,说不定要两三天。
  合着自己儿子结婚,季大哥和叶大姐比他们知道还晚?
  京城,叶婉卿回来的时候,门口的警卫说有一封给她和季首长的信。
  叶婉卿接过信,一看,江州寄来的,小儿子的信?
  这可是个稀奇事,这个臭小子,出去了就跟断了线的风筝一样,不知道跟家里联系。
  他刚当兵那会儿,一直没有消息,叶婉卿有时候都担心他是不是出事了,后来倒是好一点,偶尔知道给家里报个平安,但也很少写信。
  这小子嫌弃写信没有时效性,说没有必要。
  今儿干出这种没时效性的事,她倒要看看写了什么。
  信封打开,一张信纸,一张照片。
  信纸上只有七个字——
  “已婚,妻孟秋。季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