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不到香椿这么好卖,明天咱们还来吧。”颜安定格外兴奋。
  颜安平把三个筐摞在一起,都背在自己身上,说:“走吧,我们去路边等着,等陈建华的车回去捎上我们,不用坐班车回去就很方便了。”
  他们走到陈建华必经的路边等着,在附近的小店里吃了火烧跟炒肝,等到十二点多陈建华卸了货吃完饭才经过捎上他们。
  兄妹三个踌躇满志,明后天还可以搭车进城卖香椿,等到大后天陈建华不往城里跑,颜安平打算自己搭班车往返。
  颜若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回家数钱,她估摸着有八、九十块。颜安平计划着带颜老实去卫生院看腿。
  跟陈建华告别,兄妹三人拐上回家的土路,回到家后,看李秋霜跟一名不速之客迎出来,颜若挣到钱带来的好心情戛然而止。
  李秋霜满脸喜气,跟那名中年妇女介绍:“这就是我大闺女。”
  目光在两人脸上转了一圈,颜若的心就往下一沉,一看那中年妇女的神情,外加她的名字,她就推断出这人是个媒婆,这是给她提媒来了,她今年十八岁,当然少不了媒婆上门。
  果然,李秋霜招呼颜若:“快来,你红喜婶给你提媒,我们刚聊完她正要走,来,都坐下说话。”
  李秋霜跟颜安定去搬了把椅子出来,颜若坐下,先问李秋霜:“提媒?你答应了吗?”
  李秋霜觉得颜若跟平时不一样,好像个刺头一样很不好惹,她说:“颜若,男方条件不错,我就想过了这个村没这个店,我就答应下来了。”
  颜若又心平气和地问红喜:“对方啥条件,说说?”
  颜安平本来要去卫生院,因为媒婆来说亲,也拉了把椅子坐下,他人高马大就跟尊金刚一样,虎视眈眈地看着媒婆。
  职业媒婆红喜的语气非常夸张,说:“你们根本想不到男方是谁,刘运发的亲戚!刘运发欠你们家赔偿款,你们想啊,这要是结了亲,大家都是亲戚,这赔偿款能不给嘛。”
  颜若冷笑一声,面向李秋霜说:“我爸养了颜柳那么多年,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这种卖身救父的事情应该让颜柳来做。”
  红喜:“……”怎么这姑娘说话能把人噎死!
  李秋霜神色讪讪,说:“颜柳这不是才十六,还小呢吗?”
  颜若冷冰冰开口:“说说男方啥条件?”
  红喜终于有了发挥机会,说:“男方条件可真不错,城里人,非农业户口,吃供应粮的,化肥厂的正式工,现在化肥多难买啊,以后你们家可以买平价化肥。今年三十年龄也不是算大,年龄大点的男人知道疼人。人家还愿意给五百块彩礼钱,五百块啊,别说在农村,在县城,就是在京城都是多的。”
  除了男方年龄大,颜若觉得这里面肯定还有猫腻,她语气冰冷:“条件这么好,那男的怎么三十还没找到对象?”
  “男的三十也不大……”
  颜若打断红喜:“别废话,你会不会正面回答问题。”
  红喜也觉得遇到了个刺头,面子挂不住,脸上带着点尴尬的笑,说:“那不是由国家改造了八年嘛!”
  “国家改造是什么意思?”颜安平先开口问。
  红喜看到凶神恶煞的颜安平,有点心虚,她开始说人话:“就是刚从监狱你来,你放心,这样的人能放心嫁,国家改造过的,绝对忠厚老实,肯定比没被改造过的普通人强。”
  颜若:“……”
  她是该被气笑呢,还是该被气死呢。
  她伸手扶额,大拇指揉着太阳穴,有些碎片化的信息出现在她大脑中,根据这些信息她大概知道她穿书了,书里她只是一个寥寥数语略过的炮灰,只有在提她大姑娘家时才提到她,书里写她为了彩礼为了给颜老实拿回赔偿款嫁到县城,男方还是没被改造好,家暴酗酒赌博斗殴,书里那个颜若很年轻就噶了。
  颜安平后来倒是挣了挺多钱,但他很后悔当年没保护好妹妹,在遗憾思虑中损耗了身体,在事业巅峰期噶了。
  这是什么破烂剧情。
  颜若目光冷冷地从李秋霜脸上扫过,好看的眉心皱起,嗤笑:“既然你答应下来那就让你亲闺女嫁过去呗,国家改造过的人颜柳不嫁可真是可惜了。”
  这话一出,李秋霜跟红喜脸色都沉下来,李秋霜搞不明白平日安静腼腆的颜若怎么突然变得伶牙俐齿,说句话都能把人噎死,她讪讪地说:“颜若,我跟红喜婶可都是为了你好。”
  她又转向红喜,赔着笑脸解释:“我大闺女平时性子特别好,她爸受伤她着急,说话就冲了点。”
  颜若冷冰冰的目光朝大门口扫去,知道红喜来提媒,门口已经聚拢了不少吃瓜群众,她感觉体内又有力量蠢蠢欲动,她已经幻想出抓着红喜领子把她举起来扔出大门,这时坐在她旁边的人先于她呼得一下站了起来。
  颜安平已经暴躁的坐不住,跨了一步,人迅速挪到红喜面前,伸手抓住她的衣领,闷声说:“你是什么玩意,你怎么有胆子给我妹妹介绍在监狱里关了八年的,你要是男的我早就把你揍趴下了,我不打女人,你现在马上给我滚,以后别让我再看见你。”
  说着,薅着媒婆的衣领子从椅子上拽起来,拖着她就往外走,在媒婆还没反应过来时,就已经被人像拖死狗一样拖到大门口,媒婆双手胡乱扒拉着衣领子,嚎叫着:“你放开我,我喘不过气来啦,我自己会走。”
  颜安平把人拖到大门口,吃瓜群众自动让出一条道,他直接把人拎到路口拐弯处,大吼一声:“滚。”
  颜安平这一嗓子把媒婆吓了个哆嗦,双腿打颤,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围观群众说啥的都有,有说红喜活该的,有说这下可把大名鼎鼎的媒婆红喜得罪了,以后别说颜家,整个生产队的适龄青年都不好找对象。
  颜安平挥了挥拳头,喝了一声:“有啥热闹可看的,都别在我家门口呆着。有一个算一个,谁都别想打我妹妹主意。”
  众人看他怒火冲天,可不想在这个时候惹他,很麻利地散了个干净。红喜从地上颤颤巍巍地爬起来,屁都不敢放一个,一溜烟地跑了。
  颜安平回头找到李秋霜,看她跟鹌鹑似的大气都不敢喘一下,抿唇什么都没说,又看向颜若,见她脸色有点白,生怕她被吓到气到,忙大步走过来安抚她,说:“这事儿就过去了,不用担心,以后没人敢给你乱提媒。”
  颜若露出个笑脸,说:“谢谢大哥。”
  颜安平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说:“没事了,一会儿把那只母鸡也杀了,给你压压惊。”
  提亲这个小插曲就这样过去,颜若警告李秋霜说:“有人来提亲的话,你不要乱答应乱承诺,我的婚事我要自己做主,一旦你乱答应别人什么,麻烦让你自己亲闺女上,比如让你闺女嫁给八年劳改犯。”
  李秋霜被颜若凌厉的眼神刀到,慌忙解释:“颜若,我觉得那男的条件还可以,我很想给你找个好对象,我不想坑你,你爸在炕上瘫着我一个妇道人家撑着整个家容易吗?”
  说着她就撇嘴想要哭。
  “别哭穷卖惨了,没事儿不要跟我说话。”颜若说。
  颜若知道自己脾气又臭又硬传出去名声不好,但现在是八十年代,不是六十年代,她又不打算扎根农村,压根不在乎什么闲言碎语,跟虚无缥缈的名声相比,还是保护好自己比较实在。
  她现在迫切想要离开这个家。
  她早晚都会离开。
  这件事对她影响并不大,颜若很快平静下来,把三人的挎包都提进房间,把里面的钱都倒在矮柜上,跟颜安定一起先把不同面值的钱分类摞好,再分别计数。
  颜安定瞧着颜若脸色,小心地开口:“大姐,今天媒婆的事情你别生气,不嫁就完了,以后再有媒婆上门都得好好了解对方家里情况,可别跳进火坑里。”
  颜若瞅了他一眼,说:“不用你操心,赶紧数钱吧,可别数错了。”
  还是数钱比较愉快,钱的总额跟她算得差不多,一共是八十八块钱。
  这笔钱要用来给颜老实治腿,颜若自己留了十块,想到提媒这件事,她又多拿了十块。
  这两天兜里一分钱都没有,这让她很没有安全感,她整个人都不太好,别看只有二十块钱,她起码能当个有安全感的正常人。
  所有的钱她都交给了颜安平,声明其中有二十块是她的,等以后有钱了要还给她。兄弟俩没耽搁时间,马上用推车推着颜老实去卫生院。
  第二天依旧是卖香椿,这次他们多带了一大筐,到钢铁厂门口去卖,他们这香椿新鲜实惠,比菜站划算的多,还是挺顺利,很快卖完,比昨天应该能多挣二十多块钱。
  回家路上,颜安定格外兴奋,说:“多亏二姐出的这个卖香椿的主意,没想到这么好卖,这下咱爸有救了。”
  颜安平的大巴掌呼过他的后脑勺,说:“爸的医药费不用你操心。”
  经过昨天的事情,颜安平的内心有点沉重,他想要挣很多的钱,如果他有钱的话妹妹应该在学校里读书,或者能嫁个好人家,而不是跟他一起奔波卖香椿。
  卖了三天香椿,陈建华不再去城里,没车可搭,颜若兄妹就搭班车去城里,带的香椿少,奔波费力,但总比不挣钱强。
  这天下午回到家,颜安定正在门口等着,小少年拧着眉头跟颜若说:“大姐,你知道咱村里人说你啥不?”
  他觉得这说法不好听,跟人理论半天,还差点跟人打起来。
  “说我啥?”颜若问。
  “说你是樱桃沟刺头。”颜安定说。
  “挺好的,我喜欢这称呼。”颜若平心静气地说。
  家贫,到了适婚年纪的闷葫芦似的好看软柿子,是个人都想来捏一捏,刺头的名声在外,就没人敢来捏。
  “真的,大姐,你真喜欢?”颜安定根本就想不通。
  颜安平深深看了颜若一眼,看妹妹精神状态稳定,便不言语。
  眼见就到了对方承诺的五天支付赔偿款的期限,这天卖香椿回来颜若坐在院子里的核桃树下,听着旁边的鸡叫声,手撑着额头,思考对方是否会如约付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