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主任突然不合时宜地笑了一声。
王磊低着头，大抵是已经习惯了施翮在语言上对他的压迫，居然有种“终于来了”的想法。
王磊爸爸却是第一次面对，惊了一下，才说：“你，你这个孩子，怎么这么对大人说话的？”
接着他又看向班主任和校长：“这就是你们贵族学院教育出来的学生？还是她水土不服？”
施翮：“叔叔，我水土非常服。”
他又是一梗，“什么素质，动不动跟大人顶嘴，她的父母呢？老师，她父母怎么还没来？”
班主任为难地回道：“我刚才已经给施翮同学的母亲打了电话，但暂时没人接。”
男人看着施翮悠然的表情，气不打一出来。
突然想到什么，他一拍手：“哦对了，我还听我儿子说，这个学生在昨天的考试当中作弊了呢？我就说嘛，本来就道德败坏啊！”
同一时刻，曲山行正造访曲家。
曲靖年纪大了，身体不太好。这两天病了，他过来看看。
家庭医生简略跟他说了几句便告辞，又坐了一会儿，曲山行也要走了。
到门厅的时候，瞥见刚从门口进来的施华，他客气地朝对方略一点头。
随后就见对方拿起手机，面上有些惊讶，随即拨了个电话：“喂，是小翮的老师吗？不好意思，刚才在忙，没接到电话，是有什么事儿吗？”
听到前面的称谓，曲山行脚步微顿。
随后就听施华叫道：“什么？！好，我马上过去。”
挂了电话，她就往门外跑。
在她差点因门槛而绊了一跤前，曲山行扶住了她，礼节性询问：“有急事？”
听她刚才的语气，像是施翮出事了。
施华也顾不上他的身份，急急忙忙说：“是贵族学院的老师叫我过去呢，是小翮的事情，说什么她作弊的事，还有别的家长也在，叫我现在赶过去。”
原来不是事故。
“外面还下着雨，不太方便，我送你过去。”曲山行立即说。
施华没有多作思考：“好好好，那就谢谢曲先生了。”
坐上了车，施华才平复了一下慌乱的气息。
曲山行跟司机说了目的地，看了眼她，“你刚才说，是作弊的事？”
“是啊，不过具体的我刚才没听清楚，就听到小翮的名字，还有作弊什么的。那就对上了，前天晚上我去她房间，看她不在复习就觉得奇怪，没想到居然是想着作弊呢，这孩子。”施华越说越恼怒。
曲山行泰然坐着，瞥了她一眼，“既然电话里没有说清楚，还是不要妄下定论。”
施华停了一下，叹了口气：“曲先生，你不了解小翮的。”
曲山行挑眉。
“她看着老老实实，不爱说话，其实是很有心眼的。”施华用熟稔的语气说着。
曲山行眼中闪过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
关于这一点，他倒是亲眼见证过。
施华接着说：“你不知道，从小到大，她对翩翩——哦，就是她妹妹，说不清是出于嫉妒，还是别的什么心理，表面上和和气气，爱护有加，私底下在我们看不见的地方呀……”
顿了顿，“做过很多出格、伤害妹妹的事。”她粉饰了一下用词。
她满面愁容，“我都不知道怎么搞的，这两个女儿从小一起长大，她们爸爸走得早，我是一视同仁养大的，怎么长大后一个外向善良，另一个就……”
曲山行听得眉心逐渐隆起。
类似施翮加害妹妹的话，其实曲凌霄跟他说过很多次，他一直不予置评。
对于一个人的评价，他更倾向于自己接触后再下定论，避免道听途说，或被添油加醋。
当然，在接触施翮之后，他对她的评价并不完全正面。
对她的行事作风说不上反感，但也不敢苟同。
可当这些堪称诋毁的话从她的母亲口中说出来，曲山行还是感到了不适。
更何况，从那天在休息室听到的施翮跟施翩之间的通话来看，二人的关系并不像施华口中所说的那么差。
在他的印象里，施华在曲家一贯沉默，并不怎么有存在感。
此时脸上有了色彩，却是因为数落大女儿。
想到如今那个会微笑反击伤害她的人的施翮，他若有所思。
施华洋洋洒洒说了一通，最后总结陈词：“曲先生，你没有孩子所以不知道，但作为一个母亲，我是很了解她的。”
言之凿凿，似乎她亲眼目睹了她作弊似的。
大概就算说施翮杀人放火了，她也会立刻分析找出可能性来。
曲山行看着一脸笃定的施华，笑了笑，不再说话。
校长室内。
“道德败坏”四个字落地后，施翮侧头看向王磊。
他的头更低了。
一旁的班主任本要回复，就接到了施华的电话，等接完回来，便严肃起来：“王先生，关于作弊这件事，是你搞错了，事实上，恰恰相反。”
“是王磊在考场上给施翮同学递情书，严重扰乱考场纪律，被我们监考的英语老师当场发现。难不成他跟您说的是施翮同学作弊？”
班主任推了推眼镜。
男人一脸不大相信的模样：“你说什么？我儿子给她递情书？这怎么可能？”
校长终于出声：“我们在每个班级都是安装了监控的，王先生要是不信，我倒是可以给你看看。”
见两人都这么郑重其事的样子，他不信也得信了。
不过校长此前已经把监控调了出来，还是严谨地把他拉到了电脑前。
屏幕上，王磊在后排从书包里拿出张纸，揉成团的动作一一呈现，连他脸上不怀好意的笑都被拍得清清楚楚。
接着就是英语老师捡起纸团查看，呵斥王磊的模样。
监控不会说谎，一切似乎昭然若揭。
他面子挂不住，又瞪了王磊一眼。
转而想到，昨晚问王磊被打的具体原由时，他死活不说，现在想来，或许正是因为这件事，他才被曲凌霄打了的？
于是扭过头瞪了王磊一眼，暗骂：“你喜欢谁不好，喜欢人家的未婚妻？他惹得起吗你！”
王磊立刻抬头：“我没有喜欢她！”
他半点不信：“那你干嘛给人家递情书？”
“什么情书，我那是为了！”话说到一半，王磊突然停了下来。
他是为了陷害她作弊。
可就目前的情况，实话实说，恐怕比承认递情书还要糟糕。
于是他讷讷地闭上了嘴。
就在这时，办公室虚掩着的门被敲开，一个表情急切的中年妇女从门外望了进来。
施翮先扫过对方的脸，没有多作停留，突然发现在她身后不远处，还有另一个不算陌生，西装笔挺的男人站在门口，气度雍然。
“老师，同学，还有这位先生，你们好，我是施翮的妈妈。”施华谨慎地出声。
班主任迎了上去：“您怎么这么快就来了，快先进来吧。”
甫一踏进门，施华就开口：“老师，真对不起，我为小翮的作弊行为向您道歉。”
说完，顿时满室沉静。
当施华发现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自己时，有些局促不安，“怎，怎么了？是她这次作弊的后果很严重吗？”
班主任收起了笑容：“施翮妈妈，你怎么会这么想呢？哦，可能是我刚才在电话里没有说清楚，事实上，施翮同学并没有作弊。”
施华却脱口而出：“这怎么可能呢？”
班主任这下彻底皱起了眉。
她侧过头，发现施翮并没有急着辩解，反倒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
施翮由于性格原因，在班上不太起眼，她对其关注也不太多，但现在，她内心突然对这个学生升起了同情。
“施翮妈妈，我们可以肯定，施翮同学并没有作弊。”
她将事情起因跟施华说了一遍，施华这才知道是她误解了。
有些尴尬地看了看施翮，却见对方只是冷静地看着门外。
她犹豫了一下该不该跟施翮道歉，可想了想，这里外人多，有什么话还是该回家去说。
“哦，原来是我搞错了。那就好，不是作弊就好。”
“那你们找我来是？”她疑惑。
对面王磊的爸爸出声：“是我让他们联系你的。”
作弊的事情如今确定弄错了，错处反在自己儿子这边，他的气焰已然消了一半。
但顾着面子，男人嘴上还是嘟嘟囔囔：“别以为你女儿就没错了，她还把椅子扣在我儿子脑门儿上呢，跟作不作弊是两码事，校园霸凌，这比作弊还严重知不知道。”
施华的眉头立时皱起，看向施翮：“小翮，你欺负同学了？”
站在门口的曲山行朝门里望了一眼。
不知道施华是以什么心态反问的。
王磊经常打篮球，不说多高多壮，但要说施翮那副身板欺负他，实属滑稽。
施翮顶多是让他吃点亏。
但在施华看来，施翮在家里就经常在大人看不到的地方欺负施翩，那么在学校欺负王磊也不是没有可能。
沉默已久的施翮终于开口了，她似笑非笑看着王磊：“你说我欺负你了？”
王磊一个激灵。
倒不是因为施翮的眼神有多可怕，而是突然想起了曲凌霄对她不明的态度。
前一天还挨过打，承诺过不找施翮麻烦的。
思索了一秒后，他还是说道：“不是不是，爸，阿姨，你们都误会了，施翮根本没有欺负我。”
男人给他使眼色：“儿子，有什么委屈就直接说出来。”
王磊：“真没有。”
施华细声细气问：“那同学，小翮为什么把椅子扣你头上啊？你不用怕，如果小翮真的做错了，阿姨会说她的。”
“……她那是发现我特别喜欢椅子，帮我满足心愿呢。”
他一扭头，看到来自爸爸不可思议的眼神。
继续硬着头皮说：“对不起，爸，我昨天说的，都是骗你的。”
对方眼睛滚圆，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我今天才算真正认识你啊王磊，你不仅喜欢别人的未婚妻，你还有恋椅癖啊？？”
对面的施华松了口气，笑了笑：“既然是误会，都说开了就好，我看王磊同学也是个好孩子，大家是同班同学，日后都好好相处。那应该没别的事了吧？”
“别的就没什么了。”
几个大人带着公式化的笑容，准备离场。
曲山行还是觉得不对。
他在门口冷眼旁观，全程几个人轮流搭台唱戏，施翮却几乎一言不发。
尽管与施翮见面的次数并不多，但他总觉得，施翮不是会在这种时候沉默的人。
尤其这个王磊几次吞吞吐吐，显然还有隐情。
不弄出点什么动静来，倒不像她了。
“大家稍等。”施翮突然开口，“你们的事讲完了，但我的事情还没开始说。”
“还有什么事吗？”班主任纳闷地问。
施华也皱眉看向她，“小翮，别任性，不重要的事就别耽误大家时间了。”
施翮没有理会她：“叔叔，你刚才说得对，有什么委屈就应该说出来——”
“王磊同学，及其同伴们，对我进行了长达两年的霸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