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王妃弯眸笑倚在半圆窗牖前,透过菱花镂空,看着宁王脸上逐渐变得难看的表情,抬手拂过精致的发鬓。
  宁王看完信后脸色巨变,蓦然转过头,死死盯着里面的宁王妃。
  她对着他莞尔地笑着,温婉如水。
  宁王收回视线,目光落在下人呈着的绢布上,似是想将它盯出一个洞。
  下人感受到主子的怒意,将头埋得矮矮的不敢抬起来。
  过了良久他伸手接过绢布,颤着手将绢布展开,一见上面的东西双眸便被刺痛得泛红。
  鞭痕为荆棘,朱红丹砂混合血,如雪上盛开的荆棘花。
  他无法想象她如今正在遭受如何折磨。
  “王爷,时辰不早了,该出发了。”不知何时宁王妃已从里面,行至他的身后。
  宁王妃探头前来,下一秒便被狠狠地被掌掴。
  她身子本就羸弱,这一巴掌将她直接掀翻在地上,白皙的脸上很快便红肿起来。
  身后的侍女见状赶紧上前去搀扶,却被推开。
  宁王妃反手扇了侍女一巴掌。
  侍女捂着脸垂眸不敢讲话。
  宁王妃如常般地站起身,用红肿的一张脸对着宁王露笑:“王爷,为何打妾?不爱妾了吗?”
  “疯妇!”宁王温润的眉眼落下一层。
  宁王妃不甚在意地扯着嘴角,笑道:“是疯妇,可也是王爷三跪九叩拜来的。”
  “本王最后悔的便是这件事。”宁王冷眼盯着。
  “哦,是吗?现在想娶旁人了?”宁王妃抚着鬓发,笑着道:“抢啊,不过你要先抢过妾,才能抱得美人归。”
  宁王不言。
  宁王妃觑他脸色继续笑着道:“王爷别心有侥幸了,是她看中了妾手中的那块‘免死金牌’,想保住她重要的人,这人当中并无王爷的位置,从你将人抛弃时就已经注定了失去,王爷,你选的人是妾啊。”
  宁王自是知晓师知苧为何会同意这疯女人的话,甘愿同那些暗影卫去抢顾蕴光的东西。
  掌心的拳捏了又松开,宁王冷眸地乜斜笑得温婉的宁王妃,寒声道:“你最好说到做到。”
  不然他绝对不会放过她的。
  “自然。”宁王妃莞尔地道:“本就与师府无关,现如今妾又得知了王爷现在过得甚是不好,一会儿便让爹爹去与陛下说情,定然还给师府一个公道。”
  宁王冷哼一声,攥着手中的绢帕,不再看她一眼,旋身朝着外面疾步行去,氅袍拂过压弯细竹上的细雪。
  啪嗒一声,落下一堆雪。
  宁王妃遥遥地望着那道离去的身影,侧过完好的侧脸,温声询问:“王爷这般脸色入宫,瞧着可好看?”
  一旁立着的侍女不敢搭话。
  宁王妃也不在意无人应答,心情甚好地立在院中欣赏了雪景,随后婀娜地行进屋内。
  鹿台金殿中,圣人批阅奏章,大监突然报来。
  “陛下,宁王求见。”
  圣人头也未抬地道:“哦,他不赶往南河,反倒来朕这里作何?”
  大监自然也不知,笑着说:“许是不放心律法改良之事。”
  圣人停下手中的笔,抬起威仪的面容,“如此便宣进来,让我好生听听这忧国忧民的宁王,如今在重熙累盛是如何的打算。”
  “是。”
  外面的宁王候了许久才被唤进去,随后在里面待了许久,等再次有消息传来时,已是禁足之罚。
  此言一传出来,众人心中诧异。
  若是被禁足之事是向来荒唐的太子殿下,众人可能不觉有什么,因为那早已是家常便饭,但这可是从未出过错的宁王,算是有史以来被帝王惩罚最严的一次。
  就在众人众说纷纭间,前几日圣人被人下毒一案水落石出,与传言中的师御史无关,实则乃他国探子所为。
  师御史后又被庆国公力保并未参与此事,圣人下令改了死刑,暂且收押在监狱中。
  而宁王被惩之事也很快便传出了风声。
  原是宁王放心不下即将要颁发的新律法,不愿前去南河,亲自上鹿台与圣人名言。
  此事是拥簇宁王的大臣联名与百姓上书谋得的,如今说不去便不去,无疑是打了圣人脸,禁足算是轻便之事。
  后来南河之事,兜兜转转地交由得太子全权负责。
  ……
  师知苧再次醒来已是三日之后,外间风向一概不知,但心中怒火越发燃烧得浓。
  硬生生地躺在榻上,盯着苍白床帐,眼中情绪许久后才落下。
  幸而那人虽有疯病在身,却暂时并未想让她死去,或许是不想让她轻易死去,派来一位寡言的侍女照顾她的饮食起居。
  一个落掌心的棋子能有如此待遇,师知苧自己都想自嘲,心中却明白他是打的什么主意。
  醒后她也不做任何寻死觅活之事,整日该吃便吃,该喝便喝,偶尔回忆当时指尖深陷他伤口皮肉的快感。
  这人身受如此重伤都能面不改色,想必一时半会也死不了。
  如师知苧所言,顾蕴光这几日也并不比她好过多少,腰腹处本就有重伤,故而才留在此处迟迟未出去。
  此番经由她的恶意抠挖,原本将将缝合的伤口崩裂,若非靠着非常人的耐力,恐怕也得在榻上躺个十天半月。
  阁楼内。
  大夫将把崩裂的伤口缝合上,上过药后见他苍白透净无血色的脸,忍不住嘱咐几句近日勿要大动弹。
  顾蕴光低眸扫过腰腹处狰狞的伤口,喉结滚动,似隐约还带着被咬过的疼意。
  脑中莫名地浮现前日那双充满不羁难驯的眼。
  他嘴角轻扯,遂懒倦地阖上眸,周身散发着极低的气压。
  “知晓,知晓,奴会瞧着爷的。”赵凿忙不迭地点头。
  大夫放心地退下去。
  赵凿送完大夫行至阁楼外的拐角处,蓦然见行来的红裳少年,姿色绝艳得令人见之难忘。
  仔细辨别后,他眨了眨眼,后背打颤,忙迎接上去。
  “沈公子今日怎的来了?”
  沈意奴觑他脸上的笑,莞尔道:“自是听说顾侯爷被猫抓了,过来看戏。”
  “……”
  真乃实诚人。
  赵凿在脸上堆起的笑变得古怪,不敢搭这乱七八糟的话,将人引至院内。
  行入月亮门后越过屏风,沈意奴看向最里面躺在上面的青年,眸中闪着戏谑。
  他兀自行去一旁的椅上坐下,浅笑晏晏地看着:“顾侯爷瞧着心情似乎不太好?”
  高阶上的人缓缓颤着卷翘的眼睫,睁开冷然的眸,随意地瞥向下方丝毫不客气的人,又懒洋洋地阖上眸。
  “顾侯爷真是风流人物,牙印都半分不遮掩。”沈意奴继续说着,无辜地眨着眸,盯着那结痂的牙印看。
  新鲜,刚结痂。
  顾蕴光没睁眼,腕上的雪白小蛇却一路蜿蜒,缠绕上他的脖颈,将那道牙印遮挡住。
  颀长的身躯裹着雪白蛇尾,只露出吐信子的蛇头,浑身皆是漠然态度。
  沈意奴见状忍不住笑出声,没再出言调侃,道:“宁王如今好不容易出了差错,顾侯爷不打算前去添油加醋一番?”
  宁王自幼便步步为营,尤其在乎名声,在百姓中颇有威望,这也是他能与太子分庭抗礼的原因,这可是难得因女人出了错。
  所以这几日他一直在等,结果半分消息都没有得到。
  顾蕴光这样的人,见此机会不上前添一把烈火,他可不信。
  沈意奴讲完后静默顷刻,上方传来顾蕴光惺忪暗哑的声音,含着轻微的讥诮。
  “如此,还得是沈公子会做饭,不若府上掌厨交由给你?”
  沈意奴脸上的笑落下,乜斜上方的男人,眼中暗自藏着思忖。
  不知在此杀个下落不明的侯爷,能不能全身而退。
  最后沈意奴遗憾地想起,谢远山知晓。
  “说笑罢了,我此次前来是有正经事与顾侯爷说道的。”他脾性甚好地含着笑,露出森白的虎牙,昳丽绝艳的漂亮容貌给人一种无害的错觉。
  顾蕴光喉结轻滚,轻‘嗯’一声。
  “昭阳帝不久后会派来使者与陛下签订协议,此次点名要谢岐宴前去,若他前去想必不少人就此当做昭阳是宁王后盾……”沈意奴徐徐地说道。
  上方偶尔传来懒意声,冷瘦脖颈上的小蛇趴在他殷红的唇瓣上,带着诡谲荼蘼的一幕。
  昭阳一向不参与他国纷争,但却极其在意这谢府嫡子谢岐宴,甚至当年还为了他改过国书。
  所以这使者之事阻止不了,但得要将谢岐宴给宁王的助力打碎。
  而当年师府大小姐本是与谢岐宴定亲,后因谢岐宴迟迟不娶这般拖下去,后来师府先一步退婚,导致如今师府大小姐至今还未嫁人。
  所以谢岐宴欠师府一段人情。
  就是不知,他会不会来寻这失踪已久的师三小姐?
  顾蕴光颤动鸦黑眼睫,缓缓睁开眸,侧首看着下方的少年,将笑未笑地道:“如此看来,还得将她留一段时间了。”
  下方坐着的少年对着他无辜地一笑,丝毫没有被拆穿的尴尬。
  沈意奴对着他笑言建议:“不如你将她给我?”
  上方传来轻笑,他也不在意地继续盯着看。
  顾蕴光乜他脸上的认真,遂收回视线,抬手扯出脖颈上的小蛇。
  它察觉主人似情绪不悦,尾巴一松便不知钻去了何处。
  顾蕴光坐起身,盘起精瘦的脚踝,居高临下的与下方的少年对视,红唇嗡合:“人恐怕是没有办法给沈公子了,若是被我玩死了,倒是可以考虑给个玉体。”
  沈意奴闻言眨了眨眸,思忖也不算亏,欣然接受道:“如此便提前谢过顾侯爷了。”
  “无碍,小事一桩,算作答谢沈公子的救命之恩。”他的尾音慵懒虚哑,明亮的光线照出冷漠的眉眼,无一丝情绪起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