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虎落平阳
  宋志钢在厂里分配的的是两房一厅的房子,两个房间的木门上都有一扇小窗户,小窗户用碎花布给遮住了,房门也关着,厅里的墙上贴着伟大的画像。
  “香兰,饭吃过了吗?”
  纪香兰看着宋志钢说着客套话,心里也没有什么心思应付。
  “宋师傅,吃过了。宋成不在吗?”
  纪香兰素来喊宋志钢叫伯父,宋师傅这名字多是厂里邻居喊的多。
  如今纪香兰喊这名字,实属生分得很。
  因为她不是书里的纪香兰,她不能明知宋志钢不喜欢自己的前提下,还舔着脸讨好。
  如今的她,不是非宋成不嫁的,即便知道他日后会成为首富。
  “喔,你找他啊?他不在,去学校了。”说完目光扫了一眼她空空如也的双手。
  以往的纪香兰很讨好宋志钢,但凡上门都会带一些礼物来的,断不会空手上门。
  纪香兰如何没有注意到宋志钢的眼神,她只是嘴角含笑,揣着明白装糊涂。
  “那没事了,宋师傅我还有些事就先回去了。”
  “香兰啊,坐一坐吧,不着急走。”
  纪香兰转身拉着门就想走,宋志钢拦住了她。
  “香兰呐,我有些事想和你说说。你看宋成他娘还在乡下照顾他那瘫痪的爷爷,好日子都没过上一天。好不容易就等宋成毕业,给这家赚钱了。我们好日子就要熬出来了,你……”
  纪香兰挺住了身子,她转过头来,笑了笑,只不过这个笑多少带了些讽刺,只不过宋志钢没有看出来,她故意装作不懂说:“宋师傅是想我们尽快结婚?”
  宋志钢脸上的笑容僵了僵,“啊?啊……,我意思是我们家挺不容易的,就指望着宋成呢。咱们就是普通老百姓,也不认识什么达官贵人,哪像你娘的娘家,是大户人家。不过有些可惜了,如果不是你娘的背景,你爹的职位肯定能更上一层楼的。这些年都是芝麻绿豆小官,不正是你娘的原因么。”
  纪香兰没有吭声,眯了眯眼,空气中的气氛沉默了好一会儿,宋志钢干笑了几声,她脸上缓缓现出一抹假笑。
  “宋师傅,宋成以后会有大出息的,你肯定能指望他的。”
  宋志钢低着头捏了捏手指,连连摇头,“他哪有那么大的本事,能混个小工作就很了不起了。这件事,我考虑了很久始终觉得是他高攀了你们纪家。”
  纪香兰听到这话,很认真地说:“那说实话,确实是高攀。”
  宋志钢:“。”
  宋志钢忍了忍,差点没法接住这话,又换作一脸为你好的表情说话。
  “虽说他是高攀了,但是比你早出来工作四年,也能赚不少钱。起码不是和家里伸手要的,你说是吧。而且,比你早出来四年,万一遇到他更喜欢的女人,离婚了。这不是对你名声不好吗?你们两个性格不合适在一块,倒是做兄妹挺适合的。要不,我认你做干女儿怎样?”
  哇,纪香兰真想为宋志钢这番发言给鼓掌,好一个六十年代老绿茶!
  这把他儿子抬得多高,多金贵似的。当着她面和她说这些话,是不是不大合适啊?他一大把年纪了是不懂做人么?显然不是。
  “宋师傅,我们家的事情,你知道了?”
  宋志钢故作一脸迷茫的表情,可能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很假。
  他问:“什么事?”
  纪香兰抿唇笑笑,“既然你不知道,那我就不说了。不过,你刚才有一点说得挺对的,我和宋成的性格确实不适合在一块,他像你一样是利己主义者,离婚还得分走我一半财产,谢谢你提醒了,结婚以后我爸妈的钱我不会要一分的,我也不能工作,等他养我好了。”
  这老头绝对知道他们家的事情了,不然不会这么反常。
  一会暗示她,是她妈资本家的背景害得她爸没得高官做。
  一会又说她和宋成不合适,确实不合适的,偏偏这个时候说?
  想悔婚就明着说,果然姜还是老的辣,这开口说的话句句话都到点上。没有一句话是明着说的,却又藏着掖着表达到位了。
  干女儿???
  他越想她听得懂人话,她就越要装糊涂,不能顺他意。
  他想替宋成私下退婚,她就偏不能成全他。即便这婚是要退的,不能是这个退法。
  他倒算计得好,退婚都要她上门,以为三两句话就可以打发她了?想得也太美了。
  纪香兰这番话下来,气得宋志钢一口气差点没吸上来,“你怎么能这么对我说话!一个家庭只有一个人工作怎么可以!!不对,我们宋家是不会娶你这个腐朽分子的!!!”
  纪香兰翻翻白眼,瞧吧,激他一下,就说出来了吧。
  如果不是为了纪景和,她当真不愿意来宋成家里,他以为她想见到他?
  “得了吧,谁稀罕你。”
  宋家她从一开始就没有抱过太大的希望,一是离得近,二是他们纪家曾经也帮过他们宋家不少忙。
  在他们宋家最难的时候,纪景和都曾支以援手,她也仅仅只是想去试试,想当然却得不到同样的真心相待。
  也是,这世道里,不是真心待人就能得到同样的回报的,这也得分人。
  她走下一楼,一楼楼道的右侧就是停放单车的地方,她路过的时候又回过头走过去特意找了找,果然,宋成的单车赫然在列。
  她冷笑摇摇头,他上学是一定会骑车的,断不会花钱去坐那有轨电车。
  也难为他了,刚才听见她这么气他爸,他也没露脸。
  在这种糟糕的境遇里,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她和宋成还没成家吧。
  冬日里的阳光晒在身上,却不觉得炙热,甚至有些微冷。
  这世道,最容易变的就是人心。
  她看着街道上乱糟糟的活动,不少墙面上被贴满乱七八糟的纸张。纪香兰低下头匆匆走过围在那里看的人群,其中有不少是学生。
  现在有不少中小学生都出来大串联,所以街上能看到与这冷清冬日所不相符的“热闹”。
  纪香兰内心有些感慨,书里的这些描写都不及身临其境来得让人震撼,她一边拢紧身上的大衣,一边快步走过。
  而在纪香兰走后,房门内却走出一人,此人正是宋成。
  “你瞧!我早知道她来是为什么事情,刚才早几步,你陈大婶就告诉我了。我不让你出来,就是怕你难做。她是不是把你看成有通天的本领?这样的事,都想拖你下水!我告诉你儿子,这事你靠边站!不想自毁前程的话,赶紧和她断了关系!!还有,你看她那嘴巴,这么毒的说话,一点都不会尊重翁长!!!”
  宋成脸的轮廓线条流畅,肤色白皙,眉毛淡淡的,看上去倒是给人温温柔柔的感觉,尤其鼻梁上架着一副无框眼镜。
  “爹,这婚我们不能退。”
  “你糊涂!人家要是清白的能被抓?不见抓我们去??你不断,是想死吗?!这样的老婆,你要来干嘛?!!”
  宋成叹了一口气,似乎有些厌恶和自己的父亲在争论这些。
  “我现在和她撇清关系,那我成什么人了,以后我怎么抬头做人?”
  宋志钢冷哼了一声,“你就爱你这死面子吧,被人说几句不会死人,但是你去拉她一把,下一个死的就是你!”
  *
  回到家后的纪香兰,得知母亲也去寻了她的小姐妹。
  “她说她没有捞人的本事,但是能让你爸在看守所里过得好一些。
  纪景和虽有几个表舅,但是一听说家里出了事,全都避嫌,人人话风出奇一致,都说出差去了。
  纪香兰听后呵了一声,看来救人一事,比她想象中要困难得多。
  杜初春得知宋志钢的态度后,气得想提刀上门。
  纪香兰:“现在老爸的事情为重,等这事过了,姓宋的就等着好了。既然要桥归桥路归路,那还是要分分清来得好。”
  哪能那么轻易被宋志钢那么一激,在那逼仄的小屋内,就说要解除婚姻的事情来。
  杜初春还没来得及问什么叫分分清,“咔嚓”,从门口传来开门的声响。
  赵妈这会带着人从集市急匆匆回来了,神色十分慌张,显然已经知道了家里发生什么事情了。
  这会门口还守着两名少年和两名少女,她们进来都要经过少女搜身才让进来。
  杜初春与纪香兰相视一眼后,走上前去,杜初春抓着赵妈的手说道:“赵妈,你照顾了我们这么多年,但是缘分总有尽时,现在我们家出了这么大的事,你们都赶紧找个地方避避风头。”
  纪香兰这番话刚说出口的时候,眼见着赵妈和后头的小丫头气儿都有点还喘不上来。
  显然她们是一路跑回来的,眼眶都红了,杜初春拿起一旁早已准备好的东西递给她们。
  “快走吧,衣服挑几件好的拿去,寻常点的衣服就行,里头有我给你们准备的粮票还有钱,玉器带不走,现在这种时期见什么都是破四旧。”
  说到这里,她压低声,“咱们的钱和票子能搜刮的都被守牢了,这是我藏在鞋板里的,你出去时塞鞋垫里。咱们要是过了这个坎,一定会去苏城找你们,到时咱们再去看一回戏园子里的戏。”
  杜初春说这番话的时候也有些不舍,脑子里的情绪一时分不清究竟是自己的还是书中的人物的。
  纪香兰可说与这赵妈素未相识,见自己母亲与她哭作一团,却如同感同身受一般,心里难受极了。
  纪香兰看见自己母亲哭得鼻涕纵横,俩人竟像是经历过生离死别的心情一般,都有些提不上劲儿来。
  “赵妈,对不住了。不是我们不想留你们,是留不得。”纪香兰垂着眉眼,眼尾也有些发红。
  记忆中的赵妈,起早贪黑和她们相处了无数个日日夜夜,那些温馨动人的画面现在全在脑海里上映着。
  赵妈哭着鼻子,脖子一拧哽咽道:“要走,也得做完这最后一餐!”
  说完,领着几名小丫头就在厨房里忙活着。
  大家都知道这是最后的一顿饭,做得格外用心和丰盛。
  守在外头的几名少年探头往里看了看,有些不甘心地道:“路有冻死骨,这人和人区别真大,真希望能够抄了他们家,凭什么我们就得吃窝窝头。”
  那几名少女也露出羡慕地目光,嘴上却逞强说道,“她们的好日子也要到头了。”
  赵妈带着人走的时候,两人搜身搜得特别仔细,就怕她们将这屋子里的证据或者钱财给带出去了,给纪景和逃了罪去。
  送别了几人的杜初春情绪还是十分低落,良久杜初春有些哽咽道:“这遭的都是什么事,本来一大“家子”好好的,弄得各奔东西。咱们一家人可都得好好的,去它的破书!”
  是呀,这穿的都是什么书。
  纪香兰叹了一口气,稳了稳心情后说道:“妈,你知道爸那头有个发小姓王的吗?这书里提过是老爸的发小,我打算登门去拜访一下,看能不能念在旧情帮上一帮。”
  小说里提过,纪景和的发小王为国和宋成有些不和,大抵是因为他没有护住纪香兰的缘故。
  杜初春一听嗦了嗦秀气的鼻子,定睛想了想,声音有些嘶哑道:“是有这么一个人,就是人有点怕事。前几年你爸工作忙,联系才慢慢淡了些。就住在军.区.大院里,桂花路那头。”
  纪香兰有些欣喜,幸亏她想起了书中的这条线索,终归是有用得上的。
  但是这个王为国是有些怕事的性格,又该如何说服他甘愿冒险相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