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上
  
  源稚生发现自己又一次回到那座早已在地震中被摧毁的山间小镇,熟悉的鹿取神社矗立在漆黑的夜幕之下,清澈的小溪穿过小镇,整座镇子沉睡在绵绵的细雨中,脚下的长草在风中漂浮。
  
  这是一种奇怪的感觉,源稚生明明知道这是一场梦,他必须想办法从梦中醒来,他在现实中还有一场致命的战斗,可是却根本没有反抗这个梦境的能力。时间似乎倒流了,他回到了十七岁的时候,回到了那座小镇荒废之前。
  
  他有一种奇怪的直觉,他站在进镇的道路上,左边的岔路通往鹿取神社,如果去那他会目睹弟弟作为恶鬼的一面;右边的岔路通往他和弟弟一起住的小屋,如果去那他会见到他最熟悉的那个真正的弟弟,他将会有机会和弟弟一起玩他带回来的游戏机,在炉火边讲述东京的趣事。
  
  他甚至能把弟弟带回东京,带回家族,时时刻刻盯着他,免得他再度变成恶鬼,或者寻找办法,看看能不能治好他的疯狂。
  
  绘梨衣状况一开始比他还要差,不是现在也好多了吗?这不是问题,这一切都不是问题!
  
  两个源稚女都是真实的,作为恶鬼的源稚女和信任他依赖他的弟弟源稚女,都是真实存在的,他可以做出选择。上一次他选错了,这一次,他不会在犯同样的错误,他要带源稚女回家!
  
  于是他毫不犹豫地走回了那个熟悉的小屋。
  
  养父的小屋很逼仄,装修已经不是他熟悉的样子,因为他在很久之前就把源稚生从家赶出来了,有一个年轻的小姑娘来到了他家,占据了原本属于源稚生的房间,而小姑娘的父母不希望自己的女儿和一个大男孩生活在一起——源稚女不算,他那样柔弱秀丽,完全可以被当做一个女孩子。
  
  不过所幸,源稚女的房间仍然没有什变化,只不过多了几张歌舞伎的剧照和海报,有《鸣神》,《源氏物语》,还有《古事纪》等传统名篇,还有一张“风间琉璃”的签名,笔迹端正而娟秀,也不知道是从哪弄来的,看起来自己的弟弟在他不在的时候,又培养了一个新的兴趣爱好。
  
  等等,这些只在东京和大阪上演的歌舞伎剧照和海报,源稚女究竟是从什地方弄来的?十年多前连互联网都不通畅,他在这种偏僻的小地方根本接触不到这些东西!
  
  源稚生忽然“咯”一下,意识到了不对劲。
  
  如果这只是他的梦境,那墙壁上不该有这些东西,因为在他杀死稚女之后,根本没有回到曾经的那个小家,所以如果他回家,那在他梦的家,应该是和他离开这座小镇时一样的,没有这些海报,也不该有签名。
  
  难道他其实不在自己的梦境,而在源稚女,或者那个恶鬼的梦?
  
  就在这个时候,他听见小屋的大门被打开了,源稚女大概已经处理完那些女孩的尸体,清理好自己身上的血污回到家中,继续做那个乖巧可人,有点胆怯的小男孩了。
  
  “稚女?”源稚生听出自己的声音在颤抖,他多久没有见过自己的弟弟,那个真正的弟弟了?哪怕这只是幻景,他也不愿意错过,如果这真的如他猜测的那样,是源稚女或者那个恶鬼的梦境...他也许真的能和稚女(或者是曾经的主人格,他所熟悉的那个弟弟残存的部分)再见一面,和他说两句话也好。
  
  甚至这两句话可能是遗言,他现在睡着了,谁知道外面那个恶鬼会把他的身体怎样?也许这只是一个垂死的幻梦,他在被那张熟悉的面孔蛊惑,忘记考虑源稚女的言灵这一不稳定因素时就已经栽了。
  
  “哥哥!”一看见源稚生的身影,源稚女那胆怯的眼睛立刻明亮起来,像是被注入了生命和活力一般,这让源稚生惊讶地发现,自己的弟弟张开了,有着和哥哥不一样的、但同样俊朗的外表。
  
  源稚女变化也很大啊!
  
  “哥哥,我好想你啊,好久没有看见你了!”源稚女高兴地飞扑过来,这一次源稚生没有拔刀,而是张开双臂,欢迎自己的弟弟。
  
  “我,我也很想你...”源稚生紧紧地抱住弟弟的身体,泪水不知何时从眼眶中不受控制地涌出,“我每天都在想你,我好久,好久,好久...没有见到你了。”
  
  言灵·梦貘,最不具备攻击力的言灵之一,却也是最凶险的。
  
  它的名字来源于某个日本神话,一种以梦境为食得生物。通常梦貘被当做友善且胆怯的生物,在夜幕中无声地靠近做梦的人,把他的噩梦吃掉,给他们一夜安眠。但噩梦是最恶劣最恐惧的情绪,无法被消化,所以梦貘只是把这种恐惧的情绪储存在身体,当它死去的时候,这些噩梦将会被释放,距离近的人被卷入其中,再也无法逃离。
  
  这是白王的专属言灵,由于除了蛇岐八家自己之外,再也没有其他白王血裔的存在,欧洲混血种更是对此一无所知,所以这个言灵根本没有收录在“言灵周期表”,甚至在别的文明中根本没有记载。
  
  而在日本混血种的记载中,这个言灵通常被用作幻术。
  
  在江户时代的《醍醐随笔》中曾记载一位僧侣果心居士在自己的城主松永九秀身上使用幻术的故事。
  
  当松永九秀要求果心居士永幻术吓一吓自己时,果心居士走下台阶,庭院中忽然刮起风来,乌云遮住了月亮,无边落木萧萧下,随即下起雨来。庭院中一片漆黑,隐约站着一个美丽的女人,她对松永九秀说:“夫君今夜想必很寂寞吧?”
  
  松永九秀认出了那个女人,那是他过世了几年的爱妾,他被眼前的幻景深深地吸引了。这个杀人无数、藐视神明,甚至敢于焚烧佛寺的男人被抓住了内心最柔软的地方,哪怕知道这是幻梦也无法解脱,惊呼让果心居士停止作法。
  
  源稚生不如松永九秀,那个男人至少知道应该从幻梦中脱离,而他明知是假,却仍然沉迷其中不能自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