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寒还想发难砸东西，但那三名禁卫职责在身，非常紧张地贴身护送着她，半拉半拽地将她护出了人群。
“这？”云沁疑惑得看向名叫孤翎的剑客，他却再次摇了摇头。
反正喧嚣已经平复，后面的事情后面再说，于是她转过身去，继续听书。
坐在屋角的大叔继续聚精会神地看着平台上，又掰开一枚坚果，将其中一半丢到自己嘴，大咧咧地咀嚼起来。
人群中，那三个身着苍洲服饰的刀客互相交换了眼神，将这一切看在了眼。
看到王家那刁蛮狠毒的家伙就这气急败坏地被架走了，李鱼彻底放松下来。他眼睛骨碌碌一转，就想赶紧离开这，没想到被郭长琴一把拉住，就在这最中间的位置上坐了下来。
看着两个小孩坐了下去，外面的人没有一个敢上前争夺。谁能想到，原本权贵们争得头破血流的位子，现在却被两个不知哪冒出来的毛头小子安安稳稳坐着。
外面的人气归气，却没有一个人敢来议论争夺。
她还记得我吗？郭长琴看着云沁不染纤尘的侧脸，暗自问自己。不过是一个罪臣家的余孽，怕是早已忘记了吧。
一天的时间很快过去，皓云天河投射的光芒也逐渐从明亮转为暗淡，随着黎千秋的纵情讲述，两百年前的血尸之祸不断升级，一众风云人物依次登场，“三道纾厄”的故事也逐渐展开。
这场讲书坛将开设百余日，直到黎千秋说尽自胤天神君破界到七大名城割据这段时间的传奇故事。
这将是他一生中最为精彩的讲述，也是彧泽境唱书行业的绝景。千秋之后，或许就再无这般经天纬地的唱书人了。
郭长琴的神识在三年前的回忆和云沁的侧脸之间反复转换，那些故事是一句也没有听进去。
反倒是原本不感兴趣的李鱼，逐渐被离奇动荡的情节所吸引，听得有滋有味，甚至听完那句“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之后，还沉浸其中，意犹未尽。
直到屋内和湖面上爆响起热烈的鼓掌和喊叫声，才回过味来。
黎老说完最后一句后，没有留给听书的人们太多表达追捧的时间，挺拔的背影再次缓缓蜷曲起来，由小童搀扶著，向屋内缓步走来。
饶是他精神矍铄，经过这样一天的消耗，看上去也已经憔悴非常。
鹭华楼的主事和一帮伙计早早便在走廊外等候，一看到黎老起身，便迅速挡在人群最前方，防止可能出现的骚乱。
西苑之中遍布琴棋书画舞乐诗和百工技艺的教习场所，各式演艺集会非常繁多，时常有冲撞踩踏的事情发生，这样的安排也是未雨绸缪。
不过这一次，他的担心倒是多余的，没有一人企图越过走廊与屋子的界限，众人对于他的敬重远远盖过了与他攀谈留念的渴望。
不过还是有几个年轻人手持几张凌乱的手稿准备让他指点一二，或者想要通过他的点评赢得名声，当作他们在津洲立足的敲门砖。
不过黎千秋早已精力耗尽，远远看着就挥了挥手，表示自己已经没有什余力了。
众人于是慢慢散去，屋内两位小镇豪族在护卫的簇拥下也跟着离开了，连招呼都没跟黎千秋打。
那个棉衣大叔依旧怡然自得地吃吃喝喝，没有起身，更看不出有要离去的意思。
其余三人，在黎千秋踏进屋内的同一时间都站了起来，各自行礼。
他拖着疲惫的身躯，慈爱地点点头，目光一一扫过众人。
在看向李鱼的时候，黎千秋的眉头微微皱起，停了下来，“像，真像啊……小娃儿，你是哪家的？今年多大了？”
李鱼左右看看，才发现说的是自己，“黎爷爷好，我叫李鱼，原来是秀林坊李家的，十岁多了。”
“秀林坊……倒跟我黎家的千秋斋隔得不远，嗯……啧，这秀林坊的家门一直以来不都是白姓吗？怎改姓李了？”
“黎爷爷你不知道，白家上一代只生了我爹一个儿子，没有女儿传香火，我爹就赘给了缥缈楼李家，这秀林坊的木工手艺也就传给李家了。”
“唔……原来是这样，这在百工之家当中倒也常见。”黎千秋抚著凌乱蓬松的胡须，思索了一会儿，像是好不容易又抓到了什话头，接着问到，“你刚才说原来是，那后来又怎就不是了呢？”
这老头儿怎尽问我的家事？李鱼不禁有些恼怒起来，但也还是耐著性子，“我娘生下我之后就不见了，飘渺楼也就散了，后来我爹也在三年后得病死了，西苑两门手艺失传，可不就是‘原来’了嘛？”
听到这些，黎千秋不禁感叹起来，“唉，你这小娃身世也是坎坷……想我在这彧泽境内游历数十载，到哪都逃不开世道艰辛……”
他一边说一边由小童搀扶著继续向前走去，快到楼梯口时对那小童嘟哝了一句，“我那孙儿如果刚出生时没有夭折，也应该跟这娃儿一般大了……”
声音虽然模糊不清，这话还是被李鱼听了个明明白白。他这才反应过来，为什这个老人家非要絮絮叨叨地问这多。
人老了就容易怀念过去，怀念那些曾经没能拥有过的人事物，或许我就是他心一个大大的遗憾吧？千秋斋的故事，街坊邻居没有谁不清楚的。
黎千秋或许是天纵英才遭到了神明妒忌，到老了才得了一独女，好不容易将她抚养成人，也传了衣钵，但她刚生下的孩子却葬身鱼腹。
因为受不了幼子早夭，她选择了轻生，黎家的家门也因此又横遭了很多变故，这门亲传手艺从此也就失传了。
后来黎千秋心性大变，踏上了周游彧泽境的游历旅途，随着足迹延伸，他津洲唱书人的名声变得越来越大，但那块内心的空洞，或许无论如何都是无法填补的。
正因为世事无常，才会特别让人唏嘘吧。
李鱼用力甩了甩头，驱散掉心这些共鸣和回忆，才发现郭长琴已经快走到云沁面前了，赶忙跟上去。
虽然身份差别悬殊，毕竟是救了自己的性命，还是要好好表达一下谢意的。
“你……你还记得我吗？”郭长琴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刚走到云沁面前，就指著自己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