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谁？”谢如瑛仰头，向虚空问道。
空灵的声音再次响起：“我也不知他是谁。”
“是他让这变成这个样子吗？”谢如瑛不自主捏紧拳头，又无力松开。
“是，也不是。”
谢如瑛感觉手上传来一阵温热。
一低头，就看见李凌君握住自己的手，用指腹轻轻揉捏著。
他面上却还是疾言厉色：“那你还不快让我们出去，人命关天，再晚一会，严玉贞就将人杀光了。”
“没用的。”
“什意思？”
四周景色骤然破碎，幻境消散，那道声音微微叹息：“来不及了。”
谢如瑛和李凌君对视一眼，马不停蹄奔向了严玉贞所在地。
“阿瑛，我们分头行动！”
谢如瑛紧张：“你去做什？”
李凌君笑出了声，眉眼弯弯，轻声道：“我得去把阿檀找回来，还有狗剩他们，以免误伤。”
说罢，将头凑近谢如瑛，贱兮兮道：“怎，担心我？”
谢如瑛翻了个白眼：“你自己注意安全。”
待到谢如瑛离去，李凌君转身重新回到村子。
严玉贞的房间，一名女子静静地坐着。
“为什要回来？”
“因为有件事没弄清。”李凌君找了张凳子坐下，“我是该叫你严玉贞，还是燕青呢？”
自从来到这个村子，他一直觉得不对劲，但幻境破灭后他明白了。
是人。
百余人，却无一人像活人。
哪怕严玉贞，哪怕任平生。
“不重要。”女子说，“这一切都是假的，一切都是阿檀的梦境。”
接着又弯了弯唇，笑道：“阿檀想让我成为谁，我就是谁。我可以是严玉贞，可以是燕青，也还可以是任平生。不过，你可以叫我岁岁。”
李凌君听到此话，眉头紧皱：“都死了？”
“当然。”
“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阵而不发，缚将！”
李凌君修的出手，结阵，没给岁岁任何反应时间。
一道金色的锁链从天而降，交错相叠形成了一个巨大的牢笼，直直的朝下压来，破烂的茅草房倾刻崩塌，粉尘四扬，仍盖不住那漫天金光。
金光之中，宽大的衣袖蹁趹飞舞，岁岁就安静的坐在原地，一动不动。
“不反抗？”李凌君道。
“不反抗。”
“阿檀现在在哪？”
“不知。”
“不知？”
岁岁拂去灰尘，问李凌君：“我挺好奇的，你到底是怎看出来的。”
李凌君不回答，反问道：“狗剩还活着对吗？”
岁岁沉默半晌，李凌君也不恼，眉目间胜券在握，咧嘴笑着：“所有人的时间都是定格的，除了狗剩。不是？”
“没办法了啊，都已经是假的了，怎还会变化呢。”岁岁终于不再沉默。
李凌君虽是在与岁岁说着，但手上的动作是一点不闲，四处搜索阿檀的踪迹。
“你支开谢如瑛道长，不就是怕这有危险。”
“我原先是这想的，但如今看来你除了能造个幻境，也没什本事了。”
岁岁掀起眼皮：“你是对的。”
几乎是瞬间，枷锁炸裂，岁岁腾空而起，血雾聚拢。原本清秀的面容变得狰狞，披发獠牙，好不可怕。
血雾之中，奔涌出数不尽的鬼魂，似人似兽，但李凌君心清楚，那就是村死去的人们。
“你到底是什东西！”李凌君一边躲避鬼魂的攻击，一边喝道。
寻常手段根本不能收魂，更别提命令鬼魂，然而这个岁岁却能将人的魂魄强行留下，还为自己所用。
“我从诞生，从未离开过这，所以我不知道我是什东西。”岁岁眼布满血丝，笑道，“有个老道士来过，跟你一样要除掉我，他说我是魔。”
“最终，我活下来了。是我除掉了他。”
李凌君没回话，或者说他现在根本就没精力做出回答，伤及魂魄会叫他们无法投胎转世，更何况他还根本没到十方之境，也无法送他们去轮回。
鬼魂的嗡鸣嘶吼教李凌君头皮发麻。
“飞琼，去！”李凌君一喝，火红的剑影直上云霄，掠过鬼魂聚集之地，横劈而下，剑光凌厉。
一眨眼，数千道剑气倾泻。
岁岁的身形随着剑气消散，又重新凝聚，周而复始。
她叹息道：“你杀不死我的。”
李凌君此刻有些狼狈，他微微仰头，半空中的少女褪去杀气竟显得圣洁。
“是吗？”李凌君满脸污泥，挑眉道，“再试试！”
空间乍然破碎，岁岁的身形再次跟着消散，不同的是，这次她再也没有重新凝聚。
幻境外，一棵粗壮的桃树被拦腰斩断。
树洞，生长的枝蔓紧紧缠绕狗剩。
“你什时候发现的？”李凌君“嘶”了一声，捂住身上的伤口。
“你猜去吧。”谢如瑛说着，伸手戳了一把李凌君，直接戳得李凌君倒吸一口凉气。
谢如瑛扭头，忽视掉他投来幽怨的目光。她是有点生气的，如果自己没有发现不对劲的话，李凌君又想独自对抗危险。
谢如瑛道：“你要是再这不当回事，迟早会遇到更危险的事，要吃大亏的。”
李凌君汗颜，陪笑道：“哪有这夸张。”
“要不是我从外面斩断桃树，破了阵眼，你能出来？”谢如瑛哼了一声，又道：“没想到她竟然以自身为阵眼。”
李凌君解释：“她依附阿檀活，阿檀死了她也就活不成了，你砍掉那棵桃树，等于断了阿檀的生机。”
谢如瑛正斩断那些枯枝，握剑的手一顿，怔在原地。
“阿檀她……”
“神仙姐姐，你不要忧伤，阿檀很开心。”桃树摆了几下，扭著腰身，“为了留住娘亲，阿檀做了很多坏事，下辈子阿檀想做一个普通的人，不想做妖了。”
话落，断成半截的树根连最后的生机也缓缓消失。
谢如瑛看到，阿檀吃了奇怪的丹药，发了狂。黑袍道人对村长说于凡人无害的符纸化进泉水，村的人喝后得了怪病，无一生还。
看到阿檀恢复神智以为自己屠了全村。
看到一个青衣女子从阿檀的桃树上诞生，编了一个又一个幻境，日日与阿檀作伴。
谢如瑛张了张嘴，半晌问道：“她到底是什东西？”
李凌君一屁股坐到地上：“她说，她叫岁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