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如水，从窗台流入家家户户。
“多吃些。”
林月娥往萧毅碗夹了好些菜，她知道萧毅平日饭量极大。
“谢谢林姨。”
萧毅也不客气，捧著碗去接菜，然后继续狼吞虎咽。
林月娥是一位孀妇，她的丈夫曾是村唯一的读书人，家境良好。可惜，在一次游学中，被强盗害了性命。留下一对孤儿寡母，也没什亲戚帮衬。
林月娥婚结得早，现在也年不过二五，生得柳眉凤眼、细腰长腿，肌肤也如剥壳鸡蛋。在斗皇村一众村妇中，就像一只落在鸡窝的凤凰。
而且她的丈夫也留下了不少的家产。这样一位颇有家资的美妇，又无亲戚，简直就是上天送来给流氓地痞欺负的。
三年前，洪老带着萧毅来这定居，本地人都介意他外人的身份，不愿与他有太多交流。
也许是在一众流鼻涕的屁孩中，他的相貌太过鹤立鸡群。林月娥的女儿魏瑶就很喜欢亲近他。
有一次一波地痞马尿喝多了，就上门耍酒疯，可把魏瑶这小萝卜头吓坏了，一把鼻涕一把泪，摇摇晃晃就找到了萧毅大哭。
平日洪老不知所踪，一年到头见不着几次，村人又隐隐排挤萧毅。他那时还挺孤独的，幸好还有一个小萝卜头做跟屁虫，粘着他一口一个“格格”。
萧毅那年九岁，本就天生神力，自诩不会打不过那群平日游手好闲的废物，怎能忍受魏瑶被欺负？
于是撸起袖子就往林月娥家赶去。结果不出所料，几个成年人竟然被萧毅打得哭爹喊娘。其中领头的还被他按著头埋在地，被逼着喊了他三声“爷爷”。
斗皇村，一个形单影只，却天生神力的孩童；一对经常受人骚扰的孤儿寡母。两家一合计，干脆让萧毅搬到林月娥家去。
林月娥负责洗衣做饭，萧毅负责提供武力保护。这一年下来，三人自然发展成了类似家人的关系。
“格格，今天要讲什故事啊？”魏瑶睁著大眼，兴奋的看着萧毅，问道。
这的娱乐极少，基本可以确定，萧毅前世带来的故事将会是魏瑶童年时代最美好的回忆。
萧毅放下饭碗，拒绝了请求，道:“瑶瑶，今天不讲故事。”
他今晚要看书。魏瑶父亲是个读书人，家留存有几本书。他想加紧时间，孕育文气。恐怕今后会很少讲故事。
魏瑶不依，皱着眉头，嘟著嘴祈求道:“哼，不要不要，格格要给我讲故事。”
看着小萝卜头纠缠萧毅，林月娥冷声斥:“魏瑶。”
虽然她也喜欢听萧毅的故事，但这一年相处下来，她早已不把萧毅当寻常小孩看待。在她眼，萧毅已经算是这个家的半个男人了。
既然萧毅不愿意，今晚肯定有正事，而她和女儿，不能打扰家的男人干正事。
萧毅突然道：“明天我要和村的狩猎队上山一趟。”
明天学堂放假，李夫子不在，他没法去偷师了。无事可做的他，打算上山找点钱花。
他实在太能吃了，洪老留下的银钱和林月娥的家资实在不够他花销。
虽然他只要吃正常人的饭量就不会饿，但他坚信他的天生神力跟他不寻常的饭量有极大关系。
而他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身体需要营养，他不希望因为钱财而浪费了自己的天赋。
林月娥欲言又止，最后蛾眉微皱，嘱咐道：“那你小心些，我和瑶瑶在家等你回来。”
“我会的。”萧毅给了林月娥一个放心的眼神，他虽然年幼，身体还未完全长开，但这一身天生神力，比一般的成年人都要厉害。
银盘高挂天空，夜色完全淹没村庄。本该寂静的夜，却还挺热闹。
昆虫为了交流繁殖，鸣个不停；村的庄稼汉也开始了今夜的耕田。
屋，烛火像个美丽妖娆的舞蹈家，不断扭动着自己的腰肢。
正借着烛光织着衣物的林月娥低着头，把双眼的右侧全翻成了眼白，尽力用眼角的余光去偷看，一丝醉红也攀上了她白玉般的脸——曾经，那也有一个月光下的少年，借着月光去往黄金屋。
只见房间的一角，萧毅正借着窗外的月光，翻动着手中的颜如玉，时不时还会停下，看一下窗外披着朦胧银纱的山川。
山川是不卷收的文章，日月为我掌灯伴读。
萧毅怡然自得地读著魏瑶父亲留下的书籍，丝毫不因条件艰苦而减少兴趣。
相反，他内心甚至还有一丝激动——他此刻好像冥冥中感受到了一股气，可惜，只是一瞬，他迟迟不能把握住这一感觉。
“晚了，睡吧，夜晚光太暗了，看多了对眼睛不好。”林月娥整理一下衣服站起来说道。她怕继续看下去，心会产生一些不该有的想法。
萧毅起身舒展了一下筋骨，道：“好。”明天还要上山，早点睡，休息好，保足精力。
两人吹灭了蜡烛，动身一同往房间走去，三人是睡在同一间屋子的。
林月娥的美名传遍十八乡。那些没品的地痞总会趁夜想实行一些不该有的想法。屋外的篱笆可拦不住他们。
两人窸窸窣窣的去掉多余的衣服上床。
房间有两张床，林月娥和魏瑶睡一张，萧毅独自睡一张。而萧毅的床头，放着一把弓箭和长剑，要是真有人敢翻篱笆进来，他顺手就能教对面怎做新造的人。
林月娥侧躺在床上，将胸前之月挤在一起，形成一个深深的股沟，时不时还有一些香汗流入。
她有些失眠。自从萧毅住进来后，她心安了不少，这种难以入眠的情况还是第一次。今夜，夜光下的身影，怎也驱逐不了，甚至还越来越清晰……
萧毅也有些失眠，脑子一直不停回忆那种气感……
月光走过竹叶，星星点点落在地上。远处，一个人影提着灯笼走来。
李夫子明天休息，今晚怎也睡不着，福至心灵，想起了今天看到的顽童。
他实在好奇，这顽童到底画了什，竟然能画上一整天，要是能将这份专注放在读书上，少不得是个逸才。
踏月而行，李夫子一路寻找，总算找到了顽童涂鸦的巨石。
“这是……”李夫子定睛一看，差点将胡子揪了下来。
只见地上赫然写着：
“玉不琢不成器，人不学不知道。”
除此之外，还有几行被擦去的字迹。这些分明就是他今天教过的圣贤之言。
“这哪是什浪费光阴的顽童！这分明是文曲星下凡！荆栎中的梓材，原石中的美玉。”
“如此年少，便有向学之心，只要稍稍鞭策，便是一匹千良驹！假以时日，此良驹必不可限量！”
李夫子笑得脸都快要裂开了，连胡子都给他揪下了几根。
文道修士，极重积累，哪怕这顽童天资驽钝，凭借勤勉，也可有一番成就。
教导这样一个孩子，可比面对学堂那些顽童有意思多了。
李夫子眺目远望那挂在树枝上的月宫，恨不得一杆子将它打落。
希望时间赶紧流去，李夫子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见到他心心念念的千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