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野垂眼看着跪在脚边的人，眼神淡漠，没头没尾地问了这么一句。
吴明月的反应很快，立马磕头说小人不敢。
别说当年那档子事压根就是个阴谋，王爷逐他出府也是为着他的小命着想，就凭后来王爷托人送来的那百两纹银，他也不能做那忘恩负义之人啊。
“很好，王爷果真没有错看了你。”
“吴明月，你虽身处乡野，想必对京城如今的局势也有所耳闻吧？南边战事将起，三皇子一党在圣上面前得了青眼，愈发肆无忌惮，如今的玉安王府乃是临深履薄，随时都有可能被三皇子一党踩在脚底下。”
“王爷仁善，念及手足之情，不欲与三皇子相争，但我们这些做下属的，总得提前为主子筹谋万全，广纳贤才，以备不时之需。”
听到“广纳贤才”四个字，吴明月瞬间明白了男人的意思，心中大惊，后背几乎湿透了。
居然连王爷都盯上季秀才了吗？
徐野：“季怀幽此人，慧而不伤，少敛锋芒，区区一个秀才之名配不上他……他是注定要入局的人，若他不能为王爷所用，便毁了他。”
“……小人遵命。”
吴明月没有别的选择，只能先应下，然后恭恭敬敬地把这位爷送走。
徐野前脚出了门，玉哥儿后脚便拿着两支红彤彤的糖葫芦跑了回来，奶音软糯无比：“老头！我饿啦！今天中午吃什么？”
“今天咱们去酒楼吃，给咱们玉哥儿吃点好的！”
“好耶！”
去他的王爷三皇子！谁也没有老子家的小孙孙重要！吃饭！
考虑到季怀幽脖子上的伤得找东西遮一下，陆北依直接带着人去白记布庄，正好她也要给家里添点棉衣棉被。
封筠这次没有在，出来招呼的还是上次那位年轻伙计。
“陆姑娘，季秀才近来安好？不知二位需要点什么？”
少年只站在旁边温和地笑，半点没有开口的意思，伙计便将殷切的目光转向了女子。
陆北依：“你们这儿可有成衣卖？”
“有的有的，夏衣的话，粗麻布料一套五十文，细棉料子的八十文，冬衣就贵了，粗麻的八十文，细棉料子一百二十文……内里填充的棉絮都是新打出来的，保准冻不着您！”
小伙计说得飞快，脸上一直洋溢着热情的笑容。
这个价格算不得贵，陆北依想道。
“那好，我要六套冬衣，六套夏衣，料子要细棉的……”
她随便挑的料子，一匹天青色和一匹浅褐色给自己和陆南巢做冬衣，夏衣用的透亮的宝蓝色和月牙白，给杨喜云挑的则是一匹竹青色和亮红色，还有一匹雪青色做夏衣。
伙计拿来纸笔，眉飞色舞地将女子说的尺寸记下，又收了两百文的定金，心里简直乐开了花。
“陆姑娘放心，咱们白记的裁衣师父那是咱们良玉县数一数二的，最迟半个月，保准给您整整齐齐地送到家去！那个……您看您还需要点什么？”
陆北依指了指旁边的少年，淡声道：“给他拿一条围脖，要好一点的皮子。”
“哎呦！这不巧了么不是！”
伙计激动坏了，转身飞快地跑到一个货架前，弯腰撅屁股，在下面鼓捣了半天，再起身的时候怀里抱了一堆毛茸茸的物件，往柜台上一放。
“咱们店今年收了不少上好的皮子，接了好几个府城的大单子，还剩下的边角料就做成了围脖和暖手套，可咱们这地方吧，陆姑娘也是知道的，也没多少人买这玩意，所以就剩了这么些……两位尽管挑尽管看，有看得上眼的就拿走，保准不挣二位一个子！”
居然还有这样的好事？
季怀幽挑了一条纯白的兔毛围脖，陆北依也挑了两条，灰色和白色，一共花了三十文，十文一条的话，确实没什么赚头。
伙计正把另外两条围脖打包，又听到了女子继续询问道：“我家里有两张有些破损的狐狸皮，红色的，大概有……这么大”，她比了个手势，“想做一件大氅，不知道够不够？”
她也是刚想起来，父亲在的时候曾猎到过一只通体赤红的狐狸，因为是用陷阱捕到的，皮子有多处破损，所以只卖了肉，把皮子留了下来，后来她也猎到一只，也没有卖掉皮子，一直留到了现在。
“嗯……陆姑娘若是信任小店的话，下次让人给姑娘送成衣的时候可以把皮子带回来看看，成与不成，三日后定给姑娘答复。”
“可以。”
在得到女子的确定答复之后，伙计扬著笑脸送两人出了铺子，“二位慢行啊！”
少年似乎有心事，路上没有再说话，直到他们拐进了徐记的甜品铺子，他才莫名问了一句：“姐姐，你会做糖丸子吗？”
陆北依：“？”
什么东西？
少年又说不想吃了，扭头就走，给那伙计整的手足无措，只以为是自己说错了话，陆北依眼睫微颤，轻叹一口气跟了上去。
直到这一刻，她才从少年身上寻到了一抹前世那位铁血首辅的影子，阴晴不定，喜怒哀乐全然挂在脸上，但又不是那么的准确，叫人捉摸不透。
之后他们又去李轩的粮食铺子买了米面，去菜市买了肉。
还是在岳三娘的铺子上，女子手脚麻利地切了肉包好，一手递过去，一手接银子，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
“腿养好了？不是跟你说了有猎物可以送到我这儿来吗？怎么没来？”
被那双带着邪气的黑眸注视着，陆北依莫名觉得浑身不自在，接过油纸包，随便回了一句“封山了”，便转身离开。
少年似乎有些好奇，挨在女子身侧，频频回头看过来，一双澄澈明亮的墨眸好奇地打量著岳三娘。
后者却像是感觉不到一般，直接无视，勾著一边唇角坐在那儿，一瞬不瞬地盯着女子远去的清瘦背影，眼底含着几分异样的灼热。
“这女子……好生轻佻。”
少年轻皱眉头，看起来有些苦恼，“她怎么用那种眼神看你？”
陆北依沉默著没说话，但已经决定下次买肉换一家摊子，不管岳三娘抱着什么样的心思，她都不想再与这人接触。
回去的时候租了马车，季怀幽早上起得早，又跟着逛了一上午，还受了惊吓，这会儿坐在悠悠前行的牛车上，难免有些昏昏欲睡。
消瘦苍白的脸颊埋在柔软的兔毛围脖里，环抱着双膝，下巴搁在膝头，蜷缩成一团。
陆北依没打扰他，起身挪了个位置，坐在风口的位置，目光望着不断倒退的田野，也不知在想什么。
“姐姐没什么想问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