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阁趣文网 > 其他小说 > 青丘之北 > 第3章错位的梦境
  现在的装配式建筑施工进度太快了,他们这些拆迁户刚刚被安置到一期的小区,三期就已经拔地而起。
  
  
  当年的邻居早已分散在不同的楼栋楼层之间,以前能够天天相见的乡乡亲,现在半年也难得见上一面。不知道这几年那个孩子有没有像往年一样,春节和暑假跟着妈妈来这边走亲戚。或者,她们已经不来这边了,毕竟林家的其他人,都已经搬到东都去了。
  
  
  马流左在提交文件之前,做了一件违反组织规定的事:在增加一份“字迹汇总表”附在文档后面的同时,悄悄将扫描件备份了。他在留给自己的这份文件中,将每种字迹切片后,标注了对应的研究对象,连同那张唯一的人像照片,存进自己的手机。
  
  
  周六早上,他睡了个回笼觉,半上午醒来后,懒懒地撑起身子,斜靠在床上,拿出手机,把那些字迹图片浏览了两遍,然后用后脑顶着床靠板,坐正了身子,终于从床上下来,到卫生间随手洗了把脸,草草地套上衣服,到楼下的张记粥店吃过早餐,他便去同小区的九幢三单元找林大头。
  
  
  林大头就是城中村拆迁前的那个邻居,吴晴的表叔,一个四十多岁的汉子。
  
  
  他家拆迁分了四套房子,卖了其中的三套,加了几十万块钱到东都买了一套大房子,把孩子的户口弄到了东都。他自己因为工作原因,还留在木州,住在这套不大的回迁房。
  
  
  “她家呀?是的,那有个水库,那水库可大着呢,一直修到老深的山,据说修了二十年。当然啦,那时候,都是人工,土方都是劳力拉着板车运来运去。不过那地方没什好玩的,平时水库那边都没什人去,阴森森的。你要去,我跟木心说一声,让她给你当导游,反正你也跟她熟。地址我写给你。”
  
  
  “地址我有的,大头哥,当时那小丫头说考大学时要让我教她学习,留了个地址,是金水乡石湾村?不用麻烦你打招呼了,给我个联系方式就行。”马流左掏出手机准备记号码。
  
  
  “哦?这小鬼头,那是跟你套近乎在你家骗吃骗喝呢,留个地址以为你不会真的去,你看看,最重要的电话号码却没给你!”林大头说笑着也拿出手机,“我找找,我现在也不记号码的,都存在手机。”
  
  
  “现在谁还记号码?我也都存手机的。”
  
  
  就这样,马流左踏上了去火州的高铁。
  
  
  f座是靠窗的位置,旁边并没有e座,而是靠近走廊的d座,从木州到火州全程这个座位都是空着的,也许这条线本来就没什客流量吧,要不然暑假的周末怎会没有坐满。
  
  
  马流左的前面,坐着两个少年,十三四岁的样子。车辆启动不久,坐在前排d座那个男孩站起来对马流左打招呼说:“大哥哥,我们想把椅背向后调一点,您不介意吧?”
  
  
  马流左看清了,那个男孩黑色的棒球帽下的那张脸,带着很明显的病态,煞白煞白的,没有一丝丝光泽,两眼的瞳孔也很浑浊,空洞洞的没有一点点精神,但整体看起来很文静,也许是他的礼貌给马流左带来的好感吧,他感觉这少年竟然有几份病态的秀气——对,是秀气,就是像个女孩子般的那种帅!
  
  
  他点了点头,只听那少年说了声谢谢,然后坐下去,轻轻对身边的女孩说了句什,那女生只是稍稍向后调了调椅背,而这个男孩往后调了很多,以至两个椅背明显错位了,马流左在两个椅背的间隙,能清楚地看到男孩半个脑袋。
  
  
  马流左又想到牛登木的视频,那面以及后面的评论区多次提到“生存权”这个字眼。他想:如果这个一脸病态的少年是个某方面的残疾人,难道真的就不能让他拥有“生存权”吗?
  
  
  他的眼睛停留在椅背间隙,落在那少年的后脑上,不经意间看到他摘下帽子挠了挠只有零星的几根头发的脑袋。这一刻马流左突然冲动地想去关心这个少年,想了解他到底得了什病,是先天的还是后天的,他想告诉这个少年,自己就是研究分子生物学的,也许因此能找到病因,并向医生提出最佳的治疗建议——这一刻,他真的把自己当救世主了,甚至是可以攻克各种疑难杂症的救世主。
  
  
  这冲动劲过去后,自己也暗自发笑:他马流左啥时候给人看过病呀!——真如牛登木所说,这明明就是我自己有病,却想开方子让别人吃药!
  
  
  马流左正前方的前排f座上那个女孩,穿着白色连衣裙,梳着长长的高马尾辫,不过她的马尾又分出了好多股小马尾,显得高雅、清纯又活泼。当她侧过身子,把脸贴在窗玻璃上朝外看时,马流左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她的眼珠竟然能变色:当她在刻意看清远处时,本来很平常的黑眼珠,马上变色,开始泛著阴森森的绿光,当她查看附近的东西时,又恢复了正常!马流左有些失态地从侧面盯着她的眼睛看,十分确定她没有佩戴美瞳,也不是因为其它光源的影响。
  
  
  从不迷信的他面对这两个少年,猛然有一种遇到了鬼怪的感觉。当然他并不真的这认为,只是对这两个同行者的与众不同的眼睛很有些好奇。
  
  
  但是,他俩的对话更让马流左好奇:
  
  
  “衣服也是脑机接口吗?”女孩问。
  
  
  “已经不是当初那个概念了,”男孩轻声地回答道,“不过依然还沿用以前的名称,算是吧,但是现在更简单,不用全身穿戴。”
  
  
  女孩也放低了声音,不过马流左依然能听得见:“那该怎训练它呢?”
  
  
  男孩说:“它不同于原始生物,它已经很成熟,你得先熟悉并适应它的行为规则,当然与此同时,它也在适应你的意识形态。”
  
  
  女孩似乎在思考,过了一小会儿,她的声音更低了:“然后再训练它,一些行为形成规范后就让它自适应,然后……”
  
  
  他们的声音越来越低,低得像源于车厢的轻微颤动,通过椅背传导到他的躯体,却再也无法解析出具体的内容。
  
  
  高铁平稳地行进著,马流左舒服地埋在座位乱思乱想着,眼前的景象渐渐迷糊起来,很快他就进入了梦乡。
  
  
  迷迷糊糊之间,他看见那个小胖妞吴晴来到了他的面前。不过,这个吴晴跟以前见过的吴晴有些不一样:她额头有些前突,略略凹陷大眼睛显得很机灵,小鼻头调皮地翘著,厚厚的嘴唇总是挂着惹人疼爱的微笑,皮肤却没有以前那白净了,是一种健康的浅咖啡色,还泛著金属般的光泽,穿的不是她最喜欢的绿色衣服,而是一身与她肤色差不多的土色套装,显得有些土土气。
  
  
  “你是吴晴吗?”他问。
  
  
  “是呀,你是谁?”她好像不认识马流左了。
  
  
  “我是……”他一时不知道该怎向她介绍自己,只能傻傻望着她发呆。
  
  
  她把自己泡在水,像一条海豚,在水自由自在地游著,有时会露出水面,望着他露出甜甜地微笑:“你会‘无声雷’吗?”
  
  
  马流左不知道她说的“无声雷”是什,只好困惑地摇摇头。
  
  
  “哎呀,笨蛋,‘无声雷’都不会,还博士呢!看我发一个给你听。”
  
  
  她指著岸边一群狗一样的动物,也没见她有什特别动作,那些动物就都像中了邪一样晃了晃身子,慢慢倒下了。
  
  
  与此同时,马流左感觉有一个悠长的声音像蜜蜂一样钻进了他的耳朵,直击他的意识深处,让他一下子陷入了迷蒙状态,神志开始错乱起来。
  
  
  他努力地睁开眼睛,看到的却是那张金属色泽的脸上狰狞的狂笑,深陷的眼睛像两只手电筒,射出的光线越来越强,终于强到让他什都看不见。
  
  
  “你想干什?”
  
  
  马流左想说话,可是他意识到自己的声音并没有发出来,他的耳畔有无数种声音:雷鸣、虎啸、知了声、青蛙呱呱声、水滴声,又如万马奔腾、号角连天……,可是他又感觉到自己处在一个极其宁静的空间之中,周围什声音都没有,安静得让人发疯!
  
  
  “你这个小魔头!”马流左心骂着,“我就知道,你那可爱的外表下,包藏着一个邪恶的灵魂,你就是个披着人皮的恶魔!”
  
  
  他内心深处充满了恐惧,他想逃,可是逃不了,他根本无法动弹,似乎心跳也停止了。
  
  
  极度恐慌之时,他看到了水木心走了过来,似乎是从水面上走过来的,她把已经不是那个小胖妞的孩子从水中拽了出来拎在手中,面无表情地说:“丫头,这个不能吃的。”
  
  
  水木心看了一眼马流左,似乎认出了他,冲他摆摆手说:“回去吧,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回去吧,再不走,你就回不去了。”
  
  
  马流左浑身一颤,感觉自己从无限的高处坠落下去,一直往下沉,似乎要沉到无限的深处。他努力地转了一下身体,想看看那无限深处是什样子,却发现自己还躺在高铁的座位上,前面那两位少年已经离开,可能下车了;邻近座位的乘客有的在玩手机,有的在聊天。车窗外骄阳似火,车厢内却有些凉飕飕,同一排的c座上有个女孩子还把外套盖在自己的身上。他似乎听到了列车的鸣笛声,虽然不是耳朵听见的,但是他的意识听到了,这声音就像梦中那个女孩发出的“无声雷”。
  
  
  那个女孩?
  
  
  吴晴?
  
  
  不不!他能肯定,吴晴再怎长,也不至于长成那个样子,女大十八变,不可能直接变成另一个人,更何况……,他想起来了:是她!
  
  
  马流左打开手机,快速地找到并打开他存进的图片,一张一张地往后翻,终于翻到了那张:额头前突,大眼睛略略凹陷,小鼻头有点翘,嘴唇比较厚。
  
  
  刚才梦中的那个女孩子,不就是报告中唯一有照片的境外那个谁吗?但是他记得,除了地址他不认识外,其它文字全都是手写的方块字。他记得,这些文字记录中说,这个阮姓居民的女儿,有两副消化系统,肺活化极大,体重只有正常人的三分之一,体形却是正常的。
  
  
  体重只有正常人的三分之一,体形却正常,这本身就不正常,更何况她还有两副消化系统,报告上说,她的肺活化极大!
  
  
  他努力回想着,才想起来,报告中还说,她平时喜欢吃玻璃、铁钉什的,而且是不让她吃所以就生病了,要动手术,但是所有麻药对她都无效,加大剂量也不行,最终还让她跑掉了,报告中没说她跑到哪去了。
  
  
  会不会有一种可能:她越境了,到了内地?
  
  
  如果真是这样,如果这个梦又是个征兆,如果这一次,他能遇到她,那可是一举多得了!
  
  
  他忘了刚才的惊慌恐惧,完全沉浸在自己渲染的幻境之中,企盼著这一次,能够拿到比报告中记录的更具体的“超速进化者”的实例数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