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璟的家和王宣的家住的不远。
当今洪武皇帝非常推崇浙江郑氏那种数代人不分居不别产的家族聚居生活。
并亲自封为义门。
但是,这种只是少数,往往你越是提倡什,就是越缺少什。
从人性来说,如果有点钱财田产谁不愿意分出去过自己的小日子?
洪武皇帝大封诸王,不也是有这层意思?
王璟自从退了休,就自己单过,不与儿子住一块了。
两家倒是离的不远,只是这雨是越下越大。就这一段距离,李周等人就淋成了落汤鸡。
到了王璟家,走进去,只见家中是一片狼藉。屋内不时传来各种或求饶、或凄厉、或兴奋的声音。
果然如李周所料,事情并不顺利。
周本正在屋内审讯王璟,王璟退休前是千户,周本现在也是千户。
何况王璟原是蓝玉的伴当,平时颐指气使惯了。
对一个和自己平级的人根本不放在眼。
周本问一句王璟顶一句,周本也不客气,本着重拳出击的精神。
当场就动了刑,把个六十岁老头打的够呛。
但老头身疼志坚,一边忍受疼痛,一边大骂周本不是东西,仗势欺人。
声称自己做了鬼也不会放过他。
周本更是火起,吩咐手下加大力度,狠狠的打。
王璟疼痛不过,竟然口念起了各种名言名句,到最后自己还唱了起来。
一会儿是辛弃疾的《贺新郎同父见和再用韵答之》:
男儿到死心如铁,看试手,补天裂。
一会儿是关汉卿的《南吕一枝花不服老》:
我是个蒸不烂、煮不熟、锤不扁、炒不爆,响当当一粒铜豌豆。
眼见这家主如此硬气,王家的奴仆气焰也起来了。
一时间是打声骂声此起彼伏,你方唱罢我登场。
你打的越凶,我骂的越狠。
你骂的越狠,我打的越凶。
必须在气势上压倒对手!
至于口供,那是次要的了。
李周心中虽然不忍,但是事还是要办,自己岳父这拿不下来,天亮了难以交差。
于是就进去见了周本。
周本见他到来,心中一惊,以为他是求援的。
心中本就不高兴,这下脸拉的更长了。
怎了?那边有困难?拿不下来?周本没好气的说。
李周刚想回话,周本手一甩。
要是不招就打嘛,这帮蓝逆的死党是吃了秤砣铁了心。
反正也是个死,索性顽抗到底。
你也不要客气,狠狠的打。打到他熬不住,自然就招了。
不是,王宣招了,我把口供带来了。
招了?周本一听。脸色顿时一变,明显有些不相信。
你怎让他招的?周本问。
我没用刑,就和他说了一番话,诱导了一番,他就招了。
其实他表面虽凶,但是外强中干,禁不住事。
有这样的事?周本还是不信。
口供在此,他还亲笔画押了。
李周把王宣的口供递过去。
周本拿着看了一遍,大喜的说:事先我还担心你审不下来。
没想到这快就把王宣这个逆党的口供弄到手了。
有了这个还怕他老爹王璟不招,你在门口等著。
我带着这份口供进去给王璟看看,看他还有什话说?
转身周本就进了屋。
屋内的打骂声停了,周本变得心平气和了。
我说老王,你还是招了吧,不要死扛着。
你儿子都招了,你再负隅顽抗也是没有用的。
不如招了,让自己少受点皮肉之苦。
你放屁,你想让老子招,老子偏不招,气死你,哈哈哈。
老王,你不要和我动气,气大伤身,不好。你不相信,我给你念一段你儿子的供词。
周本拿出那张纸,念了起来:一名王宣,年三十岁,和州小南门外人。
状招有父王璟,原系凉国公伴当,后任袁州卫千户。。。洪武二十六年正月内失记的日。
有父同宣言说:蓝大人原旧是管我每的头目,如今只有他一个是为头的总兵官。
又坐着我每的卫分,我和你亲近他一步是好。
我与父同到凉国公府上,凉国公说如今上位年老力衰,不能掌天下了。你卫有多少军?
宣问:有什事?
凉国公说:我要反,你们父子肯随我不肯。若不肯,现在结果了你俩。
若肯,事成之后封你父子都做大官人。
我父子不合依允,于是饮酒迄,辞退回家。不合事发,提问罪犯。
周本一字一句慢悠悠的读完,说道:老王你看看,这上面还有你儿子王宣亲笔画的押。
王璟听了供词,如五雷轰顶,目眦尽裂的吼道:你们是不是对他动了大刑,他熬不过了,这才招了?
一定是这样的,一定是这样的。王璟自言自语的说。
老王,你这就不对了,你儿子可比你识时务多了,我们的人几句话一说他就招了。
我们一根汗毛都没动他,审他的就是我下面的百户李周,这供词就是他刚才拿给我的。
不信我把他叫进来你问问。
李周进来,周本说道,李百户你跟他把过程说说,劝劝他,死扛着没用。
少受点苦,早点上路吧。
王璟已经不复刚才的气势了,但还是死撑著不松口。
周本一见又要用刑,李周连忙劝住,表示自己和王璟单独谈谈,一定把他拿下。
周本半信半疑的走出去了。
王老爷子,你是条汉子,我很佩服,李周对着王璟竖了拇指哥。
要换了我啊,早就招了。
李周这话发自肺腑,老虎凳辣椒水他看着都怕,还没上刑自己估计就吓尿了。
你个软骨头,老子是跟着开平王从鄱阳湖的尸山血海滚出来的,还怕这个。
王璟嗤之以鼻。
是,您清高,您了不起。
但是您心中也清楚,这个案子是钦案,府军前卫跟蓝玉这密切。
就算没有供词,也可以伪造,不差您这份。
您在这螳臂当车根本没用,您家大舍王宣就明白这个道理。
我呢也答应他,在职责范围内,保护你们王家家眷不受欺凌。
他这才招了,他现在看着您这个样子,心肯定难过,一准会劝您招了算了。
少受皮肉之苦,横竖是个死,被打得体无完肤不值当的。
王璟沉默了一会,依然愤怒的说:死我不怕,但你们这帮人狗仗人势把我打得这惨。
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们。
李周道:老爷子你这就错了,刚才我都和你家大舍喝了诀别酒了。
我这拿起你家大舍桌上的酒就这一饮而尽了。
我都不怕你家的酒有毒。
您说我这是为什?
为什?你也想死?
对啊,我也想死,死了好,死了干净。
王璟用看傻逼的眼神看着他。
李周也不在意,这道理你家大舍比你明白,所以他痛痛快快的就把酒喝了,然后一股脑就招了。
当然他招的供词是我写好的。
李周自然不会告诉王老爷子,他儿子的供词是自己凭着记忆从《逆臣录》默写出来的。
王璟一听别人说自己的儿子比他聪明,脸上就挂不住了。
他怎就比我聪明了,你说说看。
老小孩诚不我欺。
当老子的肯定觉得自己比儿子要高明。
要是一听儿子比老子聪明,那就不干了。
您想我们这些审问的人能逃的了?
只不过你们比我们早走一步罢了,过几天估计就轮到我们了。
您再想想想想洪武十三年胡案的时候。
揭发胡惟庸的人现在在哪?那些审讯的锦衣卫又在哪?
别说人了,就那些审问的刑具,不是被今上一把火烧了。
说的信誓旦旦,永不再用了。
可是胡案至今绝了吗?胡案之后有李案,李案之后现在又是蓝案。
蓝案之后有什我可能也看不到了。
估计没几天和你们一个下场。
王璟沉默了,半晌之后。
你小子说的对,我看你们也没什好下场,但是老子还是有气。
那周本和老子一样都是千户,凭什打老子,老子心过不去这个坎。
老子要是不看着他死,绝对不招!
原来您老就这事。
就这事!
简单。
恩?
我告诉您老一个秘密,您老这气就能出了。
李周在耳边说了一句话。
你说的是真?王璟问。
童叟无欺。
李周又在他耳边说了一段话。
什时候?
大概两三天后,到时说不定你俩又见面了。
那你呢?
应该和你们一样。
好好好,你说的对。
螳臂当车没有意义。
胡案之后有李案。
李案后面有蓝案。
蓝案后面有什也不重要了。
反正我们这些人都到阎王爷那去报道了。
老子信你一回。
拿纸笔来,我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