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威点点头。
鲜香肆意，两人都沉默下来。
“和小僧打个赌如何？”
“怎赌？”
“施主身法了得，令人惊羡。汤开之前，若施主能碰到小僧衣衫，此事就此作罢；若碰不到，施主便要随我走一趟。”
“不赌。”常威非常没有气概。
“……”三通被噎了一下，又道，“比斗之际，若小僧动一下脚步，便算输，如何？”
“一言未定。”
三通大喜，先用树枝在周身画了一个大圆圈，然后在圈中心站定，双手合十。“施主，请赐教。”
“大师你这个圈儿画的，你是不是有个毛脸雷公嘴的徒弟？”
“多说无益，出招吧。”
常威先绕着圈看了一遍：“，你说的，不准动。”
刷，常威闪身进圈，现身之际，还未发力，便被一股大力撞了出来。换个角度，刷，又被撞出来，那股巨力似乎无处不在。
“你这是什名堂？”
“告诉你也无妨，大直若屈，大巧若拙，大拙手。”
“然后呢，你们说话都喜欢说一半。”
大拙手无招无式，大直若屈，大巧若拙，一经施展则周身无处不是掌力，四面八方无处不为掌力所摧。
刷，常威试着从上面突破，依然被弹了回来。
“原来如此，好细心的和尚。”常威忽然发现了端倪。那股巨力只在和尚画的圈内才有，而圈的大小，刚好使得常威必须闪烁两次才能接触到和尚。可当此巨力，一旦现身就会被弹开，根本无法闪出第二次。
“三丈三尺三寸三。”三通和尚面带微笑，“这便是施主鬼魅身法的极限距离。”
忽然，常威的气势节节攀升，一股难以名状的恐怖威压从他身上释放出来。
“大威天龙，大罗法咒，般若诸佛，般若巴嘛轰！”
“飞龙在天，去！”
三通和尚面色一肃，运起十二成力，全身上下泛起佛光，双手合十，化作一具金人。
“啪啪啪……啪啪啪……”
“？”
两尺之外，一只小泥鳅鼓着眼珠子奋力扑腾，张牙舞须，使劲朝着小金人蛄蛹，一副要咬死人的架势。
“龙哥龙哥，算了算了，咱消消气……”
“啪啪啪……”
金漆退去，三通恢复本来面貌，哈哈笑道：“这条适合做泥鳅芋子煲，可降逆止呕，散寒解表。”
常威垂头丧气：“想不到我常威英明一世，今天竟有此劫，唉，我练这身法又有何用！”气得一脚踹向火上的黑锅。
“不可！”三通和尚是烹饪的行家，精什惜什，不忍这锅精心烹制的鱼鲜就此毁去，下意识地就闪身去扶。而常威这一脚的力道也使得巧，锅虽飞了出去，却是横著出去的，三通和尚追上去轻轻一转一拂，便将黑锅稳稳送回火上。
刷，三通和尚一出圈，常威便扯住了袈裟一角。
三通脸上还带着救回佳肴的喜色，讷讷道：“我输了。”
“你相好的死，我并不知情。”
夜色如水，橘黄色的火苗恬静地舔著锅底，偶尔发出一两声爆鸣。
“我这碗就一个，还装着鸡蛋，筷子倒有的是。”常威把一束筷子往胳肢窝蹭了蹭，“要不一起就著锅吃点？”
三通脸上再次散发出宝光：“正当如此。”接了常威递来的筷子，有些嫌弃，跑去河边洗了一遍。
两人相对而坐，常威凑近锅边闻了闻，赞道：“和尚，好手艺。”
“施主智勇双全，小僧十分佩服，不知是哪一派的传人？”
“琼州城，笊篱街，鸣虫轩代理掌柜兼伙计，常威。领的是钱二爷的东，仗的是盐帮封堂主的势。把醋递给我。”
三通和尚听了直笑：“小僧法号三通，在红叶寺挂单。”
“醋递给我。”
“鸣虫轩，小僧在那买过一只好蛐蛐。”和尚想擦擦嘴，没找到手巾，舔了舔嘴唇，“卢掌柜呢？”
“不知道，我还找呢。你买的蛐蛐儿不会刚巧是天蓝青吧。”
“正是天蓝青。”和尚念道，“非青非黑复非黄，闪烁不定似天光。晨暮阴晴无定色，千秋难遇此虫王。”
“那咱们有缘分。”
“它现在是天黑黑了。”
“掉煤窑了啊？”
“染色了。”和尚摆摆手，“荒唐事，不足道，不足道。”
“话说卢老头赚了你多少钱……”
……
“常公子，小僧要回钱府了。”
“钱府有妖。”常威道。
“什妖，是谁？”
“不清楚。”
虽不知常威如何得知钱府有妖，三通仍道：“降妖除魔乃佛家本分，常公子，还请助小僧一臂之力。”
“一百两。”
和尚一笑：“成交。”
“别急，鸡蛋别浪费了，你再炒个鸡蛋尝尝。”
“……”
常威与三通来到钱府，管家告知钱二爷、叶百户等人都去了红叶寺。“听说是又出人命了，寺和尚被妖怪吃了好几个。”管家道。
两人假装离去，复又折返，此时夜已近半，夏风忽潮，飘起雨来。
琼州的雨季到了。
常威后背又痒了起来，“妖物仍在府。”
“能追踪吗？”
“试试。”
两人正寻着，听得一阵呜咽之声，时断时续，渗人毛骨。
三通：“这声音好熟啊。”
常威想起小翠的话：“房顶流沟有个小水车。”
三通恍然：“不必理会，江湖骗术而已。”
常威：“你知道？”
三通：“我教她的。”
常威：“你真有学问……”
雨水并不寒冷，很清凉。
三通不知使了什法诀，雨丝之中滴水不沾身。常威扯起半幅袈裟躲了进去。
三通矜持地扽了回来。
两人在雨中找来找去，最后来到钱府的池塘。满塘荷花开得正好，白日翠密红繁，水珠轻翻，现在看来，黑暗中的点点红妆仿佛阴婚的嫁衣。
“这下你必须沾水了。”常威抹了一把脸，“妖物在池塘。”
三通结出大手印，缓缓按入池塘，就像按入一个皮球。
“水很深。”
“深水可种不成荷花。”
两人对视一眼，一齐入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