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阁趣文网 > 其他小说 > 阆苑遗孤 > 第二十三章契心机
  待皇帝走后,诸人也尽散去,唯有静姐姐把我拉到殿外,不住的提醒我道,“论恩宠,姚姐姐的风头已然盖过了我们四个贵人。”说着又道,“以前也就罢了,姚姐姐位份低微,又不得宠,她跟咱们说话的时候,总是带着一点卑微和敏感,她与你交厚我也放心。只是...”
  
  
  她不欲说再下去,我反问道,“姐姐同我说话,难道还要藏掖着一半?”
  
  
  静姐姐神色恹恹,继续剖道,“现在不一样了,从皇上怜惜她的那一刻起,她才真正走进了皇宫的利益圈子,势必要同咱们姐妹争宠。而往往在牵扯到真正利益的时候,才能看清楚一个人的品性。又加上她本就多疑和敏感,你无意间的举动,难免让她心生罅隙,以后同她说话可要小心。”
  
  
  我与她四目而对,空气却流淌著微妙的窘迫。我仍保持着得体的微笑,道,“姐姐甚少这样担忧的。”她旋即畅叹一声“罢了!”我知道依她的性子是藏不住话的,果然将心中所想一并告知,当即爽口道,“如今与她说话,万不可如数尽托,授人以柄。”
  
  
  这话教习姑姑也曾对我说过,入宫以后,哪怕是情同手足的姐妹,也不能全抛一片心。我却不可置否的一笑,“姐姐多虑了,我从来都是信得过姚姐姐的。”
  
  
  静姐姐亦摇头道,“我也不晓得当下是怎了,明知你与她姐妹情深,还对你说出这样的话。”旋即用手掌笃笃拍了拍我的肩头,“我绝不是挑拨离间,许是我疑心了,她竟以血为书,我总觉得她不是什善与之辈。”
  
  
  回到正殿,咸福宫上下一片喜庆之色,远远就瞧见殿内宫人匍匐在一旁欢庆道,“奴婢给小主贺喜。”
  
  
  姚姐姐虽然抱膝静卧在榻上不说话,唇间隐约流露出笑意来。我趁机走上前去抚掌称快,眼止不住的喜悦,笑吟吟的贺道,“如今看到姐姐获得皇上盛宠,妹妹当真是开心。”
  
  
  姚姐姐泪光朦胧,连说话都有些结巴,“珍儿,我...我终于熬出头了。”我用手巾拭了拭姚姐姐眼角的泪珠,她复又紧紧攥着我的手道,“如此看来,不一日我便会有自己的骨血了,待那时我的地位就当真稳固了。”
  
  
  病中澹语和酒后疯话一样,多多少少是能表露一些内心真实想法的。当下我只是劝慰她道,“姐姐荣宠正盛,想要孩子还怕没有机会!”说着又轻轻凑到她的耳边道,“当下最要紧的事情就是保重身子。”
  
  
  她听得我劝,微一咬牙,作势将搁置在一旁的汤药一灌而入。紧锁著的眉头终于舒缓了些,朝我点了点头,“还是妹妹有本事,我是请不来宋太医的。”她用手指了指窗外,透过纱窗,宋朝生一直在宫门口徘徊,久久不肯离去,我知道定是有话要对我倾诉,起身出来相见。
  
  
  宋朝生微一鞠躬,将我请到墙角萧条处,我打眼一望,咸福宫一片萧条之色,外服侍的人都很少,竟不及我永和宫的一半。宋朝生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终究还是朝我道,“小主可知道,有人暗地往姚淑女的饭菜下毒?”
  
  
  我一惊,拉着他的衣袖问道,“你怎会知道?方才连李长安都未能察觉。”
  
  
  宋朝生轻叹一声,“可是乌头?方才微臣为姚小主诊脉时,发现心率轻微失常,心肌也稍稍有损,这正是乌头中毒的微弱表象。”
  
  
  我惊叹于他的医术,不禁点头道,“幸而姚姐姐对乌头过敏才躲过一劫,如今用膳的时候定要以银针试毒。”
  
  
  宋朝生愤然道,“果然如我所料,来人好生歹毒,所用的量极少,一般是极难察觉的,待到毒性侵入五脏六腑,那时再诊治也就晚了。”
  
  
  我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就不怕将这些告知我,我将你视为下毒之人。”
  
  
  宋朝生朝我躬身道,“微臣不怕,而且依照小主的胆识,怎会不知这些歹人的伎俩。待微臣再开一副方子,供姚小主饮用,彻底清除她体内的乌头之患,以保无虞。”
  
  
  我略微收敛笑容,正声道,“我自然是确信宋太医的。”说着朝他回礼道,“那就有劳宋太医了。”
  
  
  回去之后姚姐姐问我何事,我怕这些繁琐之事再泛起心头,搅的她心神不宁,婉转一笑,“宋太医担心你的安危,又开了一副方子,以确保姐姐的病情无虞。如今宋朝生和李长安都服侍在姐姐身侧,可见姐姐已经成了皇上心尖上的人了。”说着又正声道,“如今姐姐被皇上宠幸,论风头已是和妹妹平起平坐。”
  
  
  姚姐姐擦拭了眼泪,熬到如今这个地步也算是个头了,拉着我的手道,“姐姐怎能跟妹妹相比,妹妹生的一副好模样,又善解人意,也不用耍什心机,就独获皇上恩宠。只是妹妹不知,姐姐心实在是苦,所以只能用些手段。”说罢泪珠子又要往外涌。
  
  
  我一惊,随即一个嘘声手势,叫扶崧将殿的人都清了出去,又对扶崧和珑湖道,“你们二人也出去罢。”
  
  
  殿内只余我二人,我将手背搭在姚姐姐的手上,紧张的问道,“难道今日之事是姐姐精心安排的?”
  
  
  姚姐姐面露难色,面上微微泛红,“用心安排的谈不上,只是掐准了侍卫巡视的时间。昔日太后于千秋湖落水,不也是重新起势,后来居上。”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恨恨的一挥手,道,“姐姐怎这就轻易相信了宫中的流言,太后是南方人你又不是不知,怎会不识水性?当年敬妃得势,太后是不得已而为之,亲手制造了这一起天赐福官的假象来迷惑先帝,自此独掌后宫大权。可是姐姐你是真的不识水性,若是侍卫有误。”
  
  
  我的话犹如晴天霹雳般,对她当头一棒,姚姐姐闻言大窘,双手紧张的攥在披在身上的大红羽缎被单,颤巍巍的道,“那我的命可就没了。”我当下松了口气,暖烘烘的手掌搭在姚姐姐的手背上,让她稍稍放松些,松了口气道,“亏得侍卫及时相救。”
  
  
  姚姐姐能将这个秘密相告,也算是将自己视为最为亲近之人,心中颇有些许感动,微笑道,“姐姐将这样天大的秘密都告知了妹妹,妹妹心中甚是感动。”
  
  
  姚姐姐欣慰的道,“哪的话,刚才珑湖跟我说了,若不是宴上妹妹极力劝谏,皇上才不会来咸福宫,更谈何加封。对于你,我是极信得过的。”
  
  
  我莞尔一笑,“妹妹已经知道姐姐的秘密,难道姐姐就不怕妹妹将此事捅出去?”
  
  
  姚姐姐卧在榻上笑笑,“既然我的秘密已经知晓,不如就说一个妹妹的秘密来交换,也公平些。”
  
  
  我温婉朝她笑笑,“姐姐探过头来。”说罢便在姚姐姐耳边小声嘀咕,“我初入宫时,命卿黛在院的松树下埋了坛女儿红,若是以后有了女儿,待到出嫁之时,取出来与姐姐共饮如何。”
  
  
  “那自然是极好的。”姚姐姐垂眸片刻,微微颦眉道,“若以后是男儿呢?”
  
  
  好不扫兴,我叹了口气,“姐姐净说这些扫兴的话,最好不要,这宫廷的权谋之术,只会使男儿们丧失理智,还不如生个女儿来的痛快,也避免了以后的皇储之争。待来日嫁出宫去,让她远离这紫禁城的喧嚣。”
  
  
  姚姐姐也颇有感触,一直点头道,“有道理,你我受的苦难道还少?都说子凭母贵,有你这样受宠的娘亲,不用似我这般绞尽心思的与旁人争宠,不生个男儿来延续家族荣光,实在是太可惜了。”她很快又笑了,“那万一呢,凡事可都有个万一,万一生了个皇子。”
  
  
  我当下“阴了”脸来,不平之气发作,努嘴道,“姐姐真是好不识趣!万一生了个皇子,那就待他出生之际与姐姐饮了这坛女儿红,一点也不给他留。”
  
  
  说着二人都噗嗤笑了出来,姚姐姐破涕为笑,强撑着力气道,“你呀,这话可就跟我一人说说罢了,若是传到皇上的耳,不知又要惹来多少争议,皇上和太后可是盼著咱们给江山延绵子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