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你今天就要出院？”
江淮之的经纪人陆则一脸的不可置信，抬手烦躁地抓了一把乱糟糟的头发。
“你自己的身体你是知道情况的，医院肯定不会放人，再加上你昨晚……”
陆则话音一顿，快速看了一眼床上面色安静苍白的青年，发现他似乎在看着右手走神，没留意到他说了什这才松了一口气。
不敢放他回去的最主要原因，是他家谁也不让进。
那家空无一人，让他自己待在那儿，他都怕来不及给他收尸。
想到医生发来的病历，陆则泄了气，走到凳子前坐下。
重度抑郁，重度焦虑，重度失眠，完全没了活下去的念头。
他才二十七，从出道跑龙套到现在用了整整十年，好不容易拿到了影帝，前途彻底光明了，他却把自己彻底封闭起来。
好好的怎就把自己活成这副模样了？
陆则的叹气声让发呆的江淮之缓慢地眨了眨眼睛。
他垂眸，看了一眼手腕上的纱布，想到少女临走前低声的叮嘱和那个提前给的“奖励”，心脏跳了跳。
“陆哥，我想回家休养一段时间，药，我会按时吃的。”
陆则不可置信地回过头，灰败的眼底迸发出惊喜。
办理出院以及回到公寓只用了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陆则看着后座仿佛一碰就碎的江淮之，默默将嘴边叮嘱的话咽了回去。
抬手敲了敲车窗，替他打开车门。
“回去吧，有事打电话给我。”
冒头的太阳已经微微有了暖意，江淮之抱着医院开的药，颀长笔直的身影站在光下。
纵使是条纹病号服，在青年身上也穿出了不同寻常的矜贵温雅。
黑色口罩遮住了他的下半张脸，露出的鼻梁和眉骨光是看一眼就让人忍不住沉沦。
更遑论那双隐在碎发之下深邃漂亮的眼睛。
他小心翼翼捧著药，潮黑长睫微垂，感受着久违的暖意，被黑暗冰封的眼底慢慢裂开一条缝隙。
手腕上似乎还残留着少女的气息。
“江淮之，我和你打赌，看我们谁先到家好不好？”
“唔，你先到家的话，我给你奖励，我先到家的话，你给我奖励，好不好？”
少女刻意放软的声音就好像在撒娇。
薄唇轻轻抿了抿，江淮之踩着光影，郑重其事地推开公寓门。
身后是陆则不厌其烦的叮嘱。
面前是安静得没有一丝人气的家。
江淮之唇瓣无声微动，低着脑袋，垂下的指骨缩了缩，仿佛失了力气。
阳光照射不到的地方，即使生出缝隙，也不可能驱散黑暗。
近乎平静的，江淮之轻轻关上门，如从前的许多次一般，换上拖鞋，然后走到落地窗前，将厚重深色的帘子拉上。
隔绝一切光源。
做完这一切，江淮之略带茫然地抬手去摸空空的手腕，缓慢地想着。
少女只说要和他比谁先到家。
没有说是谁的家。
他忘了告诉她，自己家在哪。
也忘了问她，她的家在哪。
所以不该抱有推开门能看见少女的想法。
是这样的……
江淮之认真告诉自己。
周围的一切突然安静得可怕。
没了光源，隐没在黑暗中野兽似乎开始舒展手脚。
青年脸色蓦地又白了几分，眸色灰败，无法言说的痛苦席卷而来。
危险横生的黑暗中，仿佛有一只大手伸出，将他的整个呼吸扼制。
细密的冷汗顺着额角滑落，江淮之不能承受般微微弓起身子，缠绕着纱布的手颤抖著用力攥紧胸前的衣服。
破碎的呼吸压抑不住喷薄而出的痛苦。
男人再也支撑不住倒在地上。
药散落了一地。
劈啪啦的声响好似恶魔的前吟。
怎会那痛苦呢？
攥著胸口的手背青筋暴起，紧咬的唇瓣溢出血色，血腥味蔓延开来。
“你看，只有死才是解脱……”
熟悉的声音再度出现，恶魔的呢喃近在咫尺。
江淮之蜷缩著身体，只觉得满屋子的空气都变得稀薄。
他本来就该死的……
强烈的痛苦冲撞著摇摇欲坠的理智，男人惨白如白骨的指节费力动了动。
终于碰到了散落在地的药瓶。
是的，他本该死在颁奖典礼，死在酒店。
为什要活着承受这多痛苦呢？
心底某个柔软的身影一闪而过。
快得根本捕捉不到。
江淮之艰难地攥紧药瓶。
他现在只需要——
杀死自己……
“喂——”
手中的药瓶被抽走，柔软的触感转瞬即逝。
少女娇软俏皮的嗓音如泉水般涓涓落下：
“江淮之，是我先到家的哦，你输了。”
身体上的某种痛苦在少女开口的瞬间尽数褪去。
江淮之抬起眸子，呆愣而迟钝。
少女盘腿坐在他面前，纤长的指间把玩着他打算用来自杀的药瓶，软白的小脸儿像是棉花糖。
她歪过头对他笑了笑，露出一排白白的牙，很是可爱。
“输的人要接受惩罚哦。”
与此同时，少女白净的小手已经朝着他伸了出来。
鬼使神差的，江淮之坚定又缓慢地将自己的手递过去。
掌心下柔软的触感竟让他生出几分不真切的错觉。
少女很轻松便将他扶了起来。
随即推着他，直到身后抵住坚硬的墙体。
“要怎惩罚你呢？”
少女微微勾唇，琥珀色的眸子流露出几分苦恼。
她好像在很认真的思考。
女孩儿身上柔软的气息蔓延，肆虐笼罩的心绪意外安静下来。
江淮之感受到手心少女的触感，微微阖下眸子，渗血的唇瓣有些生疏干涩。
“楚，沅……”
低头吐出女孩儿的名字，江淮之心口压着的某一块石头仿佛终于落地。
“你记住了我的名字，江淮之，你好厉害。”
女孩儿仰头看着他，星星点点的光似乎沉淀在眼底，倒映出他的模糊轮廓。
掌心的小手猝不及防抽离，江淮之一愣，不知所措地掀开眸子，落满了惊慌失措。
下一秒，女孩儿踮起脚靠近，一只手撑著墙体借力，一只手攥住他的领口往下拉。
唇上传来柔软的触碰。
碰到伤口的痛被女孩儿温柔的动作抚平。
女孩儿几乎整个人圈进了他的身体。
空落落的手僵硬而又无力地抓紧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