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一下！”
一道急促的叫喊声，忽然在陈长安耳边响起。
陈长安手中竹剑骤然悬停，肩膀与手臂紧绷成一条直线，倾泄而落的剑气瞬息收敛大半。
不过还有一小部分剑气涟漪，不由自主的渗入灰袍老者体内，老者面容随之出现细微的裂痕，密密麻麻，如同一尊破碎的瓷器。
“师弟且慢！”
李宝萍风风火火跑了过来，看到眼前的一幕后，大为震惊。
因为她眼中的老者满脸裂痕，双眼翻白如同瞎子，七窍流血不止，仿佛遭受了非人的酷刑，痛苦的神色比死刑更加煎熬。
看到老者生不如死的惨状，李宝萍愣了好一会儿，心想自己的做法会不会太残忍了，还不如让小师弟一剑送走对方，这样反而更加仁慈一点。
这时白虎也凑了过来，身形重新变回拳头大小，它做贼心虚的偏过头去，不敢直视陈长安，仿佛在说你师姐醒了与我无关。
李宝萍是被虎啸震醒的，然后听到一阵诡异的琴声，再加上雪林中凌乱的残局，她隐约猜到了什么，在琴声停歇时急忙赶来，远远就看到了小师弟出剑的一幕。
她觉得自己昏睡这段时间，肯定错过了很多重要的事情，问陈长安道：“师弟，他是什么人？为何要刺杀我们？”
陈长安保持举剑的姿势，茫然的摇了摇头。
李宝萍目瞪口呆，相对小师弟来说，她感觉自己什么都没错过，因为小师弟只会出剑杀敌，根本就不在意对方的情报。
李宝萍回过神来，打量起面前的灰袍老者，对方突然出现在这里行刺，她只想到了一种可能，盯着老者问道：“是不是黄家派你来的？”
灰袍老者如梦初醒般仰起头，忽然对天说道：“老夫悟了，大彻大悟。”
李宝萍闻言眉头紧皱，怀疑对方脑袋是不是被吓坏了，顺着对方的话头问道：“你悟到什么了？”
灰袍老者咧嘴大笑，脸上的裂痕挤成一团，他全然不觉，双眼放光道：“就在刚才生死一线之际，老夫悟到了一首全新的琴曲，如果能够完整的弹奏出来，老夫死而无憾。”
说着，灰袍老者急忙转回头来，神色痴醉，双手抚琴就要演奏一曲，结果脑门突然一凉，有一把长剑抵住了他眉心。
李宝萍用剑指著灰袍老者，一脸认真道：“你老人家想弹琴可以，先回答我的问题。”
面对威胁，灰袍老者不以为然，反而露出如痴如醉的样子，迫不及待的张开手指，紧紧扣住了琴弦，心中已经酝酿好了曲调，一触即发。
看见对方无动于衷，李宝萍无奈的喊了一声：“师弟，让他老实点别动。”
陈长安点点头，出剑抵住灰袍老者的后脑，冷声道：“别动。”
灰袍老者的指面已经压住琴弦，至关重要的第一声曲调即将弹出，他却在关键时刻僵停住了，轻叹一声道：“老夫只能回答三个知道的问题，再多便是死了也回答不了。”
李宝萍被气得不轻，第一个问题差点就要脱口而出了，她想知道为何自己的话不管用，小师弟的话却能让对方如雷贯耳，不敢不从。
最后她还是忍住了，抓住机会问对方道：“是不是黄家派你来的？”
灰袍老者摇摇头：“不清楚。”
“那是谁派你来的？”
“老夫的接头人。”
李宝萍突然意识到，两个问题抛出去，自己什么都没问出来，现在只剩下最后一个问题了，她必须抓住机会问出关键情报，不然就会前功尽弃。
“你的接头人，”李宝萍思索了好一会儿，沉住气道：“属于何方势力？”
灰袍老者犹豫了片刻，似乎觉得问题的答案不算违规，回了一句：“魔刹林。”
话音刚落，李宝萍神色大变，不自觉后退了一步，她没想到这位枯瘦老人，竟然是魔刹林的刺客。
魔刹林可不是正经的仙家门派，而是宝林洲一个隐秘的刺客组织，最关键的是，这个组织的大部分刺客，都是由凶残的魔物来担任，传说只要付得起代价，就没有魔刹林取不了的人头。
不过，魔刹林首座曾经订下一条古怪的规矩，不杀凡夫俗子，不杀王侯将相，不杀妖魔鬼怪，只杀山上修士。
魔刹林首座为何立下此规，各种乱七八糟的猜测层出不穷，其中流传最广的是，魔刹林首座本是一介凡人，结果被山上修士害得家破人亡，最后堕入魔道，始终对山上修士怀恨在心。
至于真相到底如何，只能去问行踪诡秘的魔刹林首座本人。
自魔刹林现世以来，最大的壮举是曾经刺杀过一位天仙，最后将天仙头颅钉在市井街道，让不知情的百姓随意过往和践踏，这件事让魔刹林变得凶名昭著。
“雇主是谁？”
李宝萍神色凝重，下意识追问了一句。
灰袍老者没有回话，浑身散发出阴冷的魔物气息，看样子至少是个诡魔刺客。
李宝萍见对方不答，自顾自的说道：“就算你不说，我也知道是黄家。”
灰袍老者低头凝视木琴，开口提醒道：“问题回答完了，老夫要倾尽毕生所感，弹奏最后一首琴曲，无关人等不配听到，速速离开。”
李宝萍没有动身，眼神怀疑道：“让我们离开？你是想趁机逃走吧？”
她知道魔物最是狡猾，更何况对方还是一位魔刹林刺客，杀心极重，怎么可能会放任刺杀目标逃脱呢。
“对老夫出剑的小子，可以留下一听，其他人想要死在老夫琴意之下，老夫也不拦著。”灰袍老者觉得活人不配听他的琴曲绝响，但是听完琴曲之后的死人，他倒是觉得无所谓。
说完，灰袍老者手指按压琴弦，急着想要弹奏，结果后脑突然传来一股寒意，他整个人仿佛被冻住一般，动弹不得。
陈长安用竹剑点了一下老者后脑，面无表情道：“我师姐不离开，你不能弹。”
李宝萍愣了一下，知道小师弟或许是在保护自己，她也见识过对方琴意的杀伤力，如果选择留下来听琴，以她的修为很可能会死在这里。
白虎看到这一幕直摇头，以心声对陈长安道：“你直接一剑砍死他得了，跟魔道讲什么信用。”
陈长安瞥了一眼白虎，面无表情。
白虎立马不敢说话了，不知为何，陈长安不经意间的一瞥，让它感受到如同雪神般的压迫感。
李宝萍思量再三，还是作出了决定：“那师姐先离开，你斩除这头魔物之后，快点跟上来。”
看到陈长安点头之后，李宝萍带着白虎先行一步，她见识过小师弟的剑术，知道他想杀这头魔物并不难。
她之所以没让小师弟一剑斩除魔物，一了百了，是为了兑现三个问题的承诺，她隐约觉得，如果因为对方是魔物就违背承诺，小师弟可能会对她这个师姐有所失望。
她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会多考虑一下小师弟的感受了，即便小师弟极少表露过什么感受。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沧桑悲凉的琴音，从李宝萍身后悠悠飘来。
随着她越走越远，琴声愈发微弱，最后雪林变得一片寂静，唯有她走路踩碎细雪，不断发出沙沙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