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里边去看看！”
铁砂矿精炼厂估计是停产关闭了有一段时间，厂里除了守门的大爷之别无他人。
江远和钟为民在门卫的带领下，在院内大致的转了一圈。
厂房内很多房间的玻璃不是碎了就是整扇都没了。乱七八糟的东西散落的到处都是。
里边的机器也被拆的七零八落，上边落满了一层厚厚的灰尘。
看着地上凌乱的一摊，钟为民很是惋惜的说道，“这些机器都是从德国进口的，当时可是花了不少钱，唉......”
看他在那里长吁短叹。江远能够理解钟为民的心情。任谁看到花了大代价买的设备，最后却变成一堆废铁恐怕心里都不会好受。
他也不知道该怎么接这话茬。
这其实就是当下这个年代计划经济造成的恶果。不考虑市场的供需关系，盲目的扩张和生产，浪费了大量的资源和财力。这么搞，企业不破产才怪。
作为重生者的江远十分清楚，这种现象并不是个例。相反在全国各地都普遍存在。而且在未来的几年还会越演越烈，然后到九几年的时候，经济衰退之下，将演变成了席卷全国的下岗潮。
“市里领导在里边！走，咱们去找领导谈！”
“精炼厂不能这么说没就没。”
“厂子黄了，咱们这么多人怎么办？”
“今天无论如何都要给个说法！”
就在江远和钟为民在厂区里查看的时候，外边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
江远循声望去，就见大门口处聚集了有十多个人，看到江远和钟为民，那些人顿时群情激奋的朝着这边涌了过来。
看到这幅场景，钟为民苦笑了一声，然后抱歉的说道，“忘了和你说了。这块地皮批给你的条件之一，就是安顿好原来铁砂精炼厂的工人。”
江远翻了个白眼，都无语了。什么叫忘了说了。市里肯定是想瞒着他，然后拖到到最后再告诉他。
可能钟为民都没想到，这些铁砂精炼厂的工人消息会这么灵通，竟然直接找过来了。
真是坑人！
江远用一种警惕的眼神看着钟为民。
“钟领导，当初咱们谈的时候，可是说好了的，鸭厂的管理全部都由我决定，最重要的一条就是不能随意安排人进来吧？”
听到他的话，钟为民显然有些心虚，左顾而言它道，“这些都是以前精炼厂的员工，你这鸭厂回头开起来，不也需要人手吗？”
江远无奈的说道，“好吧，不过有些话我说在前边，私营企业肯定不能和国营企业一样，如果还抱着吃大锅饭的想法，干活偷奸耍滑，那种人我是肯定不会留下的！”
“那是一定的！”钟为民保证道。
两个人说话的功夫，那群人就朝着他们走了过来，门卫大爷根本就拦不住。
“领导，我听说我们精炼厂被卖了，是不是真的？好好的厂子，怎么说卖就卖了？”为首一名三十左右岁的，留着大胡子的男人上前问道。
“就是，不能卖！厂子卖了我们这些人怎么办？”
“就是卖了也要给我们个说法！”
“对，得给我们一个说法！”
都不等江远和钟为民说话，那些人就群情激动了起来。
看到这些人逼近过来，江远下意识的挡在了钟为民的身前，把他护在身后。
然而钟跃民却是推开了他的手臂，走到前边。
江远微微一愣。
说实话别看影视作品里，领导往前边一站，群众立刻安静下来。然后一番煽情下来，群众痛哭流泪痛改前非。
但其实都是扯淡。
人都有从众心里，或者说是有种法不责众的心态。
你一两个人单独面对领导，或许真就能被上级的气势给压住。
但当一群人聚集在一起的时候，事情就没那么容易处理了。得不到理想的结果，他们才不管你是谁。
江远上一世的时候，也曾经历过类似的事件。
失去理智的工人一拥而上把公司的工地经理给打了。
当时揍的那个叫惨。工地经理门牙都被打掉，被揍的浑身都是血。
等那些人情绪发泄了差不多，公司老总才姗姗来迟。
这帮当领导的都精明着呢，才不会以身犯险。
江远想要拦著钟为民却没拦住。他已经站到了那群人的对面。
“各位，听我说，我姓钟叫钟为民，是咱们市里经管办公室的主任。你们所说的问题，市里已经知道了。也一直在积极的想办法解决......”
“你们所谓的解决问题就是把精炼厂给卖了？这不是断我们活路是什么！”
“凭什么卖我们厂子？”
“没了厂子，我们这么多人，吃什幺喝什么？”
“拖欠的工资谁负责？”
“今天要不给个说法，谁都别想走！”刚刚那个为首的家伙起哄道。
听他这样说，群情再次激愤。
那个大胡子眼睛一转，突然伸手向钟为民抓了过来。
江远一直在盯着大胡子的动作，看到他扑过来，立刻挡在了钟为民的身前，同时用手一推，就将大胡子推开，跌进了人群里。
有些人看着忠厚老实，但实际上却是蔫坏。有话就说，这小子却想上前抓钟为民，也不知道安的什么心思。
“你敢动手？揍他！”大胡子从地上爬起来，立刻气急败坏的对身后的人喊道。
江远怕伤到这小子，都没怎么用力，结果这家伙现在却是反咬一口，鼓动身后的人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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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他这么不知好歹，江远也恼了。
不过有钟为民在身边，他当然不会动粗。正好身旁不远处有一块硕大的铁矿石，江远快步走上去，腰部发力伴随着一声低吼了，将那块石头举了起来。
他把石头举过头顶，然后用力的扔在了众人面前。
砰！
地面猛的震了一下，扬起了一阵尘烟，随后石块在地上翻滚了两下，才最终停下来。
那块石头足有半人来高，少说得有四五百斤重。
看到江远竟然轻而易举的就把石头给举起来，众人都呆住了。
而这时，江远又趁机在地上捡了一根铁棍，横在面前。被他用眼睛一瞪，那几个挑事的家伙都是不由自主的避开了他的视线。
新
“你们想干什么？上来就动手，你们知不知道这是谁？袭击国家干部，你们想造反吗？”
江远一顶袭击国家干部的大帽子扣过去，眼前这群想要闹事的家伙忌惮之下顿时不敢再乱动。
为首的大胡子更是躲进了人群中。
江远看了眼那个张姓的大胡子一眼，记住了那张面孔。
见混乱的场面被控制住，钟为民很是惊讶的看了一眼江远。
这家伙越来越让他刮目相看了。
不但脑子厉害，连身手都这么了得，刚刚那块石头分量看着可不轻。换成是他，估计推起来都费劲。
不过这时也不是好奇的时候，现在首要的任务还是得安抚这些工人。
钟为民向前走了一步说道，“大家听我说，铁矿精炼厂虽然倒闭了。但是市里对于场内的职工已经做好了安排。”
他指著厂区说道，“市里已经决定在这里建一座养殖场。愿意留下的，都可以在这里上班，不愿意留在这里的，市里也会尽量给大家安排新的岗位......”
听着钟为民的话，江远不由的嗤笑了一下。
他的养鸭场未必能用的上这么多的人，更何况这里有几个刺头他也看不上眼。
这些老油条在国企里上边，每天混日子都成习惯了。
这是他绝对不能容忍的。不过眼下并不是说这些事的时候。
只听那几名工人不断的提问。
“那我们工龄的事儿怎么办？”
“你们放心，都在档案里。等在新单位上班后，工龄会按照之前在原单位的数据接着累积.....”
听到这里，江远又是忍不住摇了摇头。
这事儿别人或许不知道，但他却知道清楚。前一世的时候，他有个朋友也是差不多的情况，原单位倒闭，然后企业的领导找到被裁掉的那批人，说保证保留工龄。
结果转到新单位没几年，新单位也倒闭破产，他跟着被迫买断工龄离岗。当初说好的累计工龄，工厂那边却根本不认，去找原单位，原来的领导也都和他一样下岗了，厂子没了还上哪找人去。只能吃哑巴亏。
这其实正是那个时代千千万万无数平凡人的缩影罢了。
或者说他们这一代人就是那个时代的牺牲者。
人到中年身无特长，迫于生计只能重头再来。
好不容易，那些工人才被钟为民劝走。
两人上车。回去的路上，江远想到了一个问题，他也没避讳钟为民，直接了当的说道，“人我可以收。但是这厂子的债务我可不管！”
别看他现在赚了点钱，但那一点身家和铁矿精炼厂比起来根本就是九牛一毛。他这小身板可压不住那些债务。
“这一点你不用担心，市里的条件就是让你接收一部分工人。其他的一概不用你考虑。”
看到江远直视着自己不说话，钟为民苦笑一声，说道，“你放心，就这些，别的真就没什么了。我以我的信誉做保证！”
“那行，再信你一回！”江远开玩笑的说道。
钟为民的信誉还是有保证的。
江远也能理解，眼下的钟为民只是市里经管科的一个小主任，有很多事情并不是他一个人就能决定的。
能够争取到这么大的一块地皮，江远已经很满足了。
厂房是现成的，回头只需要稍微的改造一下，鸭厂就能投入生产经营。省了他不少钱。
........
时间一闪而逝，转眼间1986年的时光就走到了末尾。
江远撕掉了挂在墙上的小日历的一页。
12月31日星期二
农历已末年十一月廿十
原本挂在墙上厚厚的小日历，现在只剩下了薄薄的一张。
过了今天，明天就是元旦，也是1987年新的一年的伊始。
不知不觉，这一年就这么过去了。
家里，邱月娥正正忙碌著。
一大早她就起来了，把家里没洗的衣服都洗了一遍。屋子也里外也都收拾的干干净净。
按照她的说法，新的一年就要有新的气象。
辞旧迎新！
又不是新年，有啥好辞旧迎新的。
江远不理解，随她折腾。
不过他虽然嘴上这么说，但看着媳妇屋里屋外忙活，两个小家伙又楼上楼下的疯跑嬉闹。
眼前的情形却让他有种很温馨的感觉。
这才是一个温馨的家该有样子。
王艳端著一盆水走到窗前，江远看她拧抹布像是要擦玻璃，连忙上前把她手里的抹布抢了下来，“别动，你刚做完手术，可别在抻到。”
“没事的，我能擦。”
“没事什么，你刚动完手术，好好在家里歇著。去看看电视！”江远说道。
这时邱月娥从小屋里出来，听到江远的话也说道，“是啊，王艳你去歇会儿，别忙活了！”
见江远夫妻俩坚持，王艳只得放下了手里的抹布，站到一旁。
不过趁着两人忙活的时候，她又随手抓起扫帚，扫起了地。
看她这样，江远也不再说什么。
他其实能够理解王艳的心情。
新年将至，她一个人身居他乡，有家不能回。不管他和邱月娥个对她多好，终究也不是自己家里，她恐怕多少有些不自在。
手术之后，王艳整个人憔悴了不少。话也比从前少了很多。江远经常看到她一个人站在角落里发呆。
虽然面对他和邱月娥的时候也偶尔会笑一笑，但眼神中的苦涩和失落却是怎么也掩藏不住的。
江远虽有心，但对此却束手无策。
想要走出心结，终究还是要靠她自己。
就在江远出神的时候，门外传来一阵敲门的声音。他忙出去开门。
“江哥，新年好！”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杨建军。
“明天才是新年，而且你这拜年拜的也太早了吧！”见是杨建军，江远笑着把他迎了进来。
“过了今晚不就是了吗？我怕我明天来找不见你，所以就提前过来了。”
杨建军跟着江远进了院子，把手里的东西递了过去“给你带了一条鱼！你看放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