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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62章世人皆重利!
  按照苏闲很早以前的心思。
  应该给现在大明上的,不是一条鞭法,而是摊丁入亩。
  然而随着在大明生活的时间越来越长,融入此地的风土人情之中,才会真正发现。
  想象之中的法令,在当前这个背景并不会契合。
  正如一条鞭法,所需要的是官府和民间共同信誉的货币。
  后世之所以能成,是大明航海之后,在与外邦交易的过程中,大部分的白银流入大明,官府失去了对货币的操控权。
  而此时,民收民解的制度,更准确的说,实物税和杂税并存的税收制度,已经从官府和地方上彻底腐化。不得已之下,张居正这才施行以白银为主的一条鞭法。
  当然,张居正对大明的改革,是全盘改革。
  从官员的“考成法”,到军事、吏治、土地、乃至劳役、经济等全方面改制。
  而苏闲眼下,也只能以“宝钞”作为基点,慢慢的潜移默化。
  在此基础上,再施行税收上的一条鞭法。
  而正在苏闲沉思的时候,他并不知道的是……
  “此法太过冒险!新钞才出现多长时间,就已经有造假的了,要是朝廷将实物税以及各类杂税,全部换成宝钞。那以后类似的人只要掌握制作宝钞的新工艺,岂不是国朝税收直接崩溃?”
  土地,则是根本,不可轻动。
  说到这儿,李希颜已经有些愤怒了。
  “要是这些杂税、实物税能换成宝钞征收。那以后我大明的粮食,是不是也能换宝钞征收?”
  其摇了摇头,对此事完全不认同,“简直惊为天人,匪夷所思!”
  “老臣这双眼睛,看过了许多事,苏闲说的这些想起来是可行的。可问题和李先生所言不差,将税收单化为宝钞,风险太高!”
  等到税收真的成了。
  朱元璋呢喃着,其他人也是纷纷陷入沉思。
  “陛下,切不可听信此子之言。”
  “这样下去,我大明官府连最基本的钱粮都保证不了。”
  他眼神沧桑,活了近乎六十多年的他,经过了元朝最鼎盛时期,也经过了没落时期。
  “不是如苏闲所说,为了减少损耗,就要舍本逐末,拉着一箱箱的纸钞,穿梭在我大明地方和中枢。”
  这时,连刘三吾都缓缓开口。
  官收官解,更像是朝廷将下放的权力,完全回收。
  其意有所指,宝钞外流,说的不就是苏闲的父亲苏贵渊吗?
  “陛下,老臣也这样认为。”
  王公、勋戚、豪绅、仕族总之拥有了特权之后,会以种种手段,占据田产、隐田藏财。不为官府所知,便能利用规矩少纳甚至不纳税收。
  那么此后的劳役,也要废除!
  而在此之前,必须整顿吏治,先扶持起一批因新法获利的人群,更为重要!
  那便是历代王朝末年,包括大明末路的根本,其实就是四个字——土地兼并!
  民收民解的最终走向,同样是土地兼并。
  他性情本就刚烈,愤怒之下,什么话都敢说出来,“臣已经能想到,以后我大明连粮食都不征收了,魔怔了,全都陷入宝钞之内。然后百姓纷纷捂住自家粮食,你要宝钞给你宝钞,民间仿造,甚至还有……还有官员外流!”
  皇权不下县,吏治不清,贸然谈及土地,只会好事办坏事!
  毕竟这个时候,可是连京城中枢,都不得不任用大批的元庭旧臣。
  而宝钞,就是打开这座大门的钥匙。
  毕竟,大明才开国十一年,这个时候,政权虽然新立,但地方的顽疾依旧顽固到不可动摇。
  “没有!都没有!”
  有一点他没有说错。
  “更何况,实物税才是根本,我大明在困境之时,宝钞无非就是纸张,棉衣才能过冬,食物才能果腹!”
  “再者言:这宝钞本来就是官府支出的,再将一堆破纸收回来有什么用?粮食呢?布匹呢?棉花呢?没有这些东西,那就是饿死冻死!我大明能沦落到那個地步吗?”
  “在田里耕种的百姓,是不是每个人都能穿上?”
  “简直是妖言蛊惑!”
  “宝钞如此单一,今日在这里说也就罢了,此话要是传出去,多少人要笑一句小儿无知?大言不惭!”
  “如此一来,宝钞的重要性岂不是再度直线提升?”这一刻,李希颜很快反应过来。
  “更不要说,老夫甚至能看到,此后这所谓的财税,要是真能代替粮草征收,怕是我大明大祸临头之日啊!”
  东南仕族依旧根深蒂固!各地的地主豪绅依旧存在、大明甚至连匪患都没清除。
  “实物税的根本,是保障我大明的日常所需。是维持基层官兵钱粮兵甲。”
  “陛下要知道一件事情,我大明的粮食,是不够吃的。”
  “这些年来,冬天越来越冷。”刘三吾指了指自己身上穿着的棉衣,“老臣得圣上厚爱,所以衰老之躯尚且有厚实的棉衣防寒,但北防的卫所士卒,是不是每个人都有?”
  唰!
  这些话一出,旁边的赵景都被吓了一跳。
  他从苏闲的这段话中,可不止想到了公心,还有私心。
  “这不就是财税一统?”
  两位先生都这样说了,朱标也不禁暗暗摇头。
  这些话都没错。
  国情到底如何,他们比谁都清楚。
  “陛下!”李希颜索性也不再掩饰,“臣接下来就索性挑明……苏闲年少,兴许想的不够多。他说出这些的原因,也不必猜测了,就是提高宝钞价值,然后想让陛下重新审理其父之案!”
  如果说刚才是隐喻,现在就是挑明了。
  果然,其他人也纷纷看来,心中恍然大悟。
  朱元璋也是皱眉,看向苏闲。
  别的他不知道。
  但重新审理其父之案,在其他人眼里看是正常的。
  但在他们这熟知内情的眼里,就是无稽之谈了。
  不过。
  这两位先生说的也是对的,之所以是实物税,正是因为钱财太单薄。
  别说他们不相信了,就是朱元璋自己,虽然对宝钞无限期望,但也不曾想过,将风险系在宝钞之上。
  苏闲心中也有些无奈。
  他还是低估了,当一个横跨近两百年的新策,突然摆在面前时,那种给人冲击力了。
  他并没有回答李希颜的诘问。
  而是继续道:“李先生说的是对的,国之命脉在于粮食!”
  “知道就好!”李希颜道。
  “但我从来没说,让田亩产出,也归于这一条鞭法之内。”
  “朝廷征收粮食还是原来的夏收,国朝一年两次征收,分别是七八月和下一年的二三月,前者主要是税粮,后者主要是各类盐、茶、布匹之类的杂税。”
  “税粮如常。”这本就是苏闲的想法,“每年依旧运送到各地的户部府库之内,最后由户部核算,上报中枢。”
  “但实物税和杂税,就可以分析一二了。”
  苏闲声音一顿,而后缓缓道:
  “至于先生此前说我不懂,我倒要说先生不懂。”
  李希颜一怒,“你!”    “先生出身仕族?”苏闲直接问道。
  李希颜先是沉默,随后才点头,“是!”
  “所以饱读诗书,能在不惑左右的年龄,位列大儒,恐怕从未有过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日子吧?”
  听到苏闲如此询问,李希颜自己都笑了,“你有?”
  苏闲摊开手道:“我倒是没有那么夸张,但贫寒的日子,却是有的。甚至我父亲在任九品检校之前,饥一顿饱一顿是常事,我还听说,曾经我曾祖父带着祖父、父亲,从陕州流落湖广,再从湖广来应天,可是从饥民堆里活下来的。”
  “关于民间百姓,到底需要什么,我比先生清楚。”
  说完这些。
  苏闲不再看向李希颜,而是看向朱元璋。
  要说这种感悟,朱元璋可比自己清楚多了。
  果然。
  在自己看去的时候,后者马上就瞪起眼睛,“你看咱干啥?”
  “只是想问圣上一句话。”
  “陛下年轻的时候,相同价值的铜钱和相同价值的丝绸,摆在陛下面前,陛下想要什么?”
  “废话!”朱元璋无语道:“当然是铜钱了。”
  “为什么?”苏闲问道。
  朱元璋瞪着眼,“还能为什么,咱拿着钱先喂饱肚子。你们都是没尝过饿的滋味,那是肚子里的肉揪在一起,看见树皮都想啃上去啊。”
  苏闲问道:“为什么不要丝绸呢?是因为不保暖吗?”
  “小子,丝绸能吃吗?再说,吃饱才能御寒!”
  苏闲再度问道:“那如果是相同价值的粮食,和对应的钱呢?”
  “当然是粮食了!”
  “还有两个问题,第一,为什么陛下不将丝绸换做钱,第二,陛下为什么不拿钱去买粮食?”
  此话一出。
  朱元璋甚至以为这小子是在跟自己开玩笑,哪来那么多为什么。
  但很快他就反应过来。
  “你拿丝绸能换到同样的钱吗?拿去丝绸庄,卖出和买进能是一个价吗?那乱世灾荒的,一半就不错了!”
  “同理,粮食才是硬通货!比如说今日粮价,一两银子十斤粮,过几天说不定就变成五斤了,你算算这账,傻子都会算!”
  苏闲无奈道:“可李先生就不会算。”
  “苏闲……伱!”李希颜震怒。
  还想再说,却见苏闲已经开口,“先生你的疑问,就在这里面。”
  嗯?
  李希颜愣住了。
  朱标也不禁抬头,看向苏闲。
  “他又在说什么?”崇宁公主听得一头雾水。
  燕王妃再度缓缓道:
  “很简单不过的事情,粮食在百姓眼里,永远是第一位。接下来是钱财。”
  “毕竟,粮食和钱财一样,都是吃了上顿必须吃下顿。钱财花了就必须另赚。”
  “反观过冬的棉衣,其实很多百姓,一件衣服,能穿十年都是最少,二十年三十年都常见。”
  “相比之前,钱财更为贵重!”
  徐妙云说着,忽然轻轻一叹,“我已经知道了,当真聪慧!”
  ……
  “李先生想清楚了吗?”
  苏闲再度道:“实物税和杂税,换成财税。”
  “某种程度上,并不是让我大明的税收体系更为单一,而是真正的增税!”
  “毕竟,单以丝绸来说,有好的,有坏的,有廉价的也有贵重的。而每年的市场行情不一样,所以给朝廷缴纳的时候,商贾若是贿赂了征收的差役,差的当好的,下品当上品。”
  “问一问先生,这是亏还是赚?”
  “其它实物也是同理!”
  “另外,之所以定下宝钞,一统各类杂税以及实物税,除了用官收官解取代民收民解之后,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因。”
  眼看着众人纷纷看了过来,就连朱元璋也是疑惑看来。
  苏闲道:
  “让大明的税收体系,更为合理,顺带着激发百姓的主观能动性!”
  前半句话众人还能听懂。
  但后半句话,大家全都是一头雾水。
  “实物税和杂税,征收标准不透明,有人以次充好,朝廷并不能完全发现,无形之中,也损失了很多税收。”
  “而将其换做成钱财,此后便可根据他们营收利润,制定征收标准。”
  “如此一来,不论是民间富户,还是各地的商贾,都有一套自己的征收体系。”
  苏闲说到这里,微微一顿。
  征收体系以后再说。
  接下来,才是他要说的重点。
  “诸如李先生刚才说的,纸钞本来就是朝廷发出去,又收回来一对废纸之类的话。”
  “看来李先生对于此前的宝钞改制并不在乎,这样看来书读多了也不好。”
  如此针锋相对的话,从苏闲的嘴里说出来,当即让李希颜火冒三丈。
  但苏闲可没管这些,毕竟宝钞的变化此前就有,他突如其来的那一句,也让苏闲都烦躁起来。
  “于朝廷而言,收缴税钱,可不只是拿到了钱那么简单,更重要的是……”
  “互惠互利,让百姓继续创造财富!”
  “大明要做的,是要让宝钞成为朝廷和百姓之间的纽带和循环,这就是当初说的信誉!”
  “若是按照李先生说,那自己印自己玩算了。还有最重要的一点……皇权既然不下乡,宝钞总能下乡吧?”
  “以法为左手,规束百姓底线,但过程太慢!”
  “可若是以宝钞为右手,总揽百姓人心!这就是利剑。”
  “若是运用得当,何须强迫性的劳役?何须眼下定下的富户、粮长,何须强行给他们责任?”
  “世人皆重利!”
  “大明自己就来做这个利!”
  “真要成功……”
  苏闲看向朱元璋,“宝钞可胜千军万马!胜千万胥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