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7章盐州之战二
两军继续对峙。
到了中午时分，太阳暴烈，照得人眼睛发黑，脑子发晕。不管如何，两边的人马都不敢乱动，士兵们在军官的严厉命令下，咬着牙坚持着。
那些身披铁甲的骁勇之士，成了最辛苦的人。铁甲、布衫，外几层，密不透气，人就像被闷在铁罐子。
外面的太阳直射，仿佛一堆柴火围着烤，热得面的人汗水直下，到后来，仿佛汗水都被煮沸了，整个人泡在沸水，几乎要熟了。
过了中午，宋军军阵突然有变动，一队队士兵从队形间隙中穿进来，与站立一上午的士兵们换位，后面养精蓄锐的士兵换下前面疲惫不堪的士兵。
宋军很有耐心，一个方阵一个方阵地换人，这让李察哥很气愤，也很纠结。
气愤是宋军不当人子，居然当着自己的面让士兵们换防。军阵换防，最容易造成混乱，己方再趁机发动进攻，说不定就能把宋军一举击溃。
你这是艺高胆大呢还是不把我放在眼呢！
纠结是想下令发动进攻，但不知道藏在哪的宋军蕃部骑兵，让他投鼠忌器。
“大王，难不成宋军短短半年，就能脱胎换骨不成？”有将领不甘地说道。
“大王，撤退的宋军就是滩烂泥，扶不上墙，更是一件瓷器，一碰就碎。我们跟上去，狠狠咬他一口。”
城楼上一片寂静。
李察哥抬起头，一只鹰隼展翅飞翔在天空中，优雅从容，傲视万物。
劲风吹在脸上，有些生疼。太阳照在身上，有些燥热。时间就这样被一点点吹走，两军的精气神就这样被晒化。
李察哥的反问让众将面面相觑。
这十几万兵马，是大夏最后的家当，要是折在这，大夏就完了。景宗武烈皇帝打下的基业，就全毁在自己手了。
宋军如此阵前换防，会不会是诱敌的陷阱呢？
念头在李察哥脑子来回地打转，弯弯绕绕比九曲黄河还要绕，很多次，军令都冲到嘴边，马上就要喊出来，又硬生生地给憋回去了。
李察哥不客气地问道。
“从早到晚，我军马步两军戒备了整整一天，疲惫不堪，怎打？撤退的宋军不堪一击，那是此前的宋军，现在的宋军，你们有把握吃掉他们？”
“去年我们谁敢想，宋军能迂回包抄八千，横扫河南，把我们逼到今日这个困境上？以前的宋军，打得出这样的仗吗？”
在一阵阵鸣金声中，近十万宋军马步军，按照先后秩序，有条不紊地离开。
夕阳挂在盐州城城楼飞檐上，刘国璋下达了命令。
“鸣金收兵！”
如果是以前跟宋军对战，他已经毫不犹豫地下令发起进攻，在进攻中寻找宋军的漏洞和错误，再像一个老练的猎人，毫不迟疑地抓住，发出致命一击。
其他将领眼睛冒着野狼一样的光，期盼地看着李察哥。
时间在一点点过去，二十多万士兵相隔四五，如同两片无边无际的树林，在山风和春日中对视着。
但是今天不行。
你算计人家，人家也在算计你。
乙辅抵瞪着血红的眼睛，忿然地说道。
今天这片战场的猎人，是刘二郎。
“大王，你看那边！”梁百川指著远处说道。
李察哥和众将闻声顺着他的手指头看了过去。
宋军撤走大部分，战场上一望无际，空荡得让人有些心慌。
在远处的山梁上，缓缓走出数千骑，他们策马站在上面，看着这边，仿佛密密麻麻的一群野狼，在离开之前，再看一眼自己的猎物。
在场的都是沙场宿将，看到这情景，自然明白，宋军等待己方主动进攻，等了一整天。
看了一会，数千骑纷纷掉转马头，迅速消失在昏黄色的天地之间。
李察哥青筋必现，鼻子呼呼地出气，猛地拔出钢刀，狠狠地砍在跺墙上。
“刘二郎，欺人太甚！”
李察哥嘴怒吼著，双手连砍二三十刀，无比疯癫，旁边的将领们都不由自主地向外走了一步。
是啊，李察哥从征十几年，从来没有吃过这样的亏，被人当猎物一样盯了足足一天，偏偏自己还不敢出击！
太憋屈了！
当一声，钢刀折断，夯土垒成的跺墙被砍得伤痕累累，腾起一团尘土。
李察哥把断刀一丢，双手扶住跺墙，狠狠地盯着远处。
“来人！”
“在！”
“把探子都撒出去，我一定要知道，宋军到底在搞什鬼！”
“是！”
骑着马，随着大队人马回鸣沙镇，张猛瞄了刘国璋一眼，嘴嘀咕著。
“今天白站了一天，我腿都站麻了。”
“大眼，今天没有白站。这一仗我有六成把握了。”刘国璋笑道。
“啊，二郎哥哥，你怎看出来的？”
“李察哥露怯了，他怕输！”
“怕输？”张猛眼珠子转了转，“怕输就束手束脚，瞻前顾后。”
“对。决战之际，最怕的就是瞻前顾后。”
回到大帐，刘国璋褪下铠甲，换了一身轻便衣衫，洗个脸，一口气喝了两壶茶，六块糕点，打了个很润的饱嗝，这才心满意足地在椅子上坐下。
“二郎哥哥！”张猛兴冲冲地跑进来。
“怎了？”
“参谋处禀告，夏军疯了一般派了无数的探子，在各处活动。踏白营，各旅探马队和捉生队，都忙疯了，到处在打架。不到半个时辰，各处抓了上百名夏军的探子。”
“李察哥确实心怯了，他急切地想知道我军的状况，想知道我摆出的葫芦阵卖得什药。”刘国璋笑了，“大眼。”
“在！”
“传令下去！今晚加餐，杀牛宰羊！”
“杀牛宰羊？”
“对，赤虎骑军从河南各蕃部卷来数十万头牛羊，拿出两百头牛，两千只羊宰杀了，叫伙夫们一定把牛羊熬制得香气扑鼻。我在中军大帐，要是闻不到香气，就拿鞭子抽他们！”
“是！”
入夜，盐州城，李察哥和众将听探子的回报。
“杀牛宰羊？”
“是的大王，宋军在杀牛宰羊，然后烤得烤，煮得煮，还加了许多香料，我隔着十就闻到香气了。”
探子头领咽著口水说道。
夏军上下有口吃食就不错，不要想什吃牛羊打牙祭——大部分士兵和低级军官原本就过得苦。牛羊只有在打了大胜仗，或者国主寿诞、贵人娶亲生子等大好事时，才能分到一点。
所以他们也很馋，不少探子，恨不得当时就投奔过去，先混顿好吃的再说。
“刘二郎在干什？”李恭仁嘴嘀咕著。
“显摆他粮草多呗。”乙辅抵忿然地说道。
李察哥默然不语，转头看着萧合达，“萧刺史，你觉得宋军是什意思？”
“刘二郎狡诈如狐，难以揣摩。但是宋军不缺粮草，想必是真的。关中八百秦川，富得流油。
赤虎骑军从河清军渡河，席卷骆驼河、地斤泽等河北河南之地，卷走了数万帐蕃部，数十万头牛羊。”
李察哥点点头，又转向梁百川。
“百川，你觉得呢？”
“大王，刘二郎或许是在点醒大王。他不缺粮，相持下去，吃亏的是我们。届时粮尽了，我们还是一败涂地。不如在战场上真刀真枪做过一场，既决胜负，也定生死！”
李察哥默然一会，喟然叹道：“刘二郎狡如狐，也猛如虎。困死我们，他更愿意在战场上击败我们。”
说着，他的目光逐渐锐利坚毅，“好！那我们就既决胜负，也定生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