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众席上响起了热烈的掌声，甚至有人吹口哨欢呼，这激动的劲儿不像是赢了一个小小的局间球，而像是赢了一整场一样，有些夸张。
这也难怪。
今天是净月湾的主场，球迷们如此热情，坐满了足足三千人的看台，等著迎接主场队伍的一场屠杀大胜，可四十分钟过去，现在却是净月湾大比分0：2落后，无论牛林俊还是李华山，都被黑桃q的人打得像条狗。
观众们憋坏了，他们急需发泄，哪怕只是此刻这个小小的一分，也让他们忍不住大声高呼。
高明更慌了，他的手在微微发抖，转过头来想寻求王超的帮助，眼睛却不敢看王超，低声道：“这个球我的。”
他在主动背锅。
声音很干，有点哑。
王超拍拍他的肩膀，眼神沉稳，对他点了点头：”别留遗憾，明哥。”
开赛之前，他可以做各种心理辅导，但真上了赛场，多说就没意义了，到底能不能打出既定效果，得看高明自己的。
第四个球，依然是王超抢先进攻，却再次被孙元强防回来，高明试图摆短，却吃了个下旋，比分变成2：2。
于是轮到高明发球。
高明的发球乏善可陈，第一个球是短下旋，被李华山回摆，然后王超强行抢攻，却因为这球太短，不敢发力，只是拉了个半高吊弧圈球，等球过去后，反倒被孙元强直接上手，一板子打死。
2：3，黑桃q比分被反超。
高明更慌了。
刚刚那两个球，他吃了孙元强的旋转，而现在这个球，他吃了孙元强的抽杀。
他感觉自己好像无论如何都接不好孙元强的球。
他也有些自卑，因为孙元强明明是个削球手，可这进攻打起来，却比自己好得多。
王超这时把手放到桌下，做了个手势，示意高明偷一个长球。
原本在赛前计划中，高明要做的应该是全程求稳，所以计划中的发球全是短下旋，但现在，王超觉得有些不对，他临时改了主意，想要让高明偷一个试试。
高明发球偷长。
但或许是因为王超刚才额外多出了一个桌下的手势动作，让对面有所防范，这个偷长被李华山完美预判，直接侧身退台，一板爆冲！
这一板凶悍无比，将东北人身高臂长力量大的优势发挥得淋漓尽致，在这样极限的速度下，即便是王超也没能做好防御，被李华山直接得分。
事实证明，偷长战术失败。
4：2。
按照惯例，当比赛中双方总共打满六个球时，就有一次擦汗的机会。
所以拿到发球权的李华山并未急着出手，他将球放在桌上，反身去取擦汗毛巾。
当三人都回到台前时，高明却还没回来。
他站在专门放置毛巾的位置，擦了一遍又一遍，但额头上汗出如浆，怎么擦都擦不干，越擦心越慌，越擦手越抖。
裁判不得不吹了声口哨，警告他赶紧回去比赛。
高明回到球台边，却依然没有做好接球的标准姿态，他凑到王超身边，低声道：“王超，待会儿……你直接抢攻吧。”
王超惊讶的看着他。
“我不行，我接不住球……”高明的嘴唇有些哆嗦，于是说话的声调变得有些飘忽，只能依稀听清：“拜托，你直接上手……不要让我接球……”
王超内心轻叹，点了点头。
他没有试图继续安慰或是劝说，因为裁判已经很不耐烦了，正虎视眈眈的看着己方，他怕自己再多说一句话，就会直接迎来一张红牌。
李华山发球，王超直接抢攻，追回一分，比分变成4：3。
李华山再次发球，王超再次抢攻，却失败了，比分变成5：3，依然是两分的差距。
“这场能赢。”
选手席上，方媛终于露出了微微的笑意：“我看懂了，这个高明，好像是专门用来防守的，他跟田争光和陆甲的战略定位完全不一样。”
陆甲的定位是主攻手，田争光的定位是半个主攻手，而高明的定位，则是“辅助”。
其实王超和陆甲配对时做的那些事情，就是现在高明应该做的事情。
脏活，累活，负责防御，负责做球，负责制造机会，这些都属于辅助位的职责。
王超配陆甲的时候，属于辅助带着射手飞，而王超配高明的时候，属于射手带着辅助飞。
但他带不动。
因为这个辅助不但干不了脏活累活，甚至连本职工作都没做到。
“黑桃q大概是看中了高明的稳定性，想用高明来稳住局面，再用王超的攻击能力来解决战斗，但这个辅助却太弱了些，连自己最基本的职责都做不好，于是，王超急了。”方媛笑眯眯的道出了这一局的关键。
她以为王超急了，但其实不是王超急了，是高明怕了，他央求王超一个人解决这场战斗。
王超只能硬著头皮上。
就算要调整心态，也得等第一局打完，王超既不是心理医生，也不是神，他没有办法在短短几秒的间歇时间内帮高明解决如此巨大的心理恐慌。
于是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按照高明的请求，不顾一切的抢攻，在高明露出破绽之前，争取先一步把对方打死。
但他发现自己做不到……
他还没强到这种地步。
或者说，哪怕现在孙天龙来替换王超，也不可能做到这种地步。
双打是两条腿走路，你如果是一个瘸子，哪怕你一条腿再强壮，你也跑不过两条腿的。
你会被你的那条瘸腿拖死。
比分攀升的速度从这一刻起，忽然加快。
6：3。
7：3。
8：3。
9：3。
10：3。
当只差最后一个球时，恰好又是轮到高明发球。
他惶恐的眼神求助的看向王超。
他迫切需要得到指示。
王超心中轻叹，强迫自己不去看他。
其实到了这个比分，第一局已经输定了，在这种垃圾时间内，王超很希望高明能主动自发的调整一下心态。
他不看高明，是希望高明能靠他自己的判断来决定这个发球的方式。
发什么球真的不重要，只要他敢自我思考，自我判断，然后按自己的判断去做，信心就自然会有所增长。
所以他希望高明不要发短下旋。
随便发个别的什么球都行，偷长，奔球，甚至挑球王超都能接受。
因为短下旋是所有选手在没有选择时的万金油选择，但唯有主动脱离舒适区，才代表你依然还有斗志，还没有从心理上认输。
但显然，高明并不是那种天生就有大心脏的出色选手。
他太平庸了。
他看到王超冷酷平静的脸庞，心里仿佛炸开了一样，只觉得自己是不是被嫌弃了，是不是让王超失望了，是不是已经搞砸了这此生唯一的机会。
他匆匆发了个短下旋，却因为动作过于变形，直接发球下网，自杀了。
看台上响起了哄堂大笑。
高明的脸刹那间涨得通红，他将球拍放在桌上，仿佛逃命一般用最快的速度逃回了场边。
这里有他的队友，还有仙姐，这些人隔着挡板与他近距离相处，让他感觉到一丝丝安定。
这一刻黑桃q俱乐部的气氛有些沉默，直到耿帅慢吞吞挪到王超和高明面前。
王超以为耿帅是来安慰高明的。
但耿帅却用凶狠的眼神瞪着高明，低声道：“你真踏马的是个垃圾。”
高明整个人都懵了，他原本脆弱的神经在这一刻几乎直接崩断，张了张嘴，“啊”了一声，声音哑得厉害。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你逼着王超不得不一个人打两个人，不得不拼了命的抢攻，他这么打，会被喷的，所有人都看到是他在盲目进攻，在不断丢分，所有人都会觉得是他在犯错，因为他们看不到事情的真相，只有我知道，是你让他这么做的，对不对？”
耿帅揪着他的衣领，几乎把他半个人提了起来，表情这一刻有些狰狞：“所以……垃圾，你是在甩锅给王超吗？”
高明拼命摇头。
他想解释一下，但实在想不出自己该怎么解释。
自己乞求王超抢攻，哪怕那个球根本没法抢攻。
王超不愿拒绝自己，于是强行抢攻。
自己真的是在甩锅吗？
我没有啊……
但是看台上，为什么已经有了那么多嘘声呢？
于是他浑浑噩噩的想，难道我真的是垃圾吗？
就算给了我这么好的机会，就算陪我做了三天特训，就算我在训练时表现得还不错，可真正上了赛场，我依然什么都不行啊……
我可是一个……在市队里都会被替补队员打败的垃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