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毅知道，从那天开始，孙慧对世界的认知多了一层灰色的阴影。
乐毅想知道发生了什，但是见到孙慧凌乱的衣裳和神情，心中已经猜到大半。
孙慧只是流眼泪，伴随着恐惧的颤抖，她蹲在那，全然没了往日大小姐的神采飞扬。
田成已经不知所踪，大概趁乐毅帮孙慧穿衣服时跑了。乐毅眼下无意去追回田成，他更需要关注孙慧，知道他得说点什。
“大小姐，咱们回家吧。”乐毅没有再追问究竟发生了什，既然悲伤已经注定，那原因也就退居其次了。
孙慧默不作声，仍旧只是流泪。于是乐毅伸手去拉她的手。触碰的瞬间，孙慧颤抖了一下，却没反抗，任凭乐毅拉住自己。
“回家好不好？”乐毅见孙慧稍微情绪好了一点，也是柔声建议。
“你凭什管我……”孙慧看着乐毅那张和煦的面容，手中传来他的温暖，她抽泣道，“你也不是我朋友……”
这番没来由的话乐毅有点愕然，心中不由怜惜起这孙大小姐来，看来她真的很难过，难过到卸下了所有的伪装，以最脆弱的姿态示人。
乐毅握紧了孙慧的手，试图给她一个安全的感觉，“我是你的护卫，自然要保护你的安全。至于朋友，我哪敢奢想僭越呢？”
闻言，孙慧一把甩开乐毅的手，倔强而冷漠的侧过头去，“本小姐不需要你保护！”
乐毅也不生气，顺着孙慧说，“好好好，不需要保护，不需要保护。”
孙慧现在心思拧成了一团乱麻，她不知道自己想干嘛，但是就是控制不住想和乐毅对着干，即便她知道乐毅并没有什错。
微风吹来，吹醒了孙慧的思绪，她发觉自己眼下的模样有点丢人，而乐毅已经看了好长一阵子了，她心中又羞又气，“你给我走开！”
“大小姐，咱们回家吧。”乐毅伸手来拉孙慧的手，抛出最开始的建议。
孙慧本想借此发泄一番，可是对上乐毅的眼睛，她看到乐毅的眼神很诚恳清澈，像是护城河的辽阔水面，她失了神。
而这失神的片刻功夫，乐毅拉住了孙慧的手。乐毅将孙慧扶起来，给她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自始至终孙慧没再反抗。
孙慧终于松懈下来了，她神经已经绷得太久，迈步走路的力气也没有了。于是乐毅蹲下身来，示意孙慧抱过来。
背着身子的乐毅没有看到少女贴上他后背时，那脸上醉人的酡红，他只感觉到少女的身躯微微颤抖著，只当这是还没从惊吓中走出的迹象。
护城河边，乐毅就这样背着孙慧往城门走去。
“喂，”孙慧在乐毅耳边小声说，“你可不可以当我的朋友？”
朋友？乐毅心中嘀咕著这个稀有的词语，不明所以。
乐毅很难想象有真正朋友这回事，那些口头之交的朋友大多是为了些利益掺合在一起的，态度瞬息万变。要是真有朋友这种东西，那燕国就不会把师傅垂耳推到风口浪尖上，受天下人唾骂了。
见乐毅默不作声，孙慧以为自己的请求被拒绝了，羞愧混著难过的情绪，像毒蛇一般咬住她不放。她挣扎着就要从乐毅身上下来。
但是乐毅按住了她挣扎的动作，“我们早就是朋友了啦。”
孙慧安静下来，有些发愣，“早就是了？”
“只要大小姐把乐毅当朋友，那乐毅永远是大小姐的朋友。”乐毅清了清嗓子，接着说道，“大小姐以后还会有很多朋友的。”
“不要。”孙慧叫了起来，“我只要你当我的朋友。”
“好好好，大小姐说了算。”说着，乐毅背着孙慧就进了城门。
……
接下来的好长一段时间，孙慧没有出过府门。
倒不是孙大小姐收了性子，而是整日缠着乐毅问东问西。诸如邯郸来大梁的路线、北方是否终年积雪、射箭怎才能百发百中等等。
乐毅到也不拒绝，知无不言，他可不知道孙大人有意封闭孙慧认知的规矩。即便有下人提出异议，也被孙大小姐一口回绝。
与此同时，乐毅也暗中去打探田成田单两人的下落。这才发现那日护城河边之后，他们已经潜逃回齐国。大概他们也知道自己干的事实在不体面，要是被告发了，大梁城绝对没有他们的容身之处。
嬴武带着芈疾期间也来过几次孙府，自然是找乐毅比划。从用剑骑马到拳脚搏斗，嬴武全都败给了乐毅。这下算是对乐毅心服口服了。
乐毅对嬴武的武痴性格颇为赞赏，终于在嬴武眼巴巴的目光中，将那把长弓赠给了他。“宝马赠英雄。”乐毅这样说道。
但是芈疾对此看法不同，因为宝马不是宝马，英雄也不是英雄。这话引得嬴武羞愤不已，举著拳头就要和他过招。好在乐毅拉开，不然芈疾得遭点罪了。“只会欺负我嘛？有能耐你欺负乐毅去啊！”芈疾朝嬴武贼兮兮说道。
姬祥则几次派骑劫来取剑，邀请乐毅协商购剑之事。但是乐毅都一一婉拒了，“这不是钱的问题。”
但骑劫并非毫无收获，他看出了孙慧与乐毅的关系颇近，便把此事告知了姬祥。后者本可以也来孙府亲自查看，但是觉得低不下头来和乐毅这种平民争抢，他觉得这样有辱他公子身份。
总而言之，大梁城的时间就这样流逝著，一直来到孙阳出使齐国返回的日子。
中大夫孙阳出使返回，按照规矩，需要沐浴过后去王宫，亲自向魏王讲明这一次出使的情况。
孙阳从大梁城东门而入，来到孙府前，发现府邸警戒严备。原来魏王已经先行等候。这确实不符合规矩，但是孙阳向来和魏王关系亲密。
孙府厅堂内，只有孙阳魏王两人。魏王是个身材魁梧，目光炯炯的中年男人。经年的政务使他在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要老很多。
魏王居主座。孙阳执客礼。双方寒暄了一阵，正准备进入正题时，孙慧闯了进来。
“父亲你终于回来了！”孙慧一把抱住孙阳，满是委屈的说道，“女儿最近被人欺负了，你都不管。”
孙阳还未答话，魏王已经先开口了，“什？有人敢欺负我家慧慧？慧慧，你跟舅舅说，舅舅给你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