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完考校之事，已经到了未时，午间陈洛还被留在司衙外府吃了顿便饭。
精梁米粥配咸菜丝儿。
直至后者告辞，被一路送到门口。
……
“那便预祝少侠马到功成！。”
“借大人吉言。”
周典吏亲自将陈洛送出司衙外，后者甫一走远，老家伙的面皮便垮了下来。
“泼皮修成的武者？还是刚刚破境，有甚武学造诣，也敢来参加斩妖考校？不知所谓！”
司衙的斩妖使，个个俱是修炼好手，战斗力比起寻常武者只高不低。
可面对那些个穷凶极恶的妖魔，照样讨不得好，负伤丢命是家常便饭。
斩妖人是一种危险性极高的行当，这碗饭真没那好吃。
朝廷每年拿那多银子供著，有什功法资源、内幕秘闻，更是优先倾斜。
连不少高门子弟都挤破头想往钻，没真本事的人，就算侥幸通过考校，也会很快被“淘汰”出去。
光是今年，长宁县斩妖司内，便死了六位斩妖使，平均每月三个。
踏进这道门，便再无回头之路了。
对于寻常武者而言，妖魔只有利害竞争关系，甚至能够井水不犯河水，毕竟妖魔也有灵智，和诡异不同，要祸害也大多祸害普通人。
然而对于斩妖人来说，斩妖除魔，乃是职责。
斩妖司创立之时，那位可称“大景国柱”的存在曾言——“但有为人族出力者，尽可入得此门！”
所以一直跟在周颉身旁的童生，有些不理解自家老爷的意思。
“既然如此，大人为何还让他参与考校，而且还是“丙中”级别的凶案。”
甲乙丙丁四列任务，按照规定，丙以上，便需要至少两名一境斩妖使出动执行。
一般来说，考校都是“丁下”级别。
丙中意味着，涉及凶案的妖魔目标，实力堪比两名通幽境武者联手。
这不合规矩，分明是让对方送死。
周典吏冷笑一声，负手垂袖。
“近些年妖物越发猖獗，上边为了荡魔平寇，恨不得将物库给攥出水儿来，方方面面哪不要银子？”
“各州郡县地方税收，大半给了三司调度，人人都想从面捞油水，长宁这种苦寒之地，百姓穷得叮当响，钱从哪来？”
“还得靠咱自个儿找补，杀了那妖物，城北苏家给八十两银子，季方啊，你老爷我，每月俸银才多少？”
名唤季方的童生掰着手指头，“一日折算二百八十文，月合近九两。”
周典吏微微颔首。
“就算不成，去探探情况也好，过两日大人们便回来了，自有人处理，苏家那边着急，本官只能出此下策，用用缓兵之计。”
“大人英明！”
季方勉强笑了笑，奉承一句，转头瞥了眼巷尾那道没入人群的身影，脸上有同情之色显现。
而另外一边，对斩妖司典吏这番盘算毫不知情的陈洛，正观察著刚刚到手的信物。
那是半只通体血红的手镯，用绸缎裹着，观其痕迹，已经断了许久。
这玩意儿来自城北富贾苏家，拿此信物前去，对方就知道是斩妖司的人上门。
“所以……这算是一桩委托？斩妖司也干捞外水的行径吗？”
但他并不打算立刻动身，而是回去等阿贵消息。
如果换做往常，“泼皮病洛”肯定要在城逗留许久，直到宵禁才喝得酩酊大醉的归家。
现在的陈洛，没有半点玩乐的心思。
甚至连几个相识之人的招呼都充耳不闻，径直往西城门走去。
自己和小葵的生辰年月，也只有那些家伙知道，谁晓得哪个财迷心窍，将消息报给了丁家。
总之日后若能查出，他定要对方付出代价！
回到破院，借着暮霞练了会儿功，舒展舒展身子，待到天色渐晚，一道人影蹒跚而来，正是阿贵。
陈洛将人迎进堂屋，关上门，给对方倒了碗凉白开。
“家中无茶，将就润润喉咙。”
王阿贵也不嫌弃，端起来牛饮，然后反手将背后的布裹解下，放在木桌上。
“消息打听到了，丁家那边，还差两男一女，才能够凑齐人数。”
“另外，小葵的事，不一定是丁家主使的，有个姓赵的管事，也在负责收集“祭品”，洛哥打算怎做？”
提到丁家，王阿贵黝黑的面庞上，满是担忧与忌惮。
陈洛伸手撩开黑布，一柄连刀带鞘，造型古朴的雁翎刀映入眼帘，淡淡锋锐之气令得他目光微亮，不禁脱口道。
“好刀！”
握住刀柄，抽出细观，陈洛才发现刀身磨损严重，甚至有好几处崩刃缺口。
但他知道，绝不是阿贵在糊弄自己。
这是一把身经百战的老刀，稍加打磨即可重新焕发杀机。
“洛哥……”
王阿贵觉得，眼前的陈洛与往昔有些不太一样，似乎心性大变。
他方才刻意提醒和询问，就是想说丁家势大，让陈洛慎重考虑，不要枉送性命。
陈洛心很清楚。
丁家声势积累至今，在长宁县的地位，于所有人而言，等同于“天”，生杀予夺也只敢逆来顺受。
可有些事情，不得不做。
“阿贵不必多说，我自有计较，是不是丁家主使都没有意义。”
“你有没有想过，其实在“他们”心，也许从来没有将“我们”当作人来看过？”
“不管是丁家，亦或者河妖。”
“曾经咱们是没得选，如果有机会，你想不想掀了这天，让大伙儿看看不一样的景色？”
“当然，你洛哥我也不是傻子，明白路要一步一步走，饭要一口一口吃的道理。”
“算啦，给你说个好消息，也许再过几日，你见到咱，就得喊一声天官大人了！”
话末，陈洛洋洋得意的说道。
连他都觉得有些奇怪，自己竟还有如此虚荣的一面，不过很快便反应过来，这是“泼皮陈洛”在作祟。
王阿贵起初听得眉头紧锁，旋即又觉著，自家兄弟说得有理，听到对方说要掀天，神色也跟着变得有些亢奋。
民间喊的天官大人，可不就是斩妖人？
“洛哥你？”
陈洛面带微笑，挺直了腰杆。
“没错，我现在是武者，咱俩做梦都想当的武者，要不要吃我一拳试试？”
言罢，他气势一放，王阿贵顿时尖叫起来。
“我滴娘诶，还真是武者。”
“洛哥了不起，老子就知道，你以后肯定能成大人物。”
“等著，俺去买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