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家遭贼，白大人依旧淡定地按著原来的流程走下去。
瑶铃女撑著脸坐在车上三心二意神游天外地听着，身边的仙人来来去去，眼前阳光投射下来的光线长短腾挪。
讲话的声音隐隐约约，放生的场景也看不到，车队在这靠后，真是无聊透了。
本觉得已经熬了好久了，却一问身旁的江鸿，才知只过了三刻钟。
瑶铃女抱怨道：“我们干嘛要在这枯坐着？”
江鸿苦笑道：“我们不能随便与平民混迹，所以不能跟着去围观。”
瑶铃女疑惑道：“你们不也是平民吗？这能有什好混的？做这种区分简直多此一举。”
江鸿看了看尚在车上歇息的，因此话而看过来的仙人们，连忙摇了摇头，用着一种很奇怪的语调否认道：“不，我们不是平民，我们是仙人。”
瑶铃女：“……”
瑶铃女虽然很费解但也并不想和他纠结这些，顺口道：“那好，你们不是，我是，这样可以吧？”
那些仙人听到这，就慢慢把头转回去不再理会了。
江鸿见此，立即将食指比在嘴唇前面，示意他少说话。
瑶铃女安静了一会儿，但这时间太难熬了，还是忍不住再度开口问道：“既然如此，你干嘛要答应我成亲呢？这岂不是很离谱？”
本来是恶劣性格上来了，习惯性地想要用口无遮拦的言辞去堵他的嘴，他怎就接的那不客气那顺当，一点都没有传说中仙人的那个清心寡欲的感觉。
那种要求就连苏子说听了都得沉默著跑回去琢磨三天推敲推敲回回味儿再做决定吧？
当然苏子说琢磨的不是答应与否，而是在琢磨其中有没有坑。
江鸿闻言，款款深情道：“仙人既然下凡，那现下便是凡体之躯，男欢女爱，缘分天成，你当时有心，我恰好有意，以我之躯接引你来极乐之境，阴阳相调，天地交融，是为万物相依之常情，根本就不必过多约束。但外乡人又多有拘束者，既然你有名义之求，那此番则为双全之美，何拒也？”
瑶铃女吃惊道：“哇！不愧是你！这话说的厉害，以后谁来烦我，我就把这句学去，用来吓他！”
江鸿：“……啊？”
瑶铃女：“……”
江鸿连忙解释道：“我……我没有嫌你烦，或许你我家中风俗习惯有异，千万不要误会，不信你问问他们？”
瑶铃女顺着他的手指看去，便见一众仙人都点着头，投来了真诚且赞许的目光。
瑶铃女恍惚地环顾四周，反而不知道该说些什好了。
世风日下，人心不古，还好是自己亲自杵在这也并没有指派多少人出谷。若是谷中有人摇摆不定为了图起这个并为此效忠，反而忘了出谷是为了什且要将一些心怀叵测的妖魔鬼怪引进来，那就坏了。
无论是瑶铃女亲自出谷外游，还是阿姜甘心入围，皆因这重重顾虑。阿姜是绝对不会背叛瑶娘的，她肯舍身做人质也正有怕引狼入室之意。
暂时庆幸一下，也还好阿姜是待在青城没有四处乱跑了……要是谁在阿姜耳朵边上吹这番鬼话，被瑶铃女看到了，两个人一定会千刀万剐宰了他。
瑶铃女奇异道：“既然如此，倘若我不自束，有你之余又和别人拉扯上了呢？”
江鸿深情不改，只是憾然道：“你若喜欢，自可施为……”
瑶铃女还以为他不在意呢，谁知道却看他说了一半就骤然打住，那模样，似乎还是挺难过的。
但当他缓过来劲后，再一出口就变成了——
“男欢女爱，缘分天成，你我由
第303章书童
此而聚，便也可以与他人聚，只要你喜欢，无论你要怎样，我都可以。”
瑶铃女：“……”
叹为观止。
这是什鬼地方。
接下来的等待时间，瑶铃女都在艰难地接收著江鸿那貌似要把自己三观打碎重塑的观念，先前在练舞的时候清清静静倒也没听过这些，此刻车上闲暇下来的仙人仿佛被江鸿的热情感染，也都凑过来围在他耳边唱经一样喋喋不休。
本就觉时光枯燥的瑶铃女，此刻更是度日如年，若不是因为凌云片雪放在房间不好带出来，他早提刀走了。
瑶铃女面无表情地坐着，四面八方围来众仙人，本是一片光彩照人的明丽景色，听着他们彼此谈笑揶揄，瑶铃女却越发沉默冷寂。
江鸿见他神情如此，连忙伸手示意，制止住他们的吵闹，抱歉道：“不好意思，他们年纪还小，极喜欢热闹，吵到你了吗？”
瑶铃女不客气地点头应道：“吵到了。”
江鸿：“……”
此情此景，斜后方有一仙人笑道：“一截枯了水的干木头，怎能成仙呢？鸿奴，你要改改什都要渡一渡的坏毛病，不是所有俗物都能脱胎换骨的，就算是你用勺子舀好了喂到别人嘴边，她没长会张口的那根筋，你就算干急也不行。”
江鸿连忙制止道：“不要说这种话，她才刚来，各地风俗不同，乍一来此，自然会有所不自在……”
“不自在？有什能让他不自在的？”对方吃惊道，“人都说此处犹如仙境，自在极了，怎你却替他说起不自在来了？”
江鸿无奈道：“好好好，是陌生，不熟悉的人太多，所以比较拘束——的那个不自在。”
瑶铃女没有理会他们，站起身来，遥遥看着高台的方向，有些失望地叹了口气。
那口浅浅的雾气散在风中，随之而去了。
当瑶铃女被载回无匾宅后，在与江鸿同行回房的路上，瑶铃女不经意间问道：“你不是江少爷吗？为什他们要称你为鸿奴？这也是仙人的叫法吗？我从没听说过。”
江鸿应道：“非也，仙人既然入凡历劫，便已非神体，于渡己渡人之后，苦修大道才可再度飞升，神归本位。——以身殉道，以神明为主人，以渡人为己任，能享荣贵，能养心中灵明。”
瑶铃女沉默著又走了两步，才继续轻声问道：“可你也说过，仙之所类并非你之所求啊……其余的这些，又是谁教给你们的？”
江鸿却愉悦地笑道：“外乡人——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之所以在那边不愿与你过多谈论，是因为那些仙人是不愿听到这些的，好不容易才接受这种现实，贸然打破真是太残忍了——既然此处也没有什外人，我便对你直说了吧——”
江鸿将仅著几缕单薄的布条和几圈冰凉的铜环的，几近光裸的手臂伸出羽衣之外，指著周围的假山回廊，还有厚实的屋脊和灵巧雅致的飞檐斗拱，笑道：“你看，即便它没有门匾，此等气派之所，可比那街头冷砖何如？”
答案是什，这自是不必问的。
江鸿又道：“我等能够光鲜亮丽，风光凌于琼台玉宇之上，可比那面夹风霜、短褐穿结者，何如？”
“即便有斋戒之日，饮食常有阻碍，可我不必再如往日那般继续忍受饥饿。——看看这些人吧，闲时能赏雕梁画栋，渴时能饮梅雪煎茶，饿时能食油酥肉饼，要雅就能有琴瑟在御，要情就能有美色入怀，要攀比又能和众同僚将那光亮亮的排场铺上十……无论如何，我再也不要回到从前，抱着莺儿走投无路的那个时候。可能够享受这些阳春白雪的人，哪有多少呢？这样的时局，多少人连生计都难以维持，哪有闲情逸致和财富去做这些
第303章书童
呢？多少人连字也无缘认得，更遑论那藏书万卷，被他们高高束在庭阁，本是我等沾也沾不成的地方。但是现在，我可以。”江鸿看着瑶铃女说道，“正因为我在这，所以我可以。若是我无法完全做到像他们那样的话，那就，让我做离他们最近的人吧。”
瑶铃女脚步一顿，与他对视，一时相顾无言。
沉默过后，江鸿又询问道：“你既然已经来到这，那就不应该没发现这是怎样的一副场景吧？”
瑶铃女迟疑地点了点头。
江鸿又轻声道：“在最初时，我是舞榭歌楼，伎人之子，因习得一手好本领，在台上头一天就被人劫买去，我本以为这是个脱身的好差事，却不料买主并不是冲我这点微末功夫而来的……反而图我容貌姣好，年龄尚幼，又少有人识得。被安然置入后宅后，因我身携琴乐之技，与另一个童儿一道，被冠冕堂皇地安了个什书童差事，实则是他为了应付家中临时下达的严令，好于□□狎亵消遣我等，借用读书之名，以宽慰他暂时不能出门亲近女色之苦罢了。”
瑶铃女：“……”
“五年后事态败露，那个童儿被卖走，而我被乱棍打了出去，饥肠辘辘之下，我想回原来那处去……可又不想再这重复地过下去，可是在饥寒交迫和思念母亲之下，所有考虑都化为泡影，还是偷偷跑回去了……可是没有想到，在我走之后，莺儿出世，等我看到她时，已经会努力地练习拨琴吟曲，小小的一团，窝在那，一如当年我为了能够登台献技，而努力且期待的样子，全然不知那门合上后的喧嚣又是何方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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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3章书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