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刘雄英在馆见到外出归来的许强生，就得意地把她今天签订大单的战绩炫耀给自己这个师傅了。许强生虽然对一个学生可以一次性支付8万的私教课时费也大为吃惊，但他也不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大手笔充值的年轻人，在服务行业做久了，见到的人也形形色色，不是只有大老板才挥金如土，相反，很多所谓的创一代（创业第一代），尤其是边五十来岁的男老板们，让他们充个值那才真叫一个抠门呢，甭说一次充8万块了，就是充2万块也要犹豫很久，最后成交时还板著个脸挑这挑那。当然太太们就好很多了，虽然往往会讨价还价很久，但最终普遍充值金额都会高于这些“老男人”。
许强生自己作为一个90后的男人，有时也很看不惯比自己大了十来岁那帮80后和70后的中年油腻男，不知道他们每天都把钱花在了哪，一个个往往抽著最好的烟，喝着拿得上台面的酒，开着老牌豪华车，有责任心的给孩子报最好的补习班，没责任心的给情人买价值不菲的包，爱老婆的从不过问老婆双十一的账单，不爱的则自己把钱都输在了澳门。但一到可以提升自己心灵或身体的消费领域，就一个个地开始摆出不屑一顾的表情，无论是在文化文艺还是在运动健身上投资，他们都几乎一毛不拔，当然，如果是为了结识些商界关系户，又或者是为了搭讪个貌美女学员，他们还是可以拔出九牛一毛的。
可是现在的90后甚至00后们的消费观念则大不一样了，他们不一定像前边那些已经挣到第一桶或第二桶金的人有那多财富、资产或现金流，但他们同样也没有那些“老帮菜”身上压着的债务、官司和焦虑。即便是像王玉萱今天这样一次支付8万块的情况不多见，但普遍来讲，这些新一代年轻人不再像老一辈人那样——对好东西望而却步、对满足心愿犹豫不决、对投资自己毫无信心，他们有了全新的认知与思维模式：
首先什是好东西？以前的名烟名酒名车名牌，这些曾经可以彰显身份地位的东西，现在对于年轻人来说已经光环渐退，换句话说，现在年轻人心目中的好东西是真正对自己好的东西，而不是那些别人看上去好像很好的东西。
其次什是年轻人的心愿？曾几何时，老一代年轻人们的心愿就是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他们的心愿就是在大公司立足，在大城市买房，当然也有很多有魄力的前浪们怀揣自由的梦想选择创业，而他们之中绝大部分人的创业心愿就是“下海捞金”，至于情怀，那只是绝少数人才有的另类想法，而在这绝少的人中又只有更加绝少的比例最终在情怀中走向了成功。而现在的年轻人，在出发之前比他们的前辈学长们更在乎为何出发，为什一定要成为高管？为什一定要买房？为什一定要创业？因为在90后特别是00后的他们看来，自己的父母可能曾经就是怀揣上述心愿的年轻人，他们作为这些前浪们最为亲近的家人，可能才最能体会到在实现这些心愿的过程中那些艰辛和压力，甚至边还掺杂了挣扎与不堪。同时他们的父辈们虽然给自己创造了一种宽松的成长环境，但也正是这种宽裕恰恰让他们更多地去思考为什要去做，而不只是机械地去做着别人希望他们做的事情或者只是力求把其他人都在做的事情做得更好而已。很多人都评价现在的年轻人懒散、躺平、不求上进，其实只是他们的心愿变得更加复杂、更加饱满、更加充实而已。搞钱永远是年轻人不去回避的话题，只不过他们比他们的父母更看重搞来的钱花在哪，以及搞钱过程中自己的付出值不值当。所以，即使是同样努力奋斗的人，年轻一代在实现心愿的过程中也是懂得犒劳自己的，吃得苦中苦？不如笑一路。
最后说到投资自己，新一代年轻人们实际上比他们任何一位前辈都更深刻地认识到这一点，因为他们在这代人看来，自己才是最重要的，可能确实有点自我，但任何伟大的无私都需要建立在足够强大的自我之上。对于六零、七零和八零后的人，可能他们的意识还有着人没有机器值钱的观念，那个年代如果一个年轻人骑着父母刚给他买的一辆崭新的自行车摔了一跤，回家多数父母先会关心自行车坏了没有。同样，如果那个年代的少年穿着家新买的衣服出去第一天就灰头土脸，你看看他家人是会心疼他还是心疼那件新衣服。所以整个时代的变化不仅仅是物质生活上的变化，还带来了巨大的意识层面的变化。当代年轻人比以往更加注重对自己“好”，当然这个“好”可不要简单地理解只有物质或享受这个层面，现在的年轻人在信息时代下大多数是知道什是真正对自己“好”的，至于肤浅的人，其实什时代都有。总之，新一代年轻人比以往更加注重自身价值与自身成长，这便造就了他们对自己投资的大方与果断。
刘雄英自然也不光是和许强生炫耀自己的业绩，更重要的内容是最终和他敲定一下参加江浙沪杯的名单，自己的表哥在傍晚时又发微信催促了一遍。
许强生听到刘雄英竟然一口就答应今天这才来他们馆第一次体验的王玉萱报名参赛，深表不以为然，认为这样不仅浪费馆的名额，甚至还会让这个大客户直接尝到综合格斗的苦头，“你就不担心人家参加完比赛后直接被打怕了？”许强生皱了皱眉头，一张显得比他实际年龄老气很多的脸上浮现出担忧的神色。
“这个你放心，我也是过来人。我看她是个要强的女生，就算这次去参加只是一场游，她回来也不会就此退圈的，至少不会因为这个挫折就放弃，要不多没面子啊。”刘雄英信心满满地宽慰著自己的师傅，“再说，现在这节骨眼上也没有更合适的人选不是？总不能浪费这个邀请名额吧？”
许强生看着她言之凿凿的语气，不禁摇摇头，“你确定不去了？我是觉得你倒是最应该去的呢。多历练历练，搞不好还能拿个前三名呢。”
“我不去，我都拿过第三了。而且我确实也感觉生了孩子之后状态肯定不像年轻人了，我还得聚焦全国赛呢，我现在需要的是闭关，好好让身上的伤病恢复一下。”刘雄英倔强地坚持着自己的想法，可许强生又怎会不知道她的小心思呢。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江浙沪杯的激烈程度是高于平原决的，说是职业比赛也不为过。虽然出于赛制规则，那些职业的市队、省队的散打格斗精英无法参加，只开放名额邀请格斗馆的教练和会员，有一定普及综合格斗的意义。可是不要忘了，有很多体育专业的学生本身就是格斗馆的会员甚至是兼职教练，还有一些成为场馆教练的擂台老面孔也都可以报名参加，只不过因为奖金额度与真正职业比赛相差甚远，所以吸引不了那些第一梯队的职业选手参加而已。刘雄英这次避战，虽说有在全国赛前闭关的理由，但许强生心明白，她是因为在平原决这样看起来同规格的区域赛事中已经成为高光的存在，而万一来江浙沪杯不敌一群后起之秀，这面子上自然过不去，毕竟她已经6年没参加过江浙沪杯了，对南方的选手心还是没底的。而全国赛反而还好，一来本就规格高，纵使没有取得耀眼成绩也不丢人，二来还有四个来月的针对性准备可以让她胸有成竹。许强生既然看明白了她内心的想法，自然也就没有再强推她参加，最终点头接受了王玉萱这最后一个代表麒麟综合格斗馆的参赛者，并在当晚把所有报名信息提交了上去。
大年初六的晚上，虽然冬季已经接近尾声，但随着这两天降温，bj夜的空气还是寒冷的，但这并没有影响帝都大街小巷依旧车流拥堵、人头攒动。可在人们心不知不觉已经悄然生起一种莫名的失落感，毕竟今天结束以后就还只剩最后两天假期了，矗立在cbd核心区的那些高楼大厦中，甚至有些楼层已经在今夜亮起了加班的灯光。
张文晶在昨天下午就把自己的父母送到了人山人海的高铁站，而早在前天他实际上已经复工回到实验室了。而今天，他已经从下午一直开会到现在，此时此刻还在世贸天阶楼上bj七彩祥云人工智能科技有限公司的一个大会议室。作为这家初创公司的董事会成员及首席技术官，张文晶身上的担子自然是很重的。好在前两年他从麻省带回来一些业界最新的技术理念，而他出国之前一直和小师妹所在那个北大量子信息实验室的原班人马后来单独从学校脱离出来，成立了独立法人公司，随后又在小师妹的牵头下，被收购并入这家人工智能初创公司，这些都使得张文晶在过去这两年大大满足了投资人的期望，再加上本身ai行业的蓬勃发展，他们公司现在也算炙手可热，在同行眼，很多人都认为张文晶像是中了彩票一般幸运，一脚已经踏入财富阶层，甚至一些老同学还会认为他这是沾了前女友的光。唯独他自己才会天天体会著那种如履薄冰、如临深渊的感觉。
“不过至少今天的会议还是顺利的，至少董事们对最近一个月的技术进度还是满意的，况且我们在业内也还算是有自己一套独立自主的东西，只不过ai的发展实在太快了，不进则退，而且研发本身也是太烧钱了，虽说这半年应该还不至于弹尽粮绝，但若想再赢得一轮战略投资，我这边还得再拿出些新玩意啊！”张文晶在散会后一个人在公司的茶水间一边吃着外卖，一边又在给自己增加著压力，从小在知识分子家庭成长起来的他所接受的教育不就是要化压力为动力？所以这多年来，他已经习惯于不断地给自己找寻压力了。而实际上，他又不负责融资，真正负责融资的两个董事和cfo自然有自己的资源与能力。而说到技术本身，尽管他们公司不能和几个大厂相提并论，但在目前他们所做的用量子计算方案实现人工智能这一细分领域，他们在国内也算是拿得出自己核心竞争力的创业公司了。可是他就是这样一个对技术精益求精的研发人员，总担心自己会被对手淘汰、被行业淘汰、被时代淘汰。他习惯性地把外卖饭盒还剩下1/3的肉菜倒入自己还有一半米饭的饭盒，用力用塑料勺子搅拌了几下，然后狼吞虎咽地把米饭拌着肉菜和汤汁一并送入了自己口中，三口两口就吃完了这顿晚饭，也不知道他这个样子能否真正品尝到食物的美味，他只知道十五分钟之后，也就是21点整，他还要在公司的会议室和麻省理工学院那边的研究伙伴一起讨论最新的课题。
同样在cbd的另外一个大厦，通过28层的落地窗可以俯瞰那笼罩在夜色下的日坛公园和朝阳区政府，还可以看到不远处亮着灿烂灯光的央视大裤衩和那顶端已高耸入云且闪烁著红色航空障碍灯的中国尊。叶帆从下午到傍晚，接待了三名心理询客户，此刻的他看上去虽然依旧谈笑风生，但此刻也必须靠咖啡来打消他心中的疲惫。
“你确定那个女博士也能成为候选人？”坐在叶帆工作室会客厅沙发上的张教授眯着他那眼角下垂的三角眼，用炯炯有神的目光盯着不断在屋踱步的叶帆。
“什叫做‘也’？张教授，这多年，自从您提出‘提前感知’这个概念以来，包括咱们一起确定了‘超维现象’之后，其实一直就没有遇到过真正满足咱们之前所设定条件的候选人，当然除了您和我。”叶帆语气虽然显得有些无奈，但他依然优雅地喝着咖啡。
“没办法啊，现在这个认知是超越了当下科学范畴的，也很难完全靠科学那套严谨的流程去一步步论证，这毕竟对人力、财力、设备、理念都有很大的挑战，尤其是思想方面的。我觉得绝大多数人还没有做好意识上的准备，所以就算临时拉扯起一个所谓的研究小组，也很难做出有实质性的成果，至少不会做出那种正统学术意义上严谨的科学成果。况且现在我身处大学，想调用体制内的资源做别人看起来如此不靠谱的研究，那才真是离谱呢。”张教授已经把自己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一顿一错地诉说着他心中的无奈。
“您说的这个我可以理解，科学不是万能的，所以对于超出科学认知以外的东西，可能科学作为工具反而会成为限制。可是如果不完全倚仗科学来探索这部分神奇而未知的领域，也就不会得到按照当今科学所定义的所谓成果。”叶帆意味深长地对张教授坦言。
“所以我一直把咱们讨论的事情，定性为奇妙探索，而不是科学研究。”张教授用他低沉的声音悠悠地说，已经耷拉到眼角处的浓密眉毛舒展开来，脸上微微一笑，同时仿佛额头上刚刚还攒在一起的皱纹也放松了下来。
“可是恐怕光靠您和我，只能算是摸索而不能说是探索吧？”叶帆苦笑一下，用左手扶了一下自己的眼镜腿，然后又用同一只手松了松自己的领带结，之后右手端起咖啡杯，喝了一口后缓声说道：“在我看来，您比我更适合当心理学家。您勾起了我强烈的好奇心和探索欲，可是我们又只能去走一条不那科学的道路，，有意思，您说这算是用科学证明玄学呢，还是算用玄学去证明科学呢？”他清朗的笑声中裹挟著几分坚定，长久以来，叶帆一直有着强烈的好奇心和求知欲，从小到大，他都可以在解答难题中充分享受着那种成就感，包括现在他成为一名心理专家，解开一个个心锁同样带给他无尽的满足感。而现在，一个充满神秘色彩的迷锁被张教授在几年前带到了他的面前，即使他们现在尚无法解开这道迷锁，甚至连解开这迷锁的思路都不清晰，而且曾经试图捅进去尝试解锁的那把钥匙似乎现在也并不管用，可叶帆依然对揭示迷锁之后的秘密充满着渴望。
在他看来，科学就是个黑箱，只不过现在的科学肯定还不能是主宰，也就是这个黑箱不是万能的，以后科学能不能成为真正万能的黑箱不得而知，但至少当下还不是。以前人们把一些看到的或者感受到的未知现象不断地输入科学的黑箱，之后得到的输出就是所谓的科学解释或者推导出新的科学规律，当然本身科学的黑箱也是在不断进步和进化的。所以时至今日，输入科学黑箱但得不到合理解释的现象越来越少，我们身边的绝大多数现象都可以通过科学的黑箱得到明确的解答或处理，比如打雷闪电，再比如太阳升起或月亮落下，这些在古代——当科学黑箱还很幼稚的时候——无法合理解释的现象今天都有了很好的答案或结论，就连量子纠缠都从一开始不被理解，到可以通过输入科学黑箱得到解释，甚至到今天直接可以被人们武装到科学黑箱用以升级科学黑箱本身了。
可是现在，即使无法用这科学黑箱来解释或处理的现象越来越少，也并不等于说完全没有，这些，就是被我们称之为“超自然现象”的事物。而如果要用科学范畴之外的黑箱，或者说要用不那严谨的科学黑箱去解释或处理这些“超自然现象”时，也许能得到一些答案或猜想，但这绝不是严谨的科学成果，也不会被科学所接受。可是那又如何呢？黑猫白猫，能抓住老鼠就是好猫！他要的只是揭示或者哪怕接近那迷锁后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