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文晶今天特意没有加班，他走出自己的写字楼，扫了一辆共享单车，穿梭在已经恢复到节前80%拥堵状态的马路上，往五道口方向骑行。一路上，他享受着柔和的东风，欣赏着落日的余晖，怀揣著躁动不安的心情，说起来，他已经很久没有在天黑之前下班来加入这晚高峰的大军了。
朱暮彤在午饭过后就一直在星巴克了，随着寒假即将结束，学院路一带各大院校的返校学生也越来越多，著名的宇宙中心又开始恢复了热闹的常态。而这家连锁咖啡厅就像是五道口的晴雨表一般，等张文晶下班后赶到这，居然发现二层的就餐区已然没有了空位，好在暮彤提前过来占据了一个二人座位。
张文晶端著两杯热美式在朱暮彤对面坐下，顺便环顾了一眼四周。就看那些多人在一起的不是闲谈小叙，就是谈项目聊生意；而那些独自一人坐在座位上的大多都是周边的学生，他们往往戴上个耳机，在座位上敲击著电脑完成著作业，也有的是摊开厚厚的专业课书籍或考研资料在仔细著，手上的笔还不停在书上写写画画；更有甚者，座位上明明没有人，但被背包或羽绒服所占据，而桌子上则摆好了书籍或电脑，它们的主人可能这会儿正在购物中心楼上，吃完饭才会回来继续。
“，现在的学生们真会享受！”张文晶收回眼神，看向小师妹，感叹了一声。
“谁说不是呢，我们本科时候只是偶尔来，但也不会是拿著作业天天泡在这，顶多是逛街累了过来坐坐。”暮彤笑了笑，眼神中闪过一丝回忆，他们两个在一起的那几年，不正是会在购物中心逛累了跑到这来上一人一杯热美式？那时一层还有室外就餐区，二楼也还不像现在那人满为患。
“小师妹，你眼睛怎样了？”自从张文晶上次和朱暮彤见面之后，他对她的称呼就从“师妹”变回了“小师妹”。
“现在恢复得还挺好的。”上次见面的时候，朱暮彤的眼睛还没出现“预见”技能，左眼处在完全看不见的状态。而当她的眼睛出现这个神奇的状况之后，一开始她自己也没搞清楚是怎回事，而随着她对这个情况的逐渐探索，尤其是在认识了张教授和叶帆之后，这种提前感知的概念才缓缓被揭开了神秘的面纱，而整个过程，她都没有第一时间跟自己这个现在只活在她心底的大师兄透露过半分，即使在大师兄过年期间问起来的时候，她也只是说自己的眼睛休养得不错，视力在逐渐恢复中。
“看东西现在清楚？有没有再去复查，测测视力？”文晶很是关心，但他观察了一下暮彤此刻的状态，左眼也不红肿了，甚至完全看不出做过手术的痕迹，一双明眸又变得光彩动人，似乎看向自己的眼神也不像上次见面时那样空洞，更不用一直保持低头状态了。“还有，你春节前就跟我说你可以不用再低头了，对吧？这样至少晚上可以睡个好觉。”
“师兄，我2月1日那次复查，医生就说可以不低头了，而且医生说我恢复得很好，不用担心，就等3月1日再去复查了。”暮彤对张文晶的称呼并没有改回“大师兄”，虽然在心底她一直是这样称呼对方的。曾几何时，在他们两个亲密无间的那段岁月之中，朱暮彤遇到任何心中的疑惑，无论是学术方面的还是人生方面的，都会在第一时间跟自己的这位大师兄分享、探讨。可是在后来朱暮彤孤身一人的岁月之中，她虽经历了不少迷茫、委屈或者坎坷的事情，都已经习惯了自己面对。而自己上次和大师兄见面之后，她虽然在心中也重新涌现出和张文晶倾诉的冲动，可在那强大的惯性驱使下，始终找不回当初那种无话不说的感觉了。
“恢复得那快？”张文晶听到暮彤的回复之后不免有些吃惊，不过看到她现状如此之好，更多的感觉还是放心，“那下次再检查后是不是就可以取出硅油了？”他显然之前还是做足了关于视网膜脱落的功课，而且明确记得暮彤上次跟自己提到过植入硅油，所以还不忘问起取油这个流程。
这让暮彤内心顿觉一股暖意涌上心头，一时不知该如何答复，毕竟这说来话长，而她今天却不想节外生枝，于是草草应付了一句，“这个要看复查时医生最后定方案。”因为说得心虚，所以不自觉避开了文晶那灼灼的目光，声音也显得略显委顿。
而文晶则以为她是不想再提及日后手术的事情，于是也就没有详细追问，改而回到今天的主题。“小师妹，你今天约我是有什关于科研方面的事情？”
暮彤抬起头，露出了复杂的表情，一方面她看到话题这快就进入了正轨，是有一点小失落的，可是另外一方面，若真让他们再多聊聊生活上的奇闻异事，她也觉得无从谈起，哎，就这样也好，于是朱暮彤就把她这次来找张文晶的目的全盘托出。
原来就在那天她跟张教授和叶帆详聊之后，朱暮彤就有了一个大胆的计划，那就是看看能否找到一个搞材料物理或者应用物理的团队，把张教授的气血仪结合最新的脑电波分析仪，真的做成可穿戴的测量仪器。而她最先想到的就是张文晶带领的这个团队，虽然他们主攻人工智能，而且目前专注在类似于chatgpt这样的生成式应用，这也是当前ai方面最商业化的一个赛道。但他们之前的研究课题也涉及到传感器信号采集及算法设计、人机数据互动或健康数据监测以及智能问诊等方面，所以也许对于大师兄来说，这会是一个新的研发方向。更何况张文晶所在的七彩祥云公司，正是朱暮彤一手拉扯起来的。
话说2018年9月朱暮彤从量子信息实验室辞职后就进入了《物理世界》出版社（worldscientificpublishing），这是一家位于新加坡的学术出版商，成立于1981年。它主要出版科学、技术和医学领域的学术期刊和书籍，特别是在物理学、数学、化学、生物学、工程、计算机科学、地球科学和材料科学等领域非常有影响力。《物理世界》出版社的目标是提供高质量的学术出版物，为全球的研究人员、学生和业内人士提供最新的科学知识和信息。在这工作既可以发挥朱暮彤曾经的学术素养，又可以展现她作为一名女性所具有的敏锐直觉与亲和力。
2019年6月，在一次该出版社主办的国际学术交流活动中，担任组委会秘书的朱暮彤结识了著名美籍印度裔物理学家rajeshkumarsharma（拉杰什·库马尔·夏尔马），这是一个目光深邃，充满精力、穿着考究、注重绅士风度并保持着强烈好奇心的六旬老人，给暮彤印象最深的则是他那双湛蓝色深眼眶的眼睛，以及他几乎每天都穿着不同颜色的古典款式西装出现在人前，这让她一度怀疑拉杰什不是来自美国而应该来自英国。除了专注于学术以外，拉杰什同时也投资了多家印度的高科技企业，这其中就包括一家人工智能方面的独角兽企业。
朱暮彤现在还清晰地记得，那年的学术交流活动包括一场在合肥举办的理论物理学主题论坛以及实地参观八所在理论物理研究方面非常著名的高等学府。而整个论坛期间，无论是朱暮彤那出众的英语交流能力，还是她坦率真诚的沟通魅力，以及她雷厉风行的办事效率，深受国外专家们的喜爱，尤其是拉杰什，要知道他那一口浓重的印度味英语让会议聘请的专八翻译交流起来都略感吃力，特别是他们在对话中还会不断用到生僻的物理学术专有词汇。在主题论坛之外，整个这三十多人外国专家团在国内的一连串接待行程也正是由朱暮彤组织策划并亲自陪同的。从专家们抵达上海并从上海交通大学和复旦大学开始参观交流，之后就是去到杭州的浙江大学，接下来到合肥参加论坛并参观了中国科学技术大学，然后到访武汉的华中科技大学，再去了天津的南开大学，最后回到bj以清华和北大作为此次交流活动的句号。这一大圈转下来耗时一个月左右的时间，而朱暮彤筹划、安排和执行则足足花费了三个多月，要知道，她自己至今都没有像那次一样一口气去过那多个地方。
在整个行程中，除了学术活动以外，自然也要带外国专家们游历一下名胜古迹和名山大川，组委会虽然也配备了专门的翻译、助理和导游，但是老外们笑称朱暮彤这个大秘书是这三项全能，拉杰什更是遇到什难题或者想法，总是首选单独找朱暮彤沟通，于是一路下来，这两个人之间的关系也就变得密切了很多。
甚至在他们学术之余的旅途中，拉杰什经常会看到朱暮彤独自一人在景点的休息区处理后边交流考察的事务安排，而他每当这时，总会牺牲自己的一部分拍照观光的时间，来到朱暮彤附近坐下，自己点上一杯咖啡或者饮料，有时也会请她也喝上一杯。如果朱暮彤忙得不可开交，他就只是默默地坐在那，用他那湛蓝色的眼睛看着周边对他来说陌生而新奇的人事物，偶尔也会把目光落在一丝不苟处理公务的朱暮彤身上，眼神中透露出欣赏和满意。而如果暮彤没有在忙，只是为了恢复一下自己劳碌的精神和身体，拉杰什就会适时和她进行互动，他们在这一个来月的相处中，聊到了中国景点、中国美食、中国制造、中国教育，同时拉杰什也会分享印度文化、印度风俗、美国科技、美国商业这些，两个人聊得很是投缘。
到后来，人们经常可以在集体安排结束后的自由活动时间，看到这位花白头发齐肩、蓄著络腮白胡子、一身西装革履、看上去有点像马龙白兰度的老绅士，约上一位穿着商务休闲装、身材高挑匀称、扎着马尾辫、五官立体、容颜倩丽、青春律动的美女，一起在酒店的大堂吧或者附近的静吧度过一两个小时的轻松时光。渐渐地，他们开始聊人类简史、未来简史，聊人工智能和量子物理，还聊到了商业资本和人类前途。
在朱暮彤看来，拉杰什真的是一位令人尊敬的长者，而且永远是精力充沛型的，思路不仅严谨还非常活跃，和爱因斯坦一样，他竟然也会弹奏小提琴。在他的身上，朱暮彤学到了很多，包括科技对人类的终极意义、为什科学之上是哲学、人工智能未来的趋势等等，而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拉杰什给了她财商的观念。
虽然这个词朱暮彤之前并不陌生，尤其是她身边做保险的朋友会反复提及，但财商仅仅是理财或者财务规划？真正的财商是一种意识，就如同智商、情商那样，那是一种对金钱的敏感嗅觉，当然这首先就要求自己不能排斥或讨厌金钱本身。就如同一个人如果想提升智商，就不能排斥思维或贬低思考，但现实生活中，尤其是在网络上，我们看到太多反智的言论。同样，如果一个人从心底就总把高情商用贬义词定义成圆滑、世故、拍马屁，那多半这个人自己的情商也高不到哪了。而当一个人真正渴望金钱、尊重金钱、理解金钱，他才能反过来得到金钱的认可，而所谓的“你不理财，财不理你”只是尊重金钱的一个表现而已。至于很多人所担心的为钱所困、为钱所乱或者为钱所堕，那不是钱的问题，而是自身的问题。当一个人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什，不理解幸福感的真谛时，就会出现为钱所困；而当一个人不尊重自己、不爱惜自己的时候，就会以出卖自己的内心来换取金钱，最终为钱所乱；至于那些看似以自己为中心，完全不在乎别人感受的人，他们可以为了换取金钱而牺牲他人的利益与情感，甚至伤害到其他人的生命与心灵，这，就是为钱所堕，这样的人不会因为人世间不存在金钱了就可以得到救赎，相反，金钱就是他们心魔的照妖镜。而一个了解并珍惜自己又理解并兼爱他人的人，才可以透过渴望金钱和尊重金钱最终达到理解金钱的意义——那就是提供价值，而且这种价值的不可替代性越强，持续的时间越久，换取的金钱数量自然也就会越庞大。朱暮彤到现在还记得拉杰什的原话，“whatisvalue?maybeit'sdopamine，maybeit'sendorphin，ormaybeit'sboth.”（什是价值？也许是多巴胺，也许是内啡，也许两者都有）。而暮彤在他这个说法的启发下，又得出了自己的一个精辟归纳——“什是消费？一开始就是人们花钱熵增，而后来人们又开始花钱熵减，人们就是在这样增增减减的折腾中消费了自己的人生。”拉杰什当时听到暮彤的这个说法后开怀大笑，连说了好几个“greatidea!”，尽管翻译成英文后，失去了“消费”这个双关。
后来，到了2019年的9月，拉杰什力劝朱暮彤辞职创业，在bj由他提供资金设立了一家人工智能初创公司。在外界看来，朱暮彤是公司的创办人，同时也是法人及总经理，而拉杰什自己只是天使投资人，但实际上公司的决策权都还是掌握在这个精力充沛的学界及商界大佬手。不过他对朱暮彤的能力和眼光倒是非常信赖，所以除非是关系到发展方向或者生死存亡的重大决策，一般拉杰什都是放手让朱暮彤全权处理的，就连这家公司的名字——bj七彩祥云人工智能科技有限公司——都是朱暮彤一手起的。至于这个名字的意义，杰拉什只知道这代表着好运并意味着人工智能可以带给人们丰富多彩的生活，但只有朱暮彤自己的内心一直在期待着那个脚踩七彩祥云的人。
也正是在朱暮彤的建议和促成下，这家七彩祥云公司开始与北大物理学院的量子信息实验室合作，由公司负责提供资金和国外的技术支持，并且把握产品研发方向，由实验室负责研发，一旦产品成型再由公司进行宣传和营销，以及后续的投融资。
不幸的是，2020年初疫情爆发了，拉杰什不方便再来到国内，公司的一切事务都交由朱暮彤打理。在最困难的阶段，拉杰什和北大双方都曾经想中止这个项目，但在暮彤的努力运作下，项目不但没有搁浅，反而在2020年6月最终取得了突破，一个在当年小有名气的人工智能应用系统诞生了，还一举获得了全球专利。同时凭借朱暮彤在国内的几番艰苦谈判，让这家初创公司在2020年8月顺利拿到了a轮风险投资，得以续命。但原本朱暮彤以为能在当年回国的张文晶却因为疫情导致的课题延长而没能回来，不过这对于当时已经被工作填满的朱暮彤来说，并没有什感觉，从那个时候开始，她甚至已经喜欢上了单身的时光。
这样忙碌而充实的状态让时间一转眼就到了2021年的3月，随着科研项目取得了接二连三的重要突破，朱暮彤又努力为公司谈成了新一轮的融资。而就是这份价值上千万美金的融资，让七彩祥云公司开始木秀于林，而作为这家高科技公司的法人代表兼ceo，朱暮彤同时还是一名年龄刚过26岁的物理学美女博士，这种身份和形象一度招致外界对她背景的猜想与质疑。
一时间网络上狼烟四起，有的臆想朱暮彤是富二代，还有的则杜撰她认了国内某投资圈大佬为干爹，更有甚者还爆料出当初拉杰什在国内考察时与她关系密切，这让原本不经常上微博的朱暮彤突然感到了崩溃。不知道这些造谣生事的始作俑者是技术上完败的竞争对手还是那些有红眼病的前同事甚至同学，如果让她现在调取那一个月的记忆，一定会是灰暗阴冷的，那段时间，她只能靠无尽的工作来麻痹自己，而直到自己深夜躺倒在那孤寂的床上时，心中的委屈才会夺眶而出，繁复的心情让她整宿整宿无法入睡，直到第二天清晨她又要强打起精神面对未知的人生和莫测的人性。
好在那一次的舆论风波范围并不大，只在科技圈、财经圈传播，而在每一个转发这些风言风语的公众号或微博底下，人们总会发现关注炒股或者投资理财的各种链接。尽管暮彤身边看到这些子虚乌有话题的人，都会向她投以关心爱护的慰问，甚至很多热心的陌生人都在网上替她打抱不平，但她并不会因为收到这些而心好受一些，相反，每当她被别人多注意到一次，就好像被小刀又拉开了一次伤口一般，她也无力在网上反击，只能回以清者自清的藐视。
也就是在这样的压力下，朱暮彤感到自己身心俱疲，同时也发现自己因为工作而丧失了太多的自我时间。于是在2021年4月底，她开始逐渐把日常管理工作交给公司的副总，并特意从四大会计师事务所挖了一名经理来担任公司的cfo，而自己仅仅负责公司的重要决策以及战略合作。也就是在那个时候，她开始恢复了不定期的格斗训练和每天5公的晨跑。无论是她的身体还是心情，都随着锻炼时间的提升而得到了极大的改善。
经过这一轮调整，公司并没有像她想象中那样会因为自己的放手而松懈，相反，他们的产品不断完善，客户也持续激增，到了2021年的11月，第三轮融资拿到了，这也使得七彩祥云一举成为一家估值超过2亿美金的公司。而更令朱暮彤看重的则是自己在这段时间内心态上的成熟，从结果来看，她已经超过了99.9%的同龄人，站在了金字塔的顶端，虽然还不能和商界大佬相提并论，她也不认为自己一定比其他各行各业的精英强，但她至少完成了从象牙塔到商界的蜕变。在这个过程中，朱暮彤并不认为自己具备了某项一技之长，但那种需要全方位考虑问题、能果断做出正确决定、可以和谐地与不同身份的人打交道、以及坦荡自信地面对不同声音甚至接受负面质疑的素质，让她可以更加游刃有余地行走于天地之间。
也正是这种心态，让她在2022年1月再次因为一场意外而遭遇舆论风波洗礼的时候没有再次产生绝望崩溃的情绪。而这种通透的感觉，也终于促使她决定在2022年6月张文晶回国后，就开始花血本把量子信息实验室的大部分已毕业博士都一起打包收编，并高薪聘请大师兄担任七彩祥云的cto。这并不是朱暮彤要在张文晶面前显示自己的成就感，相反，在操作完这波并购交易后，朱暮彤就提出了辞职，不仅辞去了ceo的职务，甚至连法人的身份也不再担任，只保留了一个独立董事的头衔。而她在公司起步阶段的开疆拓土也不会白干，那1%的干股虽然只能先变现一半，也至少有100万美金之多，可以够朱暮彤在几年内衣食无忧，而剩下的另外一半，就要看七彩祥云未来的发展状况了。朱暮彤和张文晶当然都清楚地记得，2022年12月31日这天，正是她在七彩祥云公司的stday，之后才有了她在2023年彻底放飞自我，全力投入mma格斗训练并取得平原决金腰带的辉煌战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