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7章
  
  话是这说,但懂点古玩常识的都知道:只要东西不离手,就算是天大的漏,别人也不能乱张口。
  
  不只是古玩,各行各业都是如此,也和行规不行规没关系,道德良俗就是如此,包括法律都认。
  
  所以这和明抢没什区别,销售员刚要说话,却被拦了一下。
  
  李定安惊奇的看着抢着买竹筒的客人:你就没注意听我刚刚都说了些什,就记住了最后的袁承焕和洪承畴?
  
  那你倒是查一查啊,都不确定我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你就抢?
  
  不看于徽音,咬着嘴唇,脸都快鼓成了包子,马上就能笑喷。
  
  看来真就是外行,别说古玩了,连历史都不怎懂,就顾著捡便宜……
  
  惊讶了好几秒,他才叹了口气:“老板真想要?”
  
  废话不是,这样的东西才三万六?捡大便宜了……
  
  “当然!”
  
  “行!”李定安把东西往前一推,“付钱!”
  
  付就付。
  
  都拿出了手机,客人又顿了一下。
  
  怎感觉有点不对劲:这位这好说话?
  
  这可是眼睁睁的被人截胡,搁一般人早吵起来了,说不定已经开始捋袖子,准备开干。他倒好,不但不生气,还笑眯眯的?
  
  顿然间,他又迟疑了起来,看了看竹筒,又看了看李定安:“真是袁崇焕或洪承畴用过的?”
  
  这就很搞笑了:要抢我东西,还得让我给你解释清楚?
  
  李定安依旧笑吟吟:“可能是我记错了!”
  
  “不是……你不专家吗,怎这样?”
  
  “我现在只是顾客……你就说买不买,不买别耽误人家做生意!”
  
  一那,他竟然听懂了:我说的不一定是真的,也不是说给你听,你爱信不信,更没有给你解释的义务。你要不买就赶紧让开……
  
  客人顿时傻眼,还不是一般的难受:这不上不下的,到底是买还是不买?
  
  也有点怀疑:不会是想哄著让自己上当吧,不然他直接付钱就行了,为什讲那清楚?
  
  而且看样子,他和销售员还很熟,还问“有没有销售任务”……怎想,都觉得有点套路的意思?
  
  正怀疑着,身后又有人小声嘀咕:“我怎记得,袁承焕和洪承畴之间,还有好几位镇辽总督?”
  
  中间还有好几位……意思就是,时间对不上?
  
  这特的,不是套路是什?
  
  他果断摇头:“我不要了!”
  
  就知道肯定有懂一点历史的,李定安笑了笑,又看了看他身后的几位:“你们要不要?”
  
  你还问我们要不要,哪有这样捡漏的?
  
  都到这会了,谁还敢要?三万六说多不多,但谁家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几位相继摇头。
  
  “那好!”李定安点点头,往前一推:“包了!”
  
  “好……李老师稍等!”
  
  销售员高兴的接过竹筒,又拿来pos机。害怕又会有人跳出来捣乱,手底下的动作也极快,扫码、收款、出凭条、开发票……整个过程都没用到三分钟。
  
  几位捡便宜的则面面相觑:不是套路,他怎又买了?
  
  难不成,又被他忽悠了?
  
  狐疑间,销售员把东西和发票递给了李定安,又眨了眨眼睛:“李老师,真和袁崇焕或洪承畴有关?”
  
  怎可能?
  
  “我就随口一说,你别介意!”
  
  李定安忍着笑:“万历四十四年,努尔哈赤称帝,后金建国,明朝才有‘总督辽东军务’这个官职……三年后,萨尔浒之战,辽阳被后金攻占,以东诸堡全部失守,当然包括金斗铎和接官亭铺。那时候,袁崇焕才刚通过会试,万历皇帝赐他同进士出身,任福建邵武县令……七年后,崇祯才命他镇督辽东……
  
  洪承畴还要更晚,又十二年之后,他才经略辽东……所以,接官亭铺还属明朝的时候,这两位还不知道在哪……而当时总督过辽东的只有杨镐,要说和他有关系,倒是有那点可能……”
  
  销售员都呆住了:他一临时工,连大学都没读过,哪知道什萨尔浒之战,袁崇焕和洪承畴又各是哪一年镇督辽东?
  
  介意就更不可能了:东西卖出去,他也有提成不是?而且他眼睛也没瞎:李定安摆明是在照顾他。
  
  就是有点想不通:既然没关系,你买这东西干嘛?
  
  如果只是明朝的普通物件,三万六真就不怎值。
  
  几位客人先是松了一口气:果然是他胡编的,差一点就上当。
  
  但随即,又转过了弯:不对……那你还买?
  
  “和这两位确实没什关系,但和别人有关……我先说一下接官亭铺:明代的邮政系统归会同馆(明代外交机构)管理,但只限普通地区。九边则归都指挥使司(边镇最高军事机构)……辽东都指挥使司下设五路二十五卫,驿三十五所,所以驿属卫府,铺则属卫府下一级的千户所管理……
  
  金斗驿属辽阳指挥使司定辽后卫,接官亭地处叆阳,自然归叆阳千户所管理。而除了‘辽东第一堡’,‘抵御后金最前线’,叆阳有一任长官也挺有名……”
  
  “谁!”
  
  李定安稍一顿,又笑了一下:“毛文龙,从万历三十六年开始,一直到萨尔浒之战,叆阳守备(千户)一直都是他……因为‘不肯妄杀一人’、‘不愿妄报一功’,所以整整十二年他都没挪过窝……
  
  还是辽东巡抚王化贞看他可怜,中间给他加了个‘都司(卫府主官)’的虚衔……萨尔浒之战的时候,他从海路逃回,顺路杀了后金镇守镇江的守将,算是唯一的有功之将,都司之职才算坐实,之后王化贞又授他为练兵游击……”
  
  “那就是毛文龙用过的?”
  
  李定安摇了摇头:“不知道,还要考据查证,但肯定有关!”
  
  废话不是?
  
  销售员也算是听清楚了:有镇辽总督这个官职到接官亭失守,就只有三年,这只竹筒上既然有‘镇辽’与“接官亭铺”的火印,肯定是这三年之内造的。而这期间,接官亭铺的主官就是毛文龙,想和他没关系都不可能。
  
  几位客人也是一脸懵逼:毛文龙又不是什小人物,和之前说的袁崇焕、洪承畴有什区别?
  
  更说不准,毛文龙就用这只邮筒装过写给杨镐和王化贞的信,而且不止一封……这两位同样是名垂青史的人物,而且这东西又是用来“飞报军情”的,十有八九就和萨尔浒之战有关……算下来,不比之前说的还有价值?
  
  真的,越想越后悔,感觉肠子都青了:李定安问他们要不要的时候,为什要摇头?
  
  不就是三万六……
  
  前面说买,后面又不要的那位肺都要炸了:“还专家……你这就是骗人,欺诈?”
  
  脑子有坑,我骗你一根毛了?
  
  天天都要和国宝帮过好几回招,李定安早已修炼到了“他狂任他狂,清风拂山岗”的境界,眼都不带斜一下的。
  
  他越是这样,客人越气,眼都红了,恨不得当场打一架。但刚捏起拳头,就从柜台后的房间钻出了两个年轻人。
  
  早防着呢,他刚冒出来的时候,销售员就预感到会发生冲突,当即给安全组的同事发了短信,人早就来了。
  
  
  
  两人身高体壮,神情冷肃,大有一言不合就出手的架势。所以脏话都到了嘴边,硬是被他咽了下去。
  
  再一想,这可是官方主办的展览会,敢耍横,等著进局子吧……
  
  霎时就怂了好几分,而且也确实是自己不占理,心顿时就有了脚底抹油的念头。但临走时,他还是恶恨恨的指了指李定安:“李定安,你给我等著!”
  
  让我等著的多了去了,先排队吧你!
  
  李定安“”的一声,又瞅了瞅后面那几位。
  
  有的错开了脸,当没看到,有的则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也有的面无表情……反正再没人动,摆明了要跟到底的架势。
  
  明白了:还没死心。
  
  行,那你就跟着,但上当了可别怪我。
  
  他叹了口气,又转过头,无意间,发现于徽音正盯着他。
  
  “真是毛文龙的信筒?”
  
  “当然不是,不然上面刻的就是他的私人印记了,也不可能只卖三万六……而且这是公物,他至多算用过!”
  
  “那也很有价值对不对?”
  
  “一般吧,涨十倍不至于,但十万八万还是有的。”
  
  销售员都不知道怎评价了:那也就地涨了三四倍,就这还叫一般?
  
  李老师果然是李老师……
  
  听到这句,还跟着的那几位心理倒是平衡了一些:还好,才十几万……
  
  李定安也懒的理会,提着袋子又看了起来。大概五六分钟,他又指了指展柜,让销售员又拿出了一样东西。
  
  这次的物件比较小,看的不是太真切,这几位下意识就凑近了一些。
  
  看模样,像是一只红铜小壶,就是形状有些奇怪:
  
  说它像壶,是因为有提梁,还有盖,盖上也有钮。说它怪,一是没有壶嘴,更没有出水的孔,但提梁一头又有个小环。
  
  二是壶底下有个座:四条腿,大约小拇指粗细,十公分左右高,腿上面还有个带外沿的圈,壶就座落在圆圈之中。
  
  三是小,不算底座,壶身只有棒球那大。
  
  做工倒是很精致:上面雕著一丛花,枝叶繁茂,郁郁葱葱,很是传神。下面还刻着十六个小字,像是一首诗:登科之岁,于今三倍,一事无成,七十从军。
  
  再往下还有字,只有四个,但更小:金马老翁。
  
  于徽音看了看,委实认不出这是什东西。又琢磨了一下:前十六个字像是生平,后面的金马老翁,更像是名号。
  
  但印象中,不记得谁叫这个名字?
  
  算了,不费脑筋了。
  
  她用胳膊碰了碰李定安,声音很小:“这是什?”
  
  “哦……是蜡斗,也叫漆炉……用来融炼密封信封的石腊或火漆!看这底座,其实是个炉圈,可以架在油灯上,也可以在底下点一截蜡烛……看这个环,上面应该还有一根蜡签:一头是钩,用来提壶梁和壶盖,一头是铲,用来涂抹融开的腊或漆,不知道怎丢了……”
  
  原来这样?
  
  于徽音点点头,又小声问:“很值钱?”
  
  “售价一百一十万!”
  
  “这贵?”
  
  “这可不是铜,而是纯金,不过年代过于久远,包浆太厚,所以看着像是铜。”
  
  李定安笑着,把东西递了过去,于徽音刚刚接住,手就往下一沉:好重……至少有两斤。
  
  再细一瞅,底座的四条腿竟然是实心,估计壶壁也很厚。
  
  看看标签,确实标有价格,又写了物品是金壶。另外有一张实验室的检测证书,年代为明中期,但并没有写来历。
  
  只算黄金价值,也才五十万,如果只是明朝的东西,感觉还是有点高。
  
  转念再想:金壶嗳,却只是用来烧封信口的腊?
  
  能用的起的,既便不是历史上有名的人物,也肯定是贵胄之后……可能是出于这样的考虑,卖家才卖这贵。
  
  “那买不买?”
  
  “当然!”
  
  李定安笑了笑,把东西放在柜台上:“包了!”
  
  后面的几位又傻眼了:之前还讲的那清楚,这次就说了一下用途,提了一下材质,就说买了?
  
  你倒是说一说来历啊?
  
  要说像之前那位横插一刀:这可不是三万六,而是一百多万?
  
  虽说经过两次鉴定才进来的,而且还有检测证书,肯定是真品。但减掉黄金,也还差六十万,仅仅断代为明朝压根就值不了这多。
  
  所以,要就是这东西有来历,要就是这位在挖坑,哄著自己上当。
  
  当然,三天之内可以退换,但手续麻烦是一方面,关键是后面就不让进了,而且传出去也丢人不是?
  
  转着念头,有人朝着李定安笑了笑:“李专家,要不你先讲讲?”
  
  我脑子有坑?
  
  李定安手一指:“要不你来付钱?”
  
  这位立马不吱声了:也对,人家又不傻。
  
  几人犹豫间,李定安就付了款,销售员的动作同样很快,三分钟内就办完了所有的手续。
  
  几个人又凑近了一点,一脸的求知若渴。
  
  李定安呲牙一笑:“我要说,这是明朝杨慎用过的,你们肯定不信!”
  
  “我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