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湛蓝,旭日东升,穿透云层,泼洒出无数道金光。
  
  四野无垠,沙丘联绵,戈壁空旷而宁静。
  
  没有一丝风,难得的好天气。
  
  几辆越野车停在山下,不多时,平地搭起了几顶账蓬,又架起了一堆篝火。
  
  厨师搬来一只全羊,穿上铁架,架到了火上。
  
  队员们格外的兴奋,支起了桌子,甩起了扑克。
  
  方志杰借来了两个不锈钢盆,脚下踩着啤酒箱:“不许耍赖啊,输一把一盆……”
  
  小田和小蒋捋起了袖子:“来,灌不死你!”
  
  王永谦眼都直了:那两个盆足有人头大,洗脸都够了。
  
  没看出来啊?
  
  平时都不吭不哈的,一个比一个乖……
  
  他走过去,敲了敲桌子:“先收著点儿。”
  
  “王处,李老师说了,今天谁喝不醉谁值班!”
  
  王永谦好无奈:“问题是这才几点,我估计羊肉都烤不熟,你们就醉了?”
  
  稍一顿,他又往山上支了支下巴。
  
  李定安经常说自个酒量不行,但也要看是陪谁喝。
  
  反正像王永谦和刘秘书这样的,两个加一块都不是对手……
  
  顺着王永谦的视线瞅了瞅,几个人嘀嘀咕咕:
  
  “李老师不会是不想喝酒,故意这说的吧?”
  
  “他什时候两点之前睡过觉,可不就等于值班了?”
  
  “差点上当……等李老师来了再喝!”
  
  “那说好了,李老师不醉,谁都不能醉……”
  
  “搞得好像你自个能控制一样?”
  
  “废话……我不能喝,还不能吐?”
  
  “方志杰,你恶心死了……”
  
  队员们嘻嘻哈哈,王永谦又往山上看了看。
  
  半山腰,于徽音抱着李定安的罗盘,转来转去,舒静好跟在旁边,手提把探针,两人好像在找什东西。
  
  李定安已经上了山顶,坐在一块大石头上,一动不动。
  
  王永谦叹了一口气:付出了那多,最后却是一场空,换他他也想不通……
  
  其实完全是老王以己度人。
  
  想不通不至于,至多也就是有点遗憾。
  
  梦想中的天子之宝,就这长翅膀飞了?
  
  但反过来再说,那幅《妙闻录》的皮图,抵一方帝玺,好像也绰绰有余?
  
  也不知道权英和陈静姝操作的怎样了,有没有弄到国内……
  
  正转着念头,手机“嗡嗡嗡”的响了起来,拿出来一看,李定安一阵心虚。
  
  真是经不起念叨……
  
  往山下瞅了瞅,于徽音还在调罗盘,舒静好叽叽喳喳,好像很兴奋。
  
  但听不清两人在说什。
  
  他顺手接通。
  
  “大后天就要回来了吧?”
  
  好家伙,你长千眼了,还是长顺风耳了?
  
  昨晚上才和王永谦商量好:明天报关,大后天启程,从二连浩特口岸入境,再坐飞机到京城。
  
  就连何安邦都还不知道……哦不,甚至馆长和书记都不知道,王永谦顶多也就是刚向使馆报备。
  
  那陈静姝是怎知道的?
  
  “谁告诉你的?”
  
  “你猜。”
  
  我哪能猜的到……
  
  哦对了,权英好像在乌兰巴托,来处理皮画的事情。
  
  肯定和王永谦联系了……
  
  “是权英吧?”
  
  电话好像嗯了一下,李定安没注意听,以为她是肯定的语气。
  
  “听她说,第三处遗址没找到,你心情不太好……”
  
  王永谦连这个都讲?
  
  没感觉他和权英的关系有多亲密啊?
  
  “心情不好倒不置于,只是有点失落,毕竟找了那久……”
  
  “是挺久了,都半年多了,还那辛苦……别灰心,以后机会还很多。”
  
  “放心,我哪有那脆弱?”
  
  “我知道!”
  
  电话稍稍的停顿了一下:“李定安,我辞职了!”
  
  啥?
  
  “我从保力辞职了!”
  
  李定安“腾”的站了起来:“怎这突然?”
  
  她现在已经是六级职员,事业单位没有改制之前,这个级别叫做“处级副职”。
  
  她才二十七,自己稍稍帮她努力一下,一两年内再升一级轻轻松松。
  
  但说辞就辞了?
  
  “是不是和领导吵架了?”
  
  “没有!”
  
  “那就是干的不开心?”
  
  “也不是!”
  
  陈静姝悠然一叹,“李定安,我快三十了!”
  
  他知道陈静姝说的是什意思,也明显能感觉到,她很失落。
  
  但辞不辞职,和这件事好像没关系?
  
  李定安干笑了一下:“哪有?才二十七岁一个月零二十一天!”
  
  “哈哈,难为你,竟然记得?”
  
  “你亏不亏良心?5月23,农历四月十六,我是不是给你打过电话?”
  
  “那个不算!”
  
  “不算就不算,回去给你补上!”
  
  电话传来一声轻笑,好像突然间,陈静姝的心情好了很多:“我等你!”
  
  “好!”
  
  李定安稍想了想:“反正都已经辞职了,就别想那多,好好休息一段时间!”
  
  “嗯,然后呢?”
  
  还有然后?
  
  “看你心情:不管干什,我都支持你!”
  
  “如果我什都不想干呢?”
  
  “那就一直休息,又不是养不起?”
  
  纯粹是不假思索,脱口而出。话说完,连李定安自己都愣了一下:好家伙,自己这嘴这什速度?
  
  比大脑思考的还快?
  
  顿然,电话陷入沉默。
  
  好久,才传来一声吸鼻子的声音。
  
  李定安开着玩笑:“感动哭了?”
  
  “哪有?”
  
  肯定是哭了。
  
  “李定安,谢谢你!”
  
  “干嘛要谢我?”
  
  “你回来我再告诉你……我等你!”
  
  “好!”
  
  挂断电话,李定安总觉得哪不对劲。
  
  但琢磨了好久,他也没琢磨出个所以然,想了想,又拔给了权英:“你在乌兰巴托?”
  
  “对,昨天到的……本来想去看看你,但王主任说你们大后天就要走!”
  
  
  
  果然,王永谦说的。
  
  “陈静姝辞职了,你知不知道?”
  
  “废话!”
  
  “为什,在单位受欺负了?”
  
  “谁敢欺负她?”权英叹了一口气,“我劝了好久,全姨也劝了好久,但她不听,问原因也不说……”
  
  那奇了怪了?
  
  但李定安总感觉,应该和自己有关……
  
  “这段时间,她心情怎样?”
  
  “挺好啊……上周还一起吃过饭,她说等你回来后,如果有时间,让你陪她出国……”
  
  出国?
  
  旅游?
  
  出就出。
  
  驴都没这使唤的,也该休息两天了……
  
  “行,我知道了,大后天就回去了,到时候我再问她。”
  
  “你忙归忙,稍微多关心一点。”
  
  “还用你提醒?你先把自个嫁出去再说吧……”
  
  “李定安你王八蛋……”
  
  斗了几句嘴,于徽音也转到了山顶,李定安挂了电话。
  
  她嘻嘻哈哈,蹦蹦跳跳,一只手拿着罗盘,一只手拿着探针,格外的兴奋。
  
  “小舒呢?”
  
  “闻到烤肉味,嘴馋了,就先下去了!”
  
  “你拿探针做什?”
  
  “找墓啊?李定安,这肯定有大墓!”
  
  不可能。
  
  两个月以前,刚来塔温陶勒盖的时候,于徽音就说过,这可能有大墓。
  
  李定安还特地看了一下:塔温山峰峦虽多,大的五座,小的十几座,却无枝无脚,乱如棋星。
  
  且星体直硬,更无压穴坐井。
  
  《青囊序》:山前无砂地,四周无关拦,如鱼失水,木无根……古言孤阳不生,孤阴不长,谓之绝龙之地。
  
  穴倒是有,却是大凶之死穴,按风水的说法:埋这儿,就只有一个结果:家败人亡,子孙断绝。
  
  所以别说大墓了,怕是连座小墓都不会有……
  
  “真的,不骗你,你看……”
  
  于徽音放下罗盘,拧开探针的钻头,然后“哗哗哗哗哗”:倒下来了好大一堆土。
  
  李定安惊了一下:于姑娘,厉害了。
  
  这可不是普通的探针,而是姚玉忠发明的关东扎,通体不锈高锰钢,空扎都有五斤多重,何况还装满了土?
  
  这山虽然不陡,但不矮,差不多两百多米,她能提上来,就挺佩服。
  
  可见这半年多,有多辛苦,有多锻炼人?
  
  再细一瞅:好家伙,竟然有夯土层?
  
  李定安扑棱着眼睛,盯着她的脸,左瞅瞅,右看看。
  
  “哈哈……”于徽音大声笑着,“是不是有大墓?”
  
  哪有墓?
  
  山下就是河谷,南北畅通,十有八九是汉唐时期,在这儿建过小型关隘和烽火台。
  
  李定安惊奇的是,再隔上千年,那也是夯土层,她怎扎下去的?
  
  “有钻头啊,就慢慢钻……”
  
  他说没墓,于徽音倒不怎失望,“会不会是风水遗址?”
  
  更不可能了:这是绝龙之地,风水法阵建哪儿都有可能,就是不可能建这儿。
  
  除非建阵的术士和蒙元有仇……
  
  “万一有仇呢?所以蒙元的国祚才那短……”
  
  又来?
  
  李定安笑着附合:“可能吧?”
  
  “又哄我开心?”
  
  于徽音皱了皱鼻子,挨着他坐了下来,轻轻的靠着他的肩膀。
  
  “李定安,我想学风水!”
  
  “干嘛,想当女国士?”
  
  “才没有……我就是想:你以后找墓啊,找遗址啊,我都可以跟着你……”
  
  李定安愣了一下,心微暖,又揉了揉她的脑袋:“不学了,这东西这难学?再说了,我又不可能一直找墓?”
  
  “那就跟你学考古!”
  
  “别闹!”
  
  “没闹!”于徽音抬起头,很认真的看着他,“我都想好了,回去就辞职。”
  
  咚……
  
  就像擂鼓,李定安的心脏狠狠的一跳:你也要辞职?
  
  怎跟约好的一样?
  
  脑子有点乱,但舌头竟然一点磕绊都没打:“我不同意!”
  
  于徽音竟然没生气,还笑:“为什?”
  
  “废话……自个看!”
  
  他拉开防风衣的拉链,亮了亮白细的肩头,然后又指了指焦炭似的脸,“这才半年,就晒得跟鬼似的……你再看看你……”
  
  李定安又搓了搓她的脸:“就这样,你敢不敢去拍照?挂咱家墙上,能被人笑话一辈子……”
  
  拍照、咱家、一辈子……
  
  瞳光闪动着星光,脑袋又慢慢的靠了过来:“李定安,谢谢你!”
  
  你也谢?
  
  心又犯起了嘀咕:巧合吧?
  
  对,肯定是巧合。
  
  思忖间,发丝掠过鼻尖,李定安揉了揉鼻子:“徽音!”
  
  “嗯?”
  
  “起风了,咱们下去吧!”
  
  “再待一会!”
  
  嘴哼哼叽叽,脑子在他脖子拱了两下。
  
  心中如同涟漪荡漾,他点了点头:“好,再待一会!”
  
  就这样,两个人一动不动,气氛渐渐旖旎。
  
  也不知过了多久,手机滴滴滴的响了两下:
  
  “李老师,全羊烤熟了,下来吃肉!”
  
  “好!”
  
  李定安挂了电话:“走吧!”
  
  “嗯!”
  
  两个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李定安又帮她捋了捋被风吹乱的头发。
  
  一块纸片上的东西从头发上掉了下来,“悠儿悠儿”的转了几个圈,落到了地上。
  
  “李定安,哪来的纸片?”
  
  “可能是谁乱丢的。”
  
  “哦……”
  
  两人谁也没在意,一起下山。
  
  但没走几步,纸片又被风吹了起来,从李定安的眼前掠过。
  
  天气很晴,阳光正浓,纸片上反射著五彩斑澜的光,映在李定安的脸上。
  
  他手疾眼快,一把就抓在了手。
  
  这什,图片,还是画?
  
  不大,就三指宽,但颜色极为鲜艳。
  
  像是从什彩页或画上撕下来的,画的好像是一只彩色的鸭子……嗯,什鸭子……这是鸳鸯!
  
  咦……就是这质感,怎这细?
  
  微微一搓,手指间又细又滑,耳中传来“沙沙”的轻响。
  
  李定安的眼睛猛往外突:这哪是什纸片?
  
  这是……缂丝?
  
  而且是彩缂……
  
  问题是,这地方,哪来的缂丝?
  
  见鬼了……(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