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云昭叹息了声,怎么也得先度过这个冬天再说。
  
  风午扶著盛云昭的手臂往前走,脚下的雪快要盖过脚面了:“姑娘小心别滑倒。”
  
  她看着满地的雪,满是期盼的道:“真希望姑娘快些嫁进王府才好,不然这冷清清的,实在是苦了姑娘了。
  
  不如我回头和主人说说,先打发两个伶俐点的丫头婆子先过来,不然整日里锁门也不是个事,什么都是冷的。”
  
  “无碍的。”盛云昭顺口道。
  
  其实她并不觉得多冷清,或是多苦。
  
  在纪国公府的那些年,每日里都要晨昏定省,时刻担心行差踏错,每到年节或是别家嫁娶或是生辰丧事的,都要走动应酬,琐事颇多。
  
  如今这样的日子,她觉得清净舒适,对她来说,算是偷来的。
  
  其实何氏和芸娘等人都有提议送几个人过来什么的,但都被她喜欢清净为由拒绝了。
  
  进了院落,风午便指挥着手下去烧水,随后扶著盛云昭打算进屋。
  
  然而,推开房门的刹那,顿时看到一人负手立在花厅里。
  
  雪光照不到那人的身上分毫,让人无法辨出那人是谁。
  
  风午登时拦住了盛云昭,登时挡在了她身前,厉声一喝,“谁!”
  
  她的手下也立即严阵以待。
  
  在一瞬间还感叹了下,她怎么没有发现房里有人?
  
  这练武之人五感果然灵敏。
  
  “护国夫人真是让人家好等,人家还以为要等空了呢。”
  
  一道男子看似轻浮,却似戏谑的声音响起,盛云昭一下就听出了来人是谁,从风午身后走出来,进了屋,“原来是千暮道人。”
  
  盛云昭唇角微勾,“风午掌灯,千暮道人深夜来访,虽不能令咱们这屋舍里蓬荜生辉,可我们怎么也得添上点烛火应应景儿才行。”
  
  “呵……”千暮轻笑了声,“都说护国夫人伶牙俐齿,可本道人却觉得护国夫人嘴巴毒辣才更贴切。”
  
  盛云昭只是挑挑眉,灯火亮起,她踱步到太师椅前,伸了伸手,示意千暮道人入座。
  
  千暮走去了她另一侧,大刺刺的坐下。
  
  房门开着,外头雪花飘飘洒洒。
  
  千暮道人意味深长的道:“真是可惜了,这样的天气,理应围着炭盆,温上一壶热酒,与好友小酌一杯不知有多惬意。”
  
  盛云昭没有接话,可却不妨碍千暮自说自话,“可惜,本道人却没有朋友。”
  
  “千暮道人若是只为了交朋友,恕本夫人乏了。”盛云昭不客气的道。
  
  千暮看着她的脸上的确染了倦色。
  
  他看了眼站在旁警惕的风午一眼,“有些话,不便第三人在场,夫人若不介意,单独聊聊?”
  
  风午顿时面色一冷,刚要说话,盛云昭淡声道:“风午,燃香上茶。”
  
  “姑娘。”风午有些不放心。
  
  她怎么看这个千暮道人都不是那种克己复礼之人,反而像个登徒浪子。
  
  只是,盛云昭却看着风午道:“放心,道人心有丘壑,风午切不可轻视道人。”
  
  风午一下对上盛云昭的眼睛,四目相对间,她规矩应诺,“是,风午不敢。”
  
  她这才去博古架上,在上方第二层上打开裂纹瓷瓶,从里面夹出一颗莲花香,放进了小巧的香炉里点燃,送到了千暮旁边的高足鹤嘴里。
  
  轻烟袅袅的从鹤嘴里吐出,细细缕缕的,犹如妖娆美人儿投怀送抱的飘向千暮,千暮只觉一股淡淡浅浅的莲香在鼻尖儿萦绕,说不出的好闻。
  
  千暮沉醉般的深嗅了嗅,感叹道:“都道夫人香技高超,今日本道人觉得传言如实,这莲香果然令人身临其境,沉醉其中,夫人身边还真是藏龙卧虎,竟有如此技艺高超的香道大师,在下好生羡慕……”
  
  他赞的毫不吝啬,香道最高境界是味,形、质、色,身临其境,忘我。
  
  因为他收到的消息也是如此,所以他判断,这香多半是高人制出来的,丝毫不相信是出自于盛云昭之手。
  
  试问一个还不足双十年华的女子,香道如此繁复高深,她年纪轻轻,怎会有如此之高的境界,若不是天才,那便是得了高人指点?
  
  可再是有高人指点,所谓画皮难画骨。
  
  盛云昭闻言也不解释,“道人若喜欢,回头送道人一瓶,不过这香制作过程繁复,材料难寻不算,而且要求极高……”
  
  千暮听说要送自己一瓶,这白来的,又是如此好的香,他有些受宠若惊,笑弯了双眼,“这多不好意思?”
  
  盛云昭难得的对他一笑。
  
  这时,风午亲自去沏了杯茶送进来,顺便给盛云昭倒了杯白水,放在她的手边。
  
  房里只剩下盛云昭和千暮道人。
  
  空气有些冷,水雾自瓷白的茶盏中缭绕开来,
  
  隐隐茶香散发出来,千暮忍不住端起茶盏轻嗅了下,“夫人这茶不错,气息清冽,应该是来自于极寒之巅上的雪茶。”
  
  盛云昭这里只有一种茶,是越忱宴著风辰送来的。
  
  千暮虽说茶好,可却不喝,足见他的警惕。
  
  盛云昭眼神微闪了下,心下只感觉糟蹋了她的好茶,神色却淡了几分,“道人不妨改日再论茶。”
  
  说完,她端起手边的茶盏,捧在手心里,微微啜饮了一口,一股甘甜气在舌尖弥漫开来。
  
  千暮道人找了个舒服的姿势,一手端著茶盏,歪头看着她,从善如流的道:“自夫人上次前往我的尚清宫请我帮忙后,就没了音讯,本道人当日见夫人那般焦急,还以为会锲而不舍……”
  
  盛云昭只是微微挑眉了下,“本夫人从来不喜欢勉强或是为难别人,既然当日道人已经拒绝了,坐以待毙不是我的性子。
  
  我自然要另寻法子,我想道人既然苦寻的东西,定是宝贝。这宝贝嘛定是人人都喜欢的,所以,我正打算放出风声去,想来重赏之下定有能者主动上门。”
  
  千暮心下一紧,他不知她这几句话里含了多少水分,也看不出她知道多少。
  
  连忙放下茶盏,坐正了身子,“交易还是讲究个信誉,尤其是一些危险的交易,更应寻值得信赖的熟人来交易,方能保平安啊,夫人以为呢?”
  
  盛云昭却是似笑非笑的看着千暮道人,“道人所言不错……”
  
  千暮眼里划过一抹精光,眸光灼灼,“那不知夫人所说的这宝贝是什么?”
  
  盛云昭对上千暮的视线,红唇微启,缓缓的道:“四方,金色。”
  
  两个人你来我往间,便从中窥探出了许多信息。
  
  盛云昭那简单的两个词,四个字,足以令千暮深信不疑。
  
  那天她临走时和他说不如换个方向寻找,千暮思索了许久,才明白她说的是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