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还在不断传来孙源的叫喊声:“爸!您是不是被人骗了啊?医生都说我是梦游了,您能比医生还懂?
  “大清早就灭亡了,现在已经是21世纪了,新世纪可不兴神棍这套!”
  赵立群右手搭在门把手上,尴尬地打圆场:“小源这会儿正青春期,叛逆着呢,大师您可千万甭跟这孩子一般见识。”
  阎煦下巴微抬:“先进去看看。”
  “哎,好好!”
  赵立群推开门走进去,孙源正靠坐在床头,手舞足蹈地跟他爹辩论着。
  余光瞥见赵立群的身影,孙源眼神一亮,就如同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立刻求助道:“赵叔,您快来劝劝我爸,他不相信医院不相信医生也就算了!他居然还跟我说要找个跳大神的给我看病!”
  赵立群虚虚握拳抵住下唇尴尬轻咳一声,假装没听见孙源的话,“老孙,这就是我跟你说的那位阎大师。”
  孙兴怀被自家这个不孝子气得够呛,正打算跟他发火呢,听了赵立群的接受后迅速变脸,转过身恭恭敬敬对阎煦道:“大师您好,久仰大名。”
  他平时逛古玩市场时听摊主聊起过各种各样跟古董有关的离奇故事,心底多多少少相信这个世界上有超自然的东西存在。
  因而赵立群跟他说完小海和翡翠的事情,他立刻求着对方帮忙引荐一下这位大师。
  孙源:“???”
  他简直不可置信:“赵叔??怎么连你也??”
  赵立群同孙兴怀说小海的事情时,孙源还在昏迷中。
  等孙源醒来之后,赵立群刚听孙源说完昨晚做的梦就收到赵小航的消息说他们快到了,他顾不得多言,赶紧下楼去候着阎煦。
  因此,孙源并不知道这大师就是赵立群给他爸介绍的。
  阎煦瞥了一眼孙源周身若有若无的邪煞气,对赵立群和孙兴怀微微点头:“他的情况和小海一样,都是受到了煞气的影响。”
  “你!”
  见爸爸和赵叔都不理自己,孙源干脆把矛头对准阎煦,气呼呼大喊:“你年纪不大,长得又漂亮,干点什么不行?干嘛要学着跳大绳那一套装神弄鬼的骗人!”
  孙兴怀板起脸,厉声呵斥他:“闭嘴,不许对大师无礼。”
  阎煦倒是没生气,笑眯眯地摸摸脸颊,微微颔首:“谢谢。”
  她确实是很少生气,因为她有仇必报,从不内耗自己。
  ——仇都报了,也就没什么生气的必要了。
  孙源:“……喂!你谢什么谢!我没有在夸你好不好!”
  孙兴怀赶紧替他向阎煦道歉:“抱歉啊,大师,犬子不懂事,您别跟他一般见识。”
  “不碍事儿,毕竟没有亲眼见过嘛,不相信也很正常。”阎煦弯下眉眼,唇角噙着一抹让人捉摸不透的笑容。
  她朝着孙源走过去,对方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双手抱胸:“不是,你别过来啊。”
  阎煦没理他,走到床边,指尖轻点他眉心。
  灵力从指尖没入眉心,他身上的邪煞气霎时间消失得干干净净。
  孙源近日睡眠一直不好,每天晚上都会做些奇奇怪怪的梦,一夜怪梦后早上醒来又觉得很累,白天上课时都无法集中精力。
  可就在刚才,孙源感觉压在身上的一座大山突然不见了,身体轻松又舒坦,脑袋也清明了不少。
  他难以形容自己现在的感觉,下意识想求助父亲。他刚朝着孙兴怀的方向一转头,正好对上一张满脸褶子的老脸。
  他吓得一哆嗦,猛地向后一倒,差点儿翻下床。
  “我靠!这他妈怎么回事儿!”
  孙兴怀瞪了他一眼:“跟你说了多少遍了,不许说脏话!别以为你现在病着我就不敢揍你啊!”
  “不是!”孙源指着床边老者,“这是谁?”
  孙兴怀见他指着空气,有些莫名其妙:“什么是谁?哪儿有人?”
  孙源简直要崩溃了,“就是这儿啊,你看不见吗?”
  赵立群若有所思。他家里有个能看见鬼的儿子,见孙源这个反应倒是猜到了什么。
  孙兴怀神色一凛,紧张道:“大师,我儿子他怎么回事儿?这是又出现幻觉了吗?”
  阎煦摸摸下巴,笑容意味深长:“也不能说是幻觉。”
  正说着,停好车的赵小航推门进来。
  “孙叔好。”他和孙兴怀打完招呼,目光转向孙源床边穿着病号服的老者。
  老者年纪很大,白发苍苍,脸上都是岁月留下的沟壑。
  这位老者他没见过,但是见了长辈招呼还是要打的。
  他犹豫了下,干脆用最保守的称呼:“爷爷好。”
  老者笑眯眯地点点头:“你好啊。”
  孙源眼珠子都快瞪了出来;“航哥,你也能看见他对不对?”
  赵小航听了这话沉默了,艰难地看向阎煦。
  阎煦啧了声,嫌弃地别开视线。
  赵小航:“……”不是他蠢,主要是这位老者穿着病号服,浑身上下一点伤都没有,他就以为是孙家哪个也住在这家医院的亲戚过来看孙源呢。
  孙兴怀没明白俩孩子在打什么哑谜,正好床头柜上的手机来了电话,他走过去拿起手机,匆匆走到病房外接起电话。
  孙源方才眼睁睁看着自己亲爹右手从老者身上穿来穿去,小脸一白,恨不得原地晕过去。
  阎煦双手环胸,似笑非笑地朝他抬抬下巴:“跳大神?”
  孙源:“……”
  “装神弄鬼?”
  “…………”
  “骗子?”
  “………………”
  孙源默默拉起被子,嗓音带着哭腔:“姐,我错了!您快把他弄走吧我求求您了!”
  这只老鬼刚死没几天,一直在病房门口徘徊,任由匆匆而过的行人从他身体中穿过。
  阎煦既然看见了就没理由放着不管,她进来时顺手揪着老者后衣领将它拽了进来,打算一会儿处理完孙源的事情就送它走。
  阎煦小仇已报,心满意足。
  她抬手掐了个诀,屈指轻轻一弹,一束金光射入老鬼眉心。
  紧接着老鬼身体渐渐透明,在即将消失之际,朝着阎煦深深鞠了个躬。
  它刚走,空气扭曲了一瞬,接着一位穿着黑袍,肤色发青的鬼差出现在病房内。
  孙源一口气儿还未松完,又被突然出现的鬼差吓一跳,胸前这口气儿卡在中间不上不下的,差点儿给他卡背过气儿去。
  鬼差双手合于胸前,朝着阎煦作揖:“阎大人。”
  阎煦淡声问:“这是你负责的辖区?”
  鬼差语气恭敬:“是的,大人。”
  “刚才的鬼魂我送走了。”
  “谢谢大人。”
  许是怕大人怪罪自己对分内的工作完成的不好,鬼差又赶忙解释:“最近人间又闹了一波厉害的流感,带走了不少老人,我和同事们加班加点四处奔波,难免会有收魂不及时的情况。”
  以往鬼差都是提前来到将死之人身边,等对方咽气了直接将魂带走。
  如今人口老龄化的严重,人间的传染性疾病一波接着一波。
  年轻人尚能靠着较好的抵抗力从一波波病毒中拼杀出来,可老年人就没有这么好运了,尤其是身体虚点的,可能不小心染上某波流感或肺炎,人就不在了。
  因而近年来死亡率一年高过一年,鬼差的工作量也大大增加。
  即便鬼差们日夜不停四处奔波,还是会有收魂不及时鬼魂跑路或迷失的现象。
  阎煦很清楚近年的状况,并没有难为鬼差的意思,“放心,道理我都懂,不会为难你的。”
  鬼差放下心来,又朝着她拱了拱手:“谢大人理解,若大人没别的吩咐,小的就先行告退了。”
  阎煦颔首:“嗯,忙你的去吧。”
  鬼差身影淡去,病房里其他三人大气不敢出。
  赵小航缩在角落里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孙源脖子伸得老长,嘴巴微张,像一只被掐住脖子的小鸡仔;赵立群看着阎煦对着空气自言自语,又见着那俩人怂兮兮的模样,什么都明白了。
  等孙兴怀打完电话再进来,看见病房安静如鸡,奇怪地问:“你们这是怎么了?”
  “他身体上的问题解决了,你们要是不放心也可以让他多住几天院。”阎煦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方便的话,可以把翡翠交给我吗?”
  “当然没问题!”孙兴怀小跑到窗台前,拿起上面被报纸包好的翡翠递给阎煦。
  “其实我也知道点这方面的禁忌,我捡着这种来历不明的漏儿之后都会先放在阳台阳光最充足的地方晒三天,然后用旧报纸包一周。”孙兴怀叹了口气,郁郁道,“谁能想到这两招对这翡翠没用,还让小海出了事儿……哎,老赵,我对不住你啊!”
  赵立群走上来拍拍他的肩膀,“行了老孙,你也是好心,我跟你嫂子都没怪你。”
  “晒太阳确实能去煞气,不过一般古董上面的煞气可不是晒个一两天就能去掉的。”阎煦一层一层揭开报纸,取出里面的翡翠,“以后记得少买这种来历不明的物件儿。”
  孙兴怀苦笑一声:“是是是,这次我是真记住了。”
  说罢,他又小心翼翼问道:“大师,我家里还有些别的古董,您能受累帮我看看吗?”
  “可以,到时候提前联系我就行。”
  双方交换了联系方式,阎煦还是老样子,拿了人家古董翡翠便没要高价,收了两万元便告辞了。
  临走时,孙源如梦初醒,突然大喊一声:“大师,我的眼睛……”
  阎煦意会,扯了下唇:“放心,以后就看不见了。”
  孙源立马掀开被子跳下床,朝着阎煦深深鞠了一躬:“谢、谢谢大师!”
  孙兴怀奇怪地看了自家不孝子一眼,纳了闷儿了。
  刚才还要死要活叫人家神棍说人是骗子,他出去接了个电话的功夫,这不孝子态度居然来了个180度大转变?
  事情解决完,赵小航和赵立群开车送阎煦回家。
  汽车到达单元门口,阎煦道谢后下了车,手里把玩着刚从孙兴怀那儿要来的翡翠进了单元楼。
  阎煦所住的小区属于老破小,没电梯。
  她刚进单元楼,就听见楼道上方传来一阵砸门声。
  伴随着砸门声,还有一道熟悉的声音。
  “阎煦你快开门!我知道你在家!我上来的时候听见你家电视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