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阁趣文网 > 轻文小说 > 野狗与恶犬 > 第5章
  三轮车开进院子,程三顺没在家。厨房门半开着,程殊从窗户往里看了眼,锅里的粥见了底。
  真是半点不亏待自己,该吃吃该喝喝,伺候人的事都给他做了。
  程殊对程三顺的不靠谱,习以为常。
  他走到三轮车边上,跟梁慎言一块把车里的东西卸下来,买的时候不觉得多,这会儿堆一起看着跟搬家差不多。
  衣柜搬进屋里,老板帮着拼了起来。
  洗衣机也抬进了洗手间,其他就没什么大件的。
  老板走的时候,梁慎言又给了他二十块,高兴得合不拢嘴。
  剩下的东西,都是轻巧的。
  程殊没再帮忙,他还有作业要写呢,今天不写,明天就得熬夜。
  “有事叫我,我写作业去了。”
  程殊从厨房拿了一碗小西红柿,到池边洗干净,端着回了房间。
  梁慎言应了声,把其他东西拎到房间,一样一样收拾,从扫地拖地到安装窗帘、铺床。
  过了三个多小时,才终于把房间收拾出点样子。
  清理干净一堆包装袋,他去洗手间随便洗了洗,再回到房间,正要换衣服,忽地瞥见床尾放的一团纱帐。
  忘了还有蚊帐,但他没挂过。
  看了眼表,已经下午四点多钟。
  他关上衣柜门,走出房间,敲了敲隔壁的门。
  程殊困得上下眼皮打架,作业写了不到一半,正趴在桌上对着草稿纸发呆。
  他成绩在年级里,也就中间。
  放城里的学校,好赖能混一个本科上,但放在乡镇高中,一个年级快两百人,前五十都才能摸到大学的门槛。
  谁家能出一个大学生,鞭炮能放三天。
  敲门声突然响起,吓他一跳。
  他转头看过去,梁慎言站在门边,象征性抬了抬头,“有事要帮忙?”
  梁慎言轻靠着门,目光从他脸上移到桌面,“蚊帐要怎么挂?我没挂过。”
  好坦率的一句话,拒绝的话显得他太不近人情。
  程殊支起胳膊站起来,笔往桌上一扔,“你是破产了来躲债的?怎么什么也不会。”
  梁慎言不介意程殊的话,等他走出来跟在后面,“我要是躲债的,你不担心引狼入室?”
  程殊进了房间,惊讶地睁大眼。
  才几个小时,房间焕然一新,干净整洁了不少,地砖都擦得发亮,“你也不是什么都不会。”
  梁慎言等他打量完才指了下床上的蚊帐,“这个东西要怎么挂?”
  程殊一把捞起来,“简单。你拎着两个角,我拎两个,拉开挂上——”
  挂哪里?
  蚊帐一般都得挂床角的四根杆上,但问题是梁慎言这床没有。
  刚才还一副胸有成竹的程殊撇撇嘴,左右看看,忽然抬头看屋顶,“要不给你挂顶上吧。”
  梁慎言挑了下眉,“那蚊子要从下面钻进去了。”
  程殊语塞,想了下说:“不会,接长点就行。”
  费了点事找来水泥钉跟锤子,在墙上钉牢后,又用布条接了长度,总算把蚊帐挂好。
  程殊站床边,满意地拍拍手,转头看梁慎言,“我从小就跟躲债的住一块,有什么好怕的。”
  他是在回刚才梁慎言的话。
  梁慎言失笑,“放心,不会有人追到这里来讨债。”
  “我懂。”程殊点头,了然于心。
  梁慎言没明白程殊怎么一副笃定的表情,更没明白他懂了什么。
  毕竟连他自己都没懂。
  程殊没心思去做作业,打算去房子后的菜园看看,今晚弄点什么吃好。
  才走没两步,眼睛忽然不舒服,他眨了眨眼,用手背揉了揉。
  这一揉,更不舒服了。
  梁慎言第一次见蚊帐,正在吸收刚才程殊教的使用方法,转身想开衣柜拿件衣服时,听到程殊吸气声,看他一眼。
  “怎么了?”
  程殊侧过身,睁大眼睛不敢眨,“眼睛好像进东西了。”
  梁慎言仔细看,程殊眼睛已经红了,上前一步抓住程殊想去揉眼睛的手,“别揉。”
  程殊难受得眼泪一直掉,“应该是刚才钉钉子掉的灰,我水池边去洗洗。”
  梁慎言没松手,眼神暗了暗,没说话。往前迈一步离得近了点,手托着他下巴,低头检查他眼睛。
  “别动,我看看。”
  程殊听话的没动,然后就感觉到一股风吹过眼睛。
  还有很淡的香味,像庙里的木头。
  十几秒的时间被无限拉长,长到程殊觉得手臂有点酸了,梁慎言才放开他。
  程殊眨了眨眼,两只眼睛都红红的,看上去更可怜。
  “谢谢啊。”
  梁慎言摇头。
  他房间还有不少地方得整理,转身时拉开了和程殊的距离。
  程殊看他要收拾,一边往外走一边撩起衣服擦脸。
  这天怎么还这么热,忙活半小时,出一身汗。他没注意到侧着神的梁慎言脸上,露出了欲言又止的表情。
  走到院子里,他拿了一个盆去菜园,这季节菜园要什么有什么,他随便摘了点菜,就从后面出来。
  才走到水池边,就看到墙外蹲了个人。
  他探头伸长脖子去看,从盆里拿出一根黄瓜,掰了一半,“冬冬,吃黄瓜。”
  埋头蹲在墙根扯草玩的小孩听到声音,猛地抬头,脸上脏兮兮的,一双眼睛黑溜溜。
  “啊,哥、哥哥。”
  “小傻子。进来吧,你三顺叔不在家。”程殊给他指了一下门,“不撵你。”
  小孩站起来,瘦得身上衣服都挂不住。
  一件背心和短裤,穿着空荡荡的。
  踩着拖鞋啪嗒啪嗒地跑进来,咧着嘴笑,朝程殊伸手,“黄瓜,给我。”
  “你爷爷奶奶又去地里了?”程殊把黄瓜递给他,揉一下他头发,“去凳子那里坐着吃,等会儿他们来接你。”
  小傻子叫程冬,今年七岁。
  三岁的时候被人贩子差点抱走,吓破了胆,有点傻。
  按关系算,他爷爷跟程冬爷爷是堂兄弟,所以算程殊的弟弟。
  “上山,砍柴。”
  程冬笑嘻嘻地捧着黄瓜去凳子那儿坐下,“摘果果,给我。”
  “果果分我吃吗?”程殊甩了甩手上的水,到洗手间拿了张毛巾出来,“哥给你擦擦脸,手手先给我。”
  程冬因为痴傻,没少被欺负。
  新衣服也会被推到沟里弄脏,吃的也会被强,再丢给他一些烂水果,威胁他不能告诉爷爷奶奶,不然就把他卖了。
  别的话他听不明白,咧着嘴傻笑,
  但听到要把他卖了,立即扁着嘴掉眼泪,叫着不要不要。
  “哥哥好,分果果。”程冬乖乖递手,“奶奶说,听哥哥话。”
  程殊听完捏捏他的手,拿着帕子给他擦脸,擦完才擦手,“就会卖乖,擦干净了,坐着吃吧。”
  “好的哥哥。”
  程冬两只手捧着黄瓜,坐在那儿看上去也就五岁,“谢谢哥哥。”
  程殊被他哄得开心,摸摸他的头,回到水池边去洗菜。
  梁慎言从房间出来就看见一个小孩在啃黄瓜,程殊端着盆要进厨房。看了小孩一眼,他抱着脏衣服和换下来的床单去洗手间,扔洗衣机后出来,跟小孩眼神对上。
  程冬有点怕梁慎言,连忙低下头背过身,缩着脖子降低自己存在感。
  梁慎言绕开他走到厨房门口,问:“家里亲戚小孩?”
  程殊正在淘米,听到梁慎言说话,回头看他,“啊,一个姓,算是亲戚。”
  “他有点胆小怕生,不过不吵人,一会儿跟我们一起吃饭。”
  梁慎言回头多看了一眼,程殊知道他在想什么,解释说:“小时候差点被拐卖,回来就这样了,家里就两个老人带。”
  “父母出去打工?”梁慎言下意识问了句。
  现在发展好的乡镇农村并不多,大多还是沿海一片,像这种靠近山区的乡镇,大多年轻人依旧选择外出打工。
  程殊切菜动作一顿,垂着眼,“他爸前两年疯了,到处乱跑不回家。他妈生下他没多久就出去打工,没回来过。”
  “小孩嘛,不怎么记事,又有点迟钝,有爷爷奶奶照顾,挺好的。”
  梁慎言没想到是这样,一时找不到话接。
  他没想过外面那小孩是这情况,哪怕在新闻上看过再多,也比不上这一刻从程殊平静的语气里听来让人觉得恍然。
  明明都在一个地球上,但好像又不是一个世界。
  “你怎么一脸做错事的表情?”程殊看他一眼,笑起来,“他年纪小又不记得,也就我们这些人听了之后替他可怜。”
  梁慎言回过神,放下抱着的胳膊,余光扫过院里坐着的小孩,“是有点,感觉说错话了。”
  程殊没再说什么,低头专心做饭。
  梁慎言也不再多问,转身打算回房间待着。刚到房门口,放在口袋里的手机就震了震。
  关了快两天的手机,要不是为了买东西,估计还关着。
  他拿出来,滑开通知栏,点开未接电话拨了回去。
  “有事?”
  “没事不能找你?不过我说,你为了跟家里置气,真把自己流放了?”
  梁慎言进房间后关上门,走到椅子旁坐下,“没有的事。就不想回去,这边挺好。”
  “挺好?你逗呢。你什么性格自己不知道?能待住一月我跟你信。”
  他听着电话里着急的声音,偏过头看向窗外,正好瞥见程殊给院里小孩递了个西红柿。
  “风景好。”
  “人也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