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官哗然。
  “你切莫忘了,你虽与希直无姻亲,却与我有亲啊,他倒下,我被牵连,你又岂能幸免?”
  
  “方孝孺啊方孝孺,怎地如此耿直!这不是害我等性命吗!”
  
  文武百官中大多互有姻亲,因此虽只有五六位官员在九族之内,但他们的关系网蔓延开,几乎一小半的大臣都在十族之内。
  
  众人不由头皮发麻。
  
  “吾皇,臣先走一步!”突然有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臣,悲呼出声,一头撞在华柱之上,当即不省人事,血流不止。
  
  这下,这群人彻底乱了起来。
  
  “太祖享殿前逼死臣子,不孝子朱棣,史官定要在史书上留下狠狠一笔,让汝遗臭万年!”
  
  群情激愤,唾液纷飞,自知难逃一死的人更是大骂燕逆,言辞之犀利,语气之激烈,自古罕有。
  
  朱棣扫视一眼,静观事态愈演愈烈,并未出言阻止,眼中露出一丝忐忑的期待。
  
  享殿之内。
  
  “父皇,外面事态已然失控,儿臣担心出意外,要不您还是露个面吧?”朱标劝道。
  
  “老四这小子真不老实,明知道怎么处理此事,非要与这方孝孺辩论!不就是借机逼咱给他正名吗?做他的美梦吧!”朱元璋冷哼一声。
  
  “我觉得太祖爷还是出去为老祖正名为好,否则闹到最后,咱们回去了,说不得要死多少官,若因此影响民生便因小失大了。”朱由检出言劝说道。
  
  朱元璋顿了顿,颇为认同的点点头说道:“大孙说的有理!我倒是忘了这茬,那我便出去一趟。”
  
  朱标愣了:“诶?”
  
  ……
  
  “都给咱闭嘴!你们一个个要干啥,想造反?!”
  
  “刘老四家的,少他娘装蒜,滚去把脑门上的朱砂擦干净!”
  
  浑厚威严的声音在享殿前炸响。
  
  文武百官的喧嚣声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死一般的寂静。
  
  “我滴个娘!”
  
  地上躺着不省人事的白发老臣‘腾’的一下弹射起来,满脸惊慌,一点都不像年过花甲的老人。
  
  “太……太祖皇帝?”群臣目瞪口呆,那一袭火红龙袍煞是夺目,在场不少都是二朝元老,曾经几何经常与晚年的朱元璋宫廷议事。
  
  恍惚间仿佛回到了四年前,那时候没有建文削藩,没有靖难之役,这位老人在位之时,庙堂之上极为和睦。
  
  因为六部大臣,每个部门的人数不过三五个,而且公务繁忙,老板还爱杀人,官员少的可怜,也不存在派系斗争……
  
  当然这些都不重要。
  
  关键是,太祖高皇帝居然没死?
  
  或者说,诈死,之后一直在隐居,静观江山风云变幻?
  
  想想这位太祖皇帝的各种腹黑的前科,众大臣一致认为,这肯定就是踏马的真相了啊!
  
  那么建文帝禅位,朱元璋居然真的允许了!?
  
  这……这怎么可能,至于朱棣逼迫老朱这种可能性在他们脑子里都没过一下,哪怕这文武百官的胆子都借给朱棣,你看他敢在老朱面前放个屁么?
  
  百官收拢思绪,陷入误区。
  
  渐渐缓过神来,因为不管再难置信,方才建文禅位朱棣便已经是事实,不容置疑!
  
  “臣叩见太祖皇帝陛下!”
  
  方孝孺眼眶一红,颤声高呼。
  
  他当然理解朱元璋此刻出现的意义,但没有惊慌,即便朱棣被认为正统,但依旧不合礼法,他还是想为建文皇帝据理力争。
  
  不过朱元璋并没有给他这个机会,一个眼神便打消了方孝孺的腹稿,千言万语化作一声叹息。
  
  他死无妨,但此番皇帝禅位,确是为文帝感到惋惜。
  
  “臣等叩见太祖皇帝,恭敬太祖皇帝神灵显化!”
  
  群臣这才反应过来,纷纷跪拜叩首,包括神道两旁的燕藩将士亦是一样,只不过他们心中难免有些忐忑不安。
  
  朱能等燕藩大将,更是脸色煞白,趴伏在地上不敢动弹。
  
  “都起来吧。”
  
  朱元璋居高临下看了一眼,难免感慨万千,眨眼间熟识的人老了二十岁,就在前几天他还见过洪武十五年的方孝孺一面,觉得此人举止严肃,品行端正,还对朱标说过这是个能用到老的人才。
  
  没想到不过眨眼的功夫,就看到了未来的方孝孺,顺带肯定了自己的眼光不错,不畏强权,视死如归,确实是个忠君爱国的大才。
  
  但是刚刚方孝孺把朱棣骂了个狗血淋头,老朱自问,若是他被这般训斥辱骂,定然没有那个气魄放过他,对于此人的安排,倒是有些头疼。
  
  留在这里必然要死,不留这里白瞎了一位大才。
  
  “遣出去,牧守一方吧。”
  
  朱元璋有了定计,虽然有些大材小用,可也用上了不是,随后威严的声音传播开来:
  
  “召铁铉与盛庸回京,七日后来享殿觐见,此事著方孝孺跑一趟。”
  
  “遵太祖高皇帝旨意!”
  
  方孝孺抿了抿嘴,躬身应道。
  
  朱元璋随后低声对朱棣说了方孝孺的安排,朱棣连连点头,一点异议都没有,就好像方孝孺刚才骂的不是他一样。
  
  “你老四狗肚子里也能撑船了。”朱元璋欣慰道。
  
  “父皇教诲的好。”朱棣乐呵呵的,开心的满面红光,能得到父皇一句夸赞,放过一个方孝孺又如何。
  
  还能搏一个宽厚仁爱的美名,何乐而不为呢。
  
  朱棣转而疑惑道:“不知父皇为何要带走铁铉与盛庸,此二人行军卑……鬼神莫测,不走寻常路,一股子邪门歪道,当初在济南城墙挂您的神牌,逼得儿臣不愿开炮,足可见二人胆大包天,敢亵渎神威!实在是目无尊法!”
  
  “这么说,这两个人还挺有本事。”朱元璋若有所思,对于老四添油加醋的评论,他一贯捡有用的听。
  
  朱棣张了张口,郁闷的闭上嘴,忽悠大爹的计谋不攻自破。
  
  “老四你也不要有什么心思,这两人都是要被咱大孙带走的,无需担心留有隐患。”朱元璋一眼就看破他那点小心思,指著殿内朱由检,满眼喜爱道:
  
  “那就是咱的神仙大孙,真要说鬼神莫测,你可算遇到真的鬼神了。”
  
  接着朱元璋把朱由检的来历,怎么来到洪武朝,又是怎么带他们带到这里讲述一遍,更是把一些老朱自己都理解不了的事情加以神化,唬得他一愣一愣的。
  
  最后导致朱棣看这位后世子孙的眼里,满是震惊与敬畏。
  
  他是何等聪慧的人,当即便明了,他朱棣能名正言顺坐上皇位,全都是这位神仙大孙一手推动。
  
  安排好一切,朱元璋并未多说什么,转身回享殿了。
  
  至于为何令朱允炆禅位朱棣,不需要给大臣们一个解释吗。
  
  他老朱完全没有这方面习惯,做了这么些年皇帝,做事还需别人教?
  
  你当圣意难测是摆设么。
  
  随着朱棣下令,文武大臣们各自带着惊恐,不敢相信,怀疑的心情退下了。
  
  “为何太祖会让陛下禅位,此举不合伦理,不合礼制啊!陈尚书,你礼部应该直言劝诫太祖皇帝遵循礼制!”
  
  “礼制?你要我怎么礼制,你敢在太祖面前直言,我便敬你是个汉子!”礼部尚书陈迪一副你特么真清高的鄙夷模样。
  
  “呵呵,陈尚书说笑了……”那人讪讪一笑,不敢多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