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阁趣文网 > 玄幻小说 > 血碾编年史 > 第二十九章:禁忌物7
  我把耳朵贴近墙面,果然听到了她们祖孙俩在另一个房间的对话:
  
  “雪莱,是时候让那年轻人永远的沉睡了,在他尚未察觉之前,照我的话去做,明天就把药粉混进他的汤碗。”
  
  “奶奶,我们不该这做,西蒙不是坏人。”
  
  “难道你还看不出来吗,那个年轻人谎话连篇,他根本不是学生,我想你应该早看出来了,他那隐隐透出阴险狡黠的眼神,可不是一般学生能学会的,别信他的话,他在蛊惑你,当心被蒙骗。”
  
  “可我……”
  
  “雪莱,你要听奶奶的话,这世上只有我不会害你,也永远不会欺骗你,你是我的孙女,最终也将成为我的继承者,无论如何你得听我的。”
  
  “可是奶奶,我从未拥有过朋友,我不想失去唯一的朋友,我知道他为了博取我们的同情和信任而撒了谎,可我相信那也是他的无奈之举,我们应该放过他。”
  
  “雪莱,难道你忘了,我们和他是不一样的,我们的血脉已经岌岌可危,我们时刻面临被猎人追杀的危险,我们的奥术也即将失传。如果你相信一名外乡人,就像我们的祖先收留一位迷路的猎人那样,那……你知道的,你知道后果!迟早会有那一天,当他发现我们的非凡之处,他便会想方设法的从我们身上谋夺那股力量!我们已给足了他关怀,没让他冻成冰雕就已经足够仁慈的了,现在是时候让他付出点什了……乖孩子,听我的话,照我说得去做。”
  
  听到她们的话后,我便再也睡不着了,我的眼前浮现出了前些日子偶然发生的一幕,当时正在制作午餐,我在一旁给雪莱打下手,洗洗菜什的,我们一边谈天说地,一边忙着手上的动作,但就在这个时候,我听见雪莱发出了“啊”的一声,等我回过头去,便看见她放下手上的刀子,刀刃上还带有几滴鲜血。我下意识的认为雪莱受伤了,看她的神情,也的确很像受伤的表现,她皱着眉,盯着自己的手心。我抓起她的手腕,想帮她包扎伤口,可我找了一圈也没从她手上发现任何的痕迹,我甚至以为受伤的是另一只手,等我想再帮她看另一只手时,她却有些慌乱的后退了一步,并表示她没事,我也就只好作罢。
  
  现在回想起来,这件事实在有些蹊跷,再结合她们的对话,我便感到脊背发寒,于是在第二天一早,我就收拾好行李,站在门口,向她们表示我得走了。她们祖孙俩明显的一愣,但旋即又似乎都明白了什,当时奈蒂尔婆婆看我的眼神明显有些意味深长,她显然意识到我很可能偷听了她们的对话,但她并未表现出来,脸上依旧是一如既往的和蔼的笑容。站在一旁的雪莱在听到我要走后,神情变得有些复杂起来,她手捂胸口的长出了一口气,随后有些依依不舍的亲自为我打开房门。
  
  “西蒙,你还会再回来吗?”奈蒂尔婆婆询问道,似乎在确认某件事情。
  
  我面露微笑,没有表现出任何的紧张与敌意,颇有些释然的道:“抱歉,奈蒂尔婆婆,这的冬天实在太冷了,我想我不会再来了,不会再到绯罗厦。”
  
  我想表达的是,我对她们没有威胁,我并非居心叵测的坏人,为了证明这点,我将永远的离开绯罗厦,同时我也会永远的保守这个秘密。
  
  奈蒂尔婆婆给我递来一件自己亲手织出的毛衣,并嘱咐道:“路上注意保暖,注意安全。”
  
  我点了点头,来到门外对她们说道:“我会想你们的。”
  
  “西蒙,我也会想你的。”
  
  雪莱眼似乎出现了点晶莹的泪珠,表现得很是不舍,我们为彼此送上了一个拥抱,雪莱的身体很温暖,脸颊甚至有些滚烫。随后我又拥抱了奈蒂尔婆婆,她踮起脚,在我额头上轻吻了一下,我就像一位离家的年轻人那样,与自己的亲人做着最后的告别。
  
  我们似乎都在对彼此说谎,却也付出了彼此的热诚,就像脚踩在冰面上那样如履薄冰。我不知道自己如果留下来,会被她们如何对待,或许我会成为倒霉的牺牲品,因为在那个时候,我已经下意识的认为她们是女巫了。
  
  我实在不愿承认她们是女巫,可我实在又找不出别的合理的解释,女巫,这是个既让人觉得可怕,又相当可悲的字眼,让我想到了书页插画那些被脱光衣物,被剥夺了尊严的被架在火刑架上受审判的女人,让我想到了传闻中那些被冠以“女巫”之名,饱受堕落贵族摧残,最终死在莱茵河的少女们。
  
  我理解她们为何如此敏感,女巫群体经历过一场灭顶之灾,先是旧帝国的堕落贵族要猎杀她们,接着是受癫狂之王差遣的猎人,当然,那是由于癫狂之王精神失常做出的错误的决定。在那个时期,由于她接二连三的犯错,令无数无辜者丢了性命,在那个时候,诸多教派和学派被视作异端,就连作家、诗人、画家等文艺工作者,都遭到打压或被审判,许多当时有名的学者因此锒铛入狱,这一切悲剧应当归咎于那个错误的禁令,那个由女王颁布的愚蠢的禁令。
  
  即便在后来,癫狂之王幡然醒悟,使文艺得以复兴,使其它教派得以立足,可还是太晚了,那个愚蠢的禁令毁掉了大量的知识载体,也就是从那时起,历史出现了断层的现象,关于非凡战争,以及非凡战争前期,包括关于瘟疫战争时期的记载,都遗失大半,关于那一部分的历史因此模糊不清,人们也就只能凭借各种传闻知晓一二。
  
  现存于世的书籍,大多是由后世的学者撰写,他们对于那部分的历史,也只能是通过结合各种各样的传闻,推演与猜想得出的,至于那段不可思议的历史,即便只是通过想象,也实在过于疯狂和怪诞了些,甚至诡异到就连学者都不敢相信其中一些惊世骇俗的传言。
  
  要知道,根据非凡战争的种种传闻,在那个时期,非凡者的数量呈爆发式激增,能看到诸多堪称不可思议的现象,在那个时候,大量的非凡者与危险的禁忌物被投入战场,如果亲临战争的话,便会看见肢体再生的奇迹,看见有人从胸膛取出一团烈火,看见有人牵引雷霆,看见有人用吟唱的诗歌召唤出几十把穿心的光剑。
  
  那些非凡者,他们不仅能投掷出火焰与雷电,他们还拥有铜墙铁壁一般坚硬的身躯,拥有凝聚为实质的强大意念,战场上的一切混乱而无序,鲜血横流。那是个滥用力量、滥用药物,充满诅咒的时代,人们为了获取非凡之力,不惜付出血的代价。
  
  一个个镌刻了灵舍密刻的平民就这被推上战场,他们还为失血过多的伤员输入脏血,就连战场上的死尸都被他们加以利用。为了使自身感受不到疼痛,并激发亢奋的情绪,他们甚至还派发了忘死灵药以及弱化版的副作用激增的兽性血丸。
  
  为了赢得那场战争,旧帝国在地下墓穴秘密进行造神实验,他们妄想用最恶毒、最卑劣、最残忍的手段制造出一个受他们掌控的,能横扫战场的人造的古老之神,他们收集禁忌品,收集非凡者的尸体,并寻来一颗鲜血淋漓的“大心脏”,他们将那些肉体与尸块缝合为一体,制造出了一个血肉模糊的怪物,那怪物没有意识,也没有思想,它的诞生是个错误,当它被唤醒的那一刻,身边的所有人都被它那强大的力量所刺激的发疯发狂,它发出震耳欲聋的婴儿哭啼声,哭喊著母亲。
  
  它被认为是古神的子嗣,一旦生长,很有可能改写世界当时的格局,但它最终还是被一位潜伏在地下墓穴的猎人扼杀在了摇篮。
  
  那位被后世称为“屠神者”的猎人,根据传言的描述,他似乎是个手握熔炉重锤的硬汉,拥有强健的身躯,他有半张脸充满皱褶,那是被火焰烧掉一层皮后重新生长出的皮肤。
  
  他戴着一顶锈迹斑斑的镂空的头盔,并用一块黑布蒙住口鼻,他的眼睛发绿,身上裹满绷带,绷带中又不断的往外渗出鲜血,而在他裸露的右臂上,有一道特别的灵舍密刻的痕迹。
  
  他绝对是无数传闻中一位让人印象深刻的猎人,遗憾的是,没人知晓他确切的姓名。
  
  需要说明的是,后世的学者在探讨那些早已远去的历史时,总避免不了加上点自己的想法与想象,这便导致很多传闻或典籍真假参半,例如有历史学者在自己的书中,将非凡战争描述的宛若一场波澜壮阔的神话史诗。同时又有学者表示,那是一个黑暗且落后的时代,很多重要战役实际上是在黑灯瞎火的深夜展开的,而在深夜,最明亮的唯有烽火罢了,至于那些非凡者所施展的法术,无非是一些带有剧毒的药粉或白磷。
  
  当然,他们的确在上战场时服用过刺激精神和感官的药物,那些药物能令他们感觉不到疼痛,从而悍不畏死,但这也给战争后期的惨剧埋下了隐患,到了非凡战争后期,很多人死于伤口感染以及其他并发症,这点可以明确,当时有一种因输血导致的疾病,名为“血灾”。
  
  血灾这种疾病通常表现为全身性的大面积淤血,并伴随有莫名的灼烧与刺痛感,接着肢体末端开始坏死,手指、脚趾先是肿胀、脓血,软组织腐烂,直至皮肤像蓓蕾一样绽开,露出面黑色的骨头,最后各脏器功能衰竭,不可逆转的走向死亡。
  
  值得一提的是,在血灾早期,人会表现得格外精神亢奋,往往还伴有一些含糊不清的低语,这一切都是因为输入了来历不明的血液导致的,至于后来那些被送上战场的脏血瓶,则是由一位很善于推销的商人提供的。他自称是一名医生,游走四方,常年向病院或镇上的人们推荐来历不明的血,声称这些血液可以治疗失血过多,并能带来短暂的愉悦感,最关键的是,这些装在玻璃瓶的血液,价格极其低廉。
  
  他通过贩卖这种脏血,在非凡战争中发了一笔横财,等到血灾爆发,人们却再也找不到他了,他早已带着赚来的金子逃之夭夭,从此不知去向。可但凡是与他有过一面之缘的人,便很难再忘掉他,他是个很特别的人,他的声音似乎有一种蛊惑人心的魔力,他长了个鹰钩鼻与发黑的尖嘴唇,以及稀疏的头发,招风耳。
  
  他戴着一副单框镜片,身体就像充满气的橡胶手套那样肥胖。他常年驾驶一辆挂满血瓶的马车,向诊所兜售来历不明的血液与绷带,没人知道他来自什地方,只知道他因此赚的盆满钵满。自从血灾爆发后,从他那购买过血瓶的人都恨死他了,人们四处打听他的行踪,发布高额赏金的通缉令,却发现这个人好似人间蒸发,他再没有出现过,从此不知去向。
  
  很多传闻和故事并没有个确切的结尾,而那些最终不了了之的结局,反倒更具有可信度,人们在人为编撰的故事中,总习惯性的给故事加上一个开头与结尾,殊不知真实的历史是以片段式的方式呈现,就像一双双眼睛,这双眼睛看到了这副画面,那双眼睛又看到了另一个角度,它们是不完整的,是支离破碎的,只有把它们杂糅在一块,拼凑起来,才可能得到一个相对完整的事件的经过。
  
  注意,是相对完整,相对的,真实的历史仍有许多不为人知的另一面。历史仿佛具有可塑性,故事与传言可以被改编,在当今这个谣言四起的年代,哪怕是真相都显得过于虚伪。我听过了太多假话与真话,但我很难分清什是真,什是假,有时甚至连说谎者本人都没意识到自己正在真诚的说着假话。
  
  我似乎逐渐理解那句狂人常挂在嘴边的话,我们生活在谎言中,天空则是最大的谎言。
  
  天空是个谎言。
  
  抱歉,我的思绪实在飞的有些远了,我总会在独处的时候不可遏制的胡思乱想,各种猜疑,各种幻想将我暂时带离了这个世界,直至偌大的红色太阳在扭曲的空气中沉重缓慢下沉,旋即消失不见,随后暗淡阴沉的暮色莅临,一股冰冷的风吹来,将我的思绪瓦解。
  
  我从地上艰难的爬起来,下肢有些僵硬、发麻,我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用一根火柴舔燃了随身携带的油灯,随着火焰升起,灯光将我的影子投射在墙面上,我回首望去,那影子像个放肆的魔鬼一样摇曳,有种挑衅的意味,我长出了一口气,来到康本河边上,独自面对那如水般死寂的河面。